西北風呼嘯,卷起地面殘雪,狠狠沖刷著沿途一切事物。
河套北部某地,方圓十余里的水草茂密區域,數千頂蒙古帳篷分為幾個區域,錯落有致的將整個水草區完全占據。
東區某帳,無牙坐在桌前,專心致志的將左輪槍拆成零件,逐一擦拭,再重新復裝。桌對面,是一臉凝重的朱鼎,正對著大地圖發呆。
咔!嚓嚓嚓…
無牙合槍、拔輪、裝彈,一系列手法干凈利落,將朱鼎從沉思中打斷。
朱鼎苦笑:“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啊!以前還只覺得你們這槍犀利,現在我軍也配上了火槍,才知道,原來火槍和火槍也不一樣!”
無牙笑道:“這你得問秦帥!我們小爺可是一視同仁的,我們有的,只要秦帥開口,要什么給什么!秦帥自己不舍得,那也怪不得小爺呀。”
“秦帥也想啊,可實在是太貴啦!你們這黃銅子彈,五發就值一兩銀子。訓練的時候,每人每天要打二十發,那就是四兩銀子!天神老爺,一個兵一年才四兩餉!這個練法,不說打不打得贏,戶部那邊肯定先要彈劾。還打個甚?沒等打敵人,自己先窮死了!”
無牙關上保險,將槍插回腰間:“秦帥現在不缺銀子!不說俘虜賺的錢,光是固原商道大興,這一年賺的也不少吧?陛下免了三邊十年稅賦,這錢又不用上繳,全都由秦帥自己留用。”
朱鼎臉一下黑了:“換了以前,固原這些收入養活三邊十幾萬軍民綽綽有余。可是現在真不敢說,去年買騎刀的時候還覺得物有所值。今年再看,恨不得賣了刀換槍。可是小河灣的火槍,真不是一般人買得起!子彈槍要三十兩一桿,每五發就一兩銀子。也就千戶那種大財主養的起…”
“你們這次裝備的燧發槍也不賴呀!再說了,小爺是真沒拿你們當外人,不光賣槍賣彈丸,連火藥配方都送了秦帥一份,有那個火藥廠,你們能省多少錢?何況還能轉手賣火藥賺點差價!咱們這火藥,比兵部發下來那個好到不知哪里去了。”
朱鼎晃晃腦袋,做個怪臉:“確實好!也得感謝千戶愿意派教員幫忙練兵,要不然靠咱們自己摸索,還不定啥時候才能形成戰力。”
勤務兵送上熱奶茶,兩人對坐端杯。
無牙趁熱輕啜一口:“來河套以戰代練,能明顯感覺進步很大!”
朱鼎道:“這也是虧得有你們在旁策應,心里有底氣!這打仗啊,憑的就是這一口心氣!心氣有了,羊也敢頂狼。心氣沒了,狼也不如羊!你說,小王子真會走這邊?咱們這可溜溜等三天了!”
無牙笑道:“這是河套水草最肥美的地方,不是他會不會選。是他沒得選!不然光是那數萬牲口就能拖死他!哎呀,小王子可是個大好人吶,知道咱們最近手頭緊,巴巴的跑來送溫暖。有了這批牲口,今年又是個肥年!”
朱鼎一愣,半天也咧嘴直樂:“說的可是哩,秦帥還指著這幫兩腳牲口回去開礦拓荒呢。哈,有了這批貨,回去秦帥說不定一高興,也能給咱搞幾支左輪。哎呀,這玩意真帥!”
無牙白他一眼:“帥也沒用!不是不講情面,槍支管理有規定的!你要真想玩,回去找小爺,去靶場隨便玩!”
朱鼎豎個大拇指:“就服你們新軍這軍法!”
“切!大明軍法也不差,小爺說的,差的不是法條本身,差的是執行力!”
“報!”帳外警衛打斷話頭:“團長,偵察連回來了!”
帳簾撩起,蒙古牧民打扮的四靈大踏步進帳,舉手敬禮。朱鼎下意識跟著無牙一起還禮。
四靈摘下背后圓筒遞給無牙,這才跺跺腳取暖,順手端起無牙的奶茶灌進肚,長長出口氣:“和小王子的斥候干了一架,故意沒放槍,嘿嘿,劈了三個,捉到六個舌頭,放跑兩個。”
無牙從圓筒抽出地圖,仔細觀看標注在其上的消息:“一千八百帳,三萬人?這是哪一支?”
“是亦卜剌部。舌頭交待說,小王子據了東勝衛舊城,只分給亦卜剌一點湯湯水水。亦卜剌手下不滿,帶了人馬出來打草谷。這一路過來,已經搶了四五個小部落。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照他們這速度,明天傍晚就能趕到。”
“小王子的主力還在舊城沒挪窩?”
“按舌頭的說法,好像小王子有心把舊城擴建,打算做南下基地。”
無牙冷笑:“有點意思!小爺說過,山不來就我,我便來就山!命令下去,拔營前移,明天一舉吃掉亦卜剌,然后咱們發兵東勝衛舊城,給小王子拜個年!”
朱鼎心里還是有點不穩當:“無牙老弟!你們新軍我是知道的,可畢竟我們這邊還是頭回用火槍,這么大陣仗,是不是挑個高地什么的,搶個地利先手?!”
無牙勸他:“火槍是熱兵器,戰法和以前冷兵器不太一樣。就像小爺說的,這是文明對野蠻的碾壓!如果在同等條件下,不能取得絕對優勢。那還談什么碾壓?!朱指揮,時代變了!”
朱鼎只好點頭:“秦帥說過,這次入套練兵,一切以你的命令為準。我也只是建議,既然你堅持。我服從命令!”
次日下午時分,雙方在草原相遇。明軍排出十個千人方陣,朱鼎的五千火槍兵和五千新軍交叉列陣,無牙手邊留著約兩千人的預備隊。
迎客已于昨夜出發,率著三千騎兵鉆進茫茫戈壁,執行迂回穿插。
這一次新軍、邊軍聯合入套練兵,很多科目都是第一次。無牙和朱鼎都沒指望迎客能起多大效果,只希望他們能借這機會,好好熟悉一下憑著指南針和地圖指導作戰的新戰術。
直到這時,亦卜剌才發現自己對面的根本不是韃靼部落,似乎是明軍精銳。雖然不知道明軍為什么突然變的這么大膽,但到了此時此刻,他根本沒得選,只能硬著頭皮先干一波。
下午兩點左右,戰斗打響。
一如傳統的蒙古戰法,亦卜剌首先派出兩千騎射好手,試著沖一次陣。
兩千蒙古人興奮的嗷嗷直叫,騎手在前,刀手在手,排出兩個箭頭,梯次向前沖陣。
巧不巧的,兩個箭頭所向,都是剛裝備火槍才一個多月的朱鼎部。
與早前不同的是,在這邊整齊列陣的士兵中,服色明顯不同的是來自新軍的教官。他們站在各自學員的第一排,直面敵人的攻擊。
“預備!”口令出奇的一致,新軍們齊刷舉槍。教員們則是一水的左輪加軍刀,此時都是一臉肅穆,眼睜睜看著蒙古人試圖沖進弓箭射程玩一慣的拋射把戲。
當對手跑入百米范圍時,教員們同時下令:“開火!”
砰砰砰!爆豆般的槍聲乍響,呼嘯奔跑的蒙古勇士如同撞上一面看不見的墻,身上迸出朵朵血花,慘呼著跌落馬背。也有的馬被擊中,直接撲街,將背上騎手拋向一旁。
蒙古中軍,騎在馬上撩陣的亦卜剌聽到槍聲還挺簡單,明軍嚇傻了吧,這么遠就開火?什么精銳,也就是列陣好看些,對上蒙古勇士,還不是一群兩腳羊!
隨后發現,騎兵居然接連撲街,驚的差點跳下馬背。
怎么可能?為什么明軍的火銃能打那么遠?
他對火銃的印象,還停留在三眼銃那種抵面爆炸,還不一定能打中人,隨后還得靠用三眼銃頭當手錘來砸人的狀態。像這種超出騎射射程的火力,完全超出了他的認識和相像。
騎兵沖鋒不是玩游戲,一但沖起來,很難剎住。蒙古騎兵們早已習慣了排頭輕弓抵近三十步射箭,同時七十步外的重箭會拋射,形成梯次打擊。
誰也沒想到,這次還沒等他們的重箭手就位,輕騎手還沒張弓,對手就先開了火。關鍵是這火力的殺傷力,大到難以置信!
這是什么火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