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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棉花

  天色漸明,一夜未睡的慕容德豐神色憔悴地回到了慕容家族位于城西南的主宅。

  他的身后,跟著數十個火器營的朋友與下屬,其實有二十個都是慕容家族的成員。

  每個人都衣衫僂爛,神情衰落,腳步蹣跚。

  往日慕容德豐每次回來,總是歸心似箭,可是這一次,他甚至不敢進門,有一種想逃的沖動。

  二管家聽到了動靜,連忙迎了出啦,幫他牽住了馬。“二哥兒回來了,三老爺他們都在祠堂等著你。”

  慕容德豐無精打采下馬,望了一眼門廊問道:“為何沒有掛喪幡?”

  二管家唉聲嘆氣道:“十三哥兒雖然已經十五,可沒有成親,按禮,家中叔祖輩都在,是不能掛喪幡的。”

  他點了點頭,扭頭走向了院內,身后跟著的哥兒們一個個也都默不作聲,跟了進去。

  慕容德昌是他們的兄弟,他們的朋友,昨日還在一起打玩嬉鬧,今日就陰陽相隔。

  這個時候,沒人能笑的出來,勞累了一夜,連說話的興致都沒了。

  往日熱鬧的前院冷冷清清,進入前院,從西角門繞到偏院的巷道,一直往里走,就是慕容家族的祠堂。

  還沒有走近,就聽見了一陣陣的哭聲,慕容德豐猶豫了一下,堅定地向前走。

  來到祠堂的院落門口,這里的門上只綁了兩根白布,他們幾十人走了過來,也驚動了院內的人。

  幾個女人趴在一口棺材前面痛哭,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坐在石墩上,手里拄著拐杖,低著頭。

  慕容德豐一步步走到老人的面前,然后撲通一聲跪下,哭了起來。“奶奶,我沒有照顧好十三哥,是我的錯,你打我吧!”

  老人平靜說道:“我慕容家族本就是將門世家,老身這輩子送走的人還少嗎?你曾祖,你祖父,你父親,可都是我送走的。十三哥既然入得軍中,馬革裹尸也是在所難免…”

  慕容德豐忍不住哭了起來。“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慕容延卿大踏步地走了過來,一把抓住了慕容德豐的領口,將他扯了起來,一巴掌打在他臉上。

  “哭什么哭!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淚,你身為將虞侯,一營之將,身后跟著袍澤兄弟,如此之態,怎當得身上的官職?”

  這一巴掌打的不輕,慕容德豐的臉登時腫了起來,卻也讓他的心里舒坦了一些。

  昨日臨近晚飯依舊趕工,雖然不是他的主責,但是火器營趕工,是他下令的。

  因為這個原因,他一直認為是自己害死了弟弟。

  一個骨骼寬大的婦女走了過來,輕聲說道:“三叔,讓日新他們都給十三哥兒行個禮吧…”

  慕容延卿這一巴掌并不是為了慕容德昌,而是為了慕容德豐身后跟著的那些哥兒。

  慕容家族有二十二個子侄進了錦衣衛,這代表了慕容家族的態度。

  他身上這個將虞侯的官職,是趙德昭給慕容家族的面子。

  但是其他人不一定服氣,他現在身為一營之將,哭哭啼啼,成何體統?

  “大嫂,我只是打醒他,既然從軍了,就要又個從軍的樣子。”

  這一巴掌打醒了慕容德豐,面對親娘,他跪下磕了三個頭。“娘,我對不起你跟三姐。”

  慕容延釗有一妻三妾,生下了十二個兒子,活了十個,老大隨著慕容延忠在磁州從軍,因為年紀大了,這次沒有進錦衣衛。

  錦衣衛這邊,以老二慕容德豐為主,四代以內堂兄弟二十二人。

  死的慕容德昌是他一個父親的弟弟,卻不是一個母親,他的母親是第三妾,按照這個時候的習俗,他喊父親的妾侍是姐。

  三姐跪在棺木前哭的撕心裂肺,即便是慕容德豐回來,也沒有讓她有半點分心。

  她生了四個孩子,除了慕容德昌,剩下三個都是女兒。

  對她來說,慕容德昌死了,就是天塌了。

  慕容德豐來到了三姐的面前,跪下又磕了三個頭,可是三姐理也不理。

  “三姐,我對不起你,花兒現在肚子里又有了一個,若是男孩兒,我就將他過繼給十三哥,以后逢年過節,由他給十三哥上香供奉,不讓他在地府斷了血食。”

  哭的眼睛都睜不開的三姐驟然停住了哭聲,費力地睜大了眼睛望著慕容德豐。“此話當真?”

  慕容德豐點了點頭。“哪怕這胎是個姐兒,我還會生,總會生個哥兒給十三哥繼嗣。”

  三姐這才一下子癱軟在地上,哭道:“好二哥兒,也不枉十三哥兒總是喜歡跟你玩,從小到大都喜歡跟在你后面喊二哥。”

  對慕容德豐的承諾,除了他的娘子花兒有些不情愿,其他人都連連點頭,認為他做的對。

  不過祖母,母親,叔叔,丈夫都認同了,她也沒有反對的余地。

  這個時候,眾人才將女眷哭喪的席位挪到了一旁,讓這些軍中過來的哥兒們上香祭拜。

  慕容德昌還未成婚,雖然算不上夭折,不需要隨便找個地方埋了,重新投胎,可以埋進祖墳。

  但既然算不上成人,殮、殯、葬這三個階段,也都是一切從簡。

  不重殮,不停柩,死亡之后不能在家放過一日,必須要在午時前下葬。

  所以得到消息的通家之好,都也派了晚輩趕在午時之前來上一炷香。

  節度使府這邊,趙德昭昨夜沒有練功,早上天未亮就起床了,練了半個時辰的內功,然后才又練外功。

  揮刀練武之時,也是一宿未睡的盧多遜就從木器營那邊過來了。

  趙德昭練完功,又沖了一個涼,換上一身衣服,這才叫上了盧多遜,安排人擺飯一起吃。

  他對盧多遜沒有成見,雖然這個人是個懟懟,性格不好,但是能力確實很強,要不然,他也不會一路得罪人,一路坐上丞相的位置。

  飯間,他聽盧多遜匯報了木器營那邊的情況,昨日死亡人數一共一百六十三,受傷的兩百有余,再加上一倉庫硝石,還有燒毀的木材,可以說的損失慘重。

  但是事故既然已經出了,解決問題,以后加強防范才是更主要的。

  盧多遜也給出了一系列的解決方案,包括了后事的處理,各方面的補償,面面俱到。

  治本,趙德昭不需要他,因為后世的先進企業管理經驗有很多。但是治標,屬于這個時代精英的盧多遜給出的解決方案很不錯。

  趙德昭夸獎了他一番,等吃完飯后,才跟他說起了棉花的事。

  這件事可以通過民政官來推廣,但是見不到效益之前,民間推廣會很慢。

  南北朝時期棉花就傳入華夏,到了明朝才讓棉布成為華夏的主要布品消費品,這個中間過了好幾百年。

  盧多遜現在的職位是兵曹,給軍隊供應的車,馬,器械,織品,都是他跟各方面聯絡溝通。

  將棉花劃為軍供,又有他這個干將推廣,就會快速很多。

  盧多遜卻有些不理解,問道:“留守,棉花我不知是何物,應該與木棉差不多吧?為何不讓府尹推廣,而要交給屬下呢?”

  “不,棉花比木棉用途更加廣泛,除了充填棉衣棉被,更主要的是,能夠織出棉布。等種植多了,棉布會比綾羅綢緞的價格更低。”

  “能低多少?”

  絲綢也分了七八種,但是價格大致不超過兩倍。明朝的粗棉布價格只有絲綢的五六分之一,錦緞的十分之一左右。

  趙德昭道:“要是到處都種了棉花,價格只有絲綢的一兩成。”

  盧多遜一振,又問:“保暖如何?”

  “遠超木棉,麻布。”

  在棉花進入華夏之前,百姓的服裝大部分都是麻衣。

  從人類的歷史開啟,麻衣就是人類種植最多,需求最大的物種之一。

  在華夏,以亞麻、苧麻、黃麻、劍麻、蕉麻為主的麻布織品,在數千年來,一直為人類服務。

  甚至在后世,棉布已經普及,麻布依舊沒有退出歷史舞臺,用途還更加廣泛了。

  不過,不管從實用性,經濟性上來說,推廣棉花種植都是必須的。

  沒有棉花和棉布,北方那廣袤的天地,根本無法去征服。

  雖然棉花傷地,費水,但是以后可以繼續占領中亞地區,專門在那里種棉花。

  盧多遜興致大增,問道:“棉花在何處有?”

  趙德昭道:“據我所知,在西北和崖州一帶都有,并且品種不一。你需要做的就是派人尋來不同的品種和種植戶,了解棉花的種植習性,查驗那種棉花的產量高,保暖強,更適宜紡織。

  木器營在江邊的那套紡紗,紡織設備,可不僅僅只能做絲綢,麻布啊!”

  “留守…”

  趙德昭打斷了他的話說道:“你放心,銀錢這邊我出,只要你研究出來,我會立即在適宜的地區推行種植,并且今后為你記上一大功勞。”

  這一下,盧多遜立即不推了,起身抱拳道:“屬下一定不負所托。”

  對他這種一心向上爬的人來說,服從趙德昭的安排,獲得趙德昭的好感,比什么都重要。

  佟亮走了進來。“二哥兒,馬車已經備好。”

  趙德昭點了點頭,問盧多遜:“盧工曹可愿與我一同前去慕容家族祭拜一番?”

  慕容家族是地頭蛇,盧多遜以后會經常跟他們打交道,自然不會不愿意。

  何況跟趙德昭一起出行,這對他可是拉關系的好機會。

  他立即抱拳道:“固所愿也,不敢請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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