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嘯川被孫楚楚問得一愣,倘若實話實說,鳳明瑤雖然廚藝上佳,但多少有些過分雕琢的痕跡,比起孫楚楚的自然真味,或許的確略遜一籌。
不過岳嘯川對鳳明瑤既有好感,自然不能在旁人面前說她的不是,于是含糊其辭的道:“總之春蘭秋菊、各擅勝場,等我再用心品味一段時日,才能辨別出誰更勝一籌。”
孫楚楚可是個七竅玲瓏心,稍一轉念便猜出岳嘯川的真實心思,一時之間又是歡喜又是惆悵,無奈小嘴一撇道:“嘯哥哥真夠滑頭,兩邊都不得罪,光想著繼續吃白食。”
岳嘯川訕訕一笑,果然開始埋頭大快朵頤,孫楚楚拿他沒法,只余暗自苦笑。
不一刻飲食停當,岳嘯川涮洗了炊具,抬頭觀望間沉吟著道:“今晚估計會起大風,帳篷尤其得扎牢些,不可掉以輕心。”
孫楚楚隨口應道:“我曉得,楔子比平時釘得都深,絕對沒問題。”
岳嘯川搖搖頭道:“女子畢竟力弱,我幫你再加固一次。”
孫楚楚一正色道:“不要,我說過不用嘯哥哥分心照顧,得說到做到。”
岳嘯川看孫楚楚意態堅決,只好怏怏作罷,卻還不忘囑咐道:“那你自己再加固一次,另外生火的時候也得留意,別被煙氣悶在帳篷里面。”
孫楚楚啼笑皆非,索性推著岳嘯川道:“知道啦知道啦,我又不是三歲小孩,這些事情還用吩咐么?嘯哥哥盡管去睡,我肯定不會搞砸的。”
岳嘯川生生被孫楚楚推進帳篷,最后只能依了她的意思,須臾夜幕降臨,兩人各自安寢。
岳嘯川拿出《明王誅鬼刀》刀譜,就著火光仔細研讀了一番,自覺頗有心得,及至戌末時分,才閉眼沉睡過去。
晚間果然起了大風,挾裹著來自雪山的嚴霜,不斷呼嘯而過。
帳篷被吹得獵獵作響,隱約聽到外面鬼哭狼嚎似的,岳嘯川早已被風聲驚醒,左右是睡不著,于是默默回想所悟的刀招,很快便沉浸其中。
這部《明王誅鬼刀》十分精煉,內中只含三式刀招,一式“鬼泣山河”,二式“鬼唳天幕”,三式“鬼渡輪回”。
招式本身并不繁雜,威力卻是奇大無比,以岳嘯川現時的修為,自忖未必能完全駕馭。
正在苦思關竅、接近物我兩忘之際,忽聽外面嘩啦一聲巨響,隱約還傳來一聲尖叫。
岳嘯川驀地心頭一緊,下意識的翻身坐起,抓過衣袍往身上一裹,隨即拔步沖出帳篷。
外間風沙彌漫,霜寒之氣砭骨入髓,岳嘯川只瞧了一眼便暗叫糟糕,原來面前分明是一堆幾近熄滅的篝火,原本搭在外面的帳篷卻沒了蹤影。
岳嘯川一面借著殘余的火光向下風方向搜尋,一面焦急的呼喊道:“楚楚!楚楚你在哪里?趕快回答我!”
話音方落,便聽孫楚楚細微的聲音自前方不遠處傳來道:“嘯哥哥…我在…追帳篷…”
岳嘯川精神一振,穩住身形疾步追下,終于辨出前方那條纖秀人影。
心中暗呼僥幸,岳嘯川徑直上前拉住孫楚楚的胳膊,在她耳邊喝道:“風太大了,先跟我回去再說。”
孫楚楚卻不聽話,兀自帶著哭腔道:“不行啊,帳篷剛被吹走,多半還能追回來,嘯哥哥快放開我,我不用你分心照顧。”
岳嘯川不意孫楚楚如此執拗,這時又無暇勸說,干脆強行拉著她順原路返回。
孫楚楚跌跌撞撞的被岳嘯川拉回帳篷,岳嘯川用力封好帳門,這才回過頭來關切的道:“楚楚你沒事吧,剛才可有受傷?”
孫楚楚秀發披散,身上只穿一襲單衣,早已凍得瑟瑟發抖,聞言哭喪著臉道:“嘯哥哥干嘛拉我,這下帳篷肯定丟了,以后我怎么休息呀?”
岳嘯川輕嘆道:“以后再說以后,今晚這么大的風,又趕上黑燈瞎火,要找回帳篷談何容易,一個不慎把自己凍病,愈發得不償失了。”
孫楚楚沒法反駁,垂下螓首囁嚅著道:“是我…是我太過沒用,最后還得嘯哥哥照顧,嗚…早知道便聽你的話,把楔子再加固一次,不過現在說什么都晚了,嘯哥哥你罵我吧,我真是丟死人了。”
岳嘯川搖了搖頭,溫和的道:“楚楚不必自責,說到底是我疏忽,應該幫你卻沒出手。總之事情已經發生了,再后悔也于事無補,你先靠著火堆暖暖身子,別落下病來。”
孫楚楚慚愧之余更生感激,依言挪到火堆旁邊坐下,岳嘯川為她披上一件皮袍,又沏好一杯酥油茶喂她服下。
孫楚楚身上很快回暖,隨著連打了幾個噴嚏,將殘余的寒氣驅出體外,想必已經沒大礙了。
岳嘯川略略放心,指著尚帶余溫的被褥道:“今晚楚楚你在這兒休息,我去外面幫你守夜。”
孫楚楚一怔道:“守夜?外面風那么大,不用多此一舉吧?嘯哥哥還是待在帳篷里,咱們一起休息好了。”
岳嘯川擺擺手道:“這不合適,畢竟男女授受不親,傳揚出去于你名節有損。”
孫楚楚似是一滯,嘟起小嘴道:“嘯哥哥真像個老學究似的,行事太迂腐了,反正只有咱們兩個,怎么會傳揚出去嘛。”
岳嘯川一正色道:“舉頭三尺有神明,君子理應不欺暗室,否則何以立身于天地之間?”
孫楚楚眨眨眼道:“對呀,既然舉頭三尺有神明,嘯哥哥又是不欺暗室的君子,咱們住一個帳篷有什么打緊?”
這話說得振振有詞,岳嘯川登時噎住,訥訥間又聽孫楚楚道:“先前嘯哥哥說孤男寡女、多有不便,我才答應咱們兩人結為異姓兄妹,可如今你還是前怕狼、后怕虎的,那咱們這場結拜還有意義么?”
岳嘯川愈發詞窮,想了想才咳聲道:“楚楚你年紀還小,許多事情并不明白,我純粹是為了你好,你…”
孫楚楚老實不客氣的打斷道:“我也是為了嘯哥哥好,萬一你把自己凍病,那又是何苦呢?”
她這才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岳嘯川暗自扶額,無奈皺起眉頭道:“好了,總之聽我的話,今晚安心在這兒休息,眼下離天亮最多兩個時辰,我稍微捱一捱便過去了。”
孫楚楚輕哼一聲,不甘示弱的道:“根本沒必要的事情,干嘛非得‘捱一捱’呢?嘯哥哥別以為我什么都不懂,連我都相信你是個柳下惠,你自己難道不信么?”
岳嘯川心頭一凜,仍是冷峻的道:“不必再說了,正所謂長兄如父,你得聽我的話,現在便休息吧。”
孫楚楚鼓起香腮道:“不要,嘯哥哥如果非要出去,那我也陪你出去,咱們誰都別想好好休息。”
岳嘯川見孫楚楚軟硬不吃,著實對這位義妹無可奈何。孫楚楚心中有數,自顧自將被褥分開,相隔三尺鋪成兩張臥榻,然后招呼道:“好了嘯哥哥,趕緊休息才是正經,別再糾結你那些條條框框啦。”
岳嘯川自知辯不過孫楚楚,終是苦笑一聲,依言在一張臥榻上就寢。
孫楚楚鉆進旁邊的被窩,偷眼觀望過去,只見岳嘯川正襟危“躺”,好笑之余嬌聲道:“嘯哥哥睡不著么,那你給我講個故事吧。”
岳嘯川聞言直是哭笑不得,連連搖頭道:“好個小丫頭,你都多大年紀了,睡前還要聽故事?”
孫楚楚狡黠的道:“嘯哥哥剛才說我‘年紀還小’,怎么現在又改口了,身為兄長可不能出爾反爾喲。”
岳嘯川大見無奈,頓了頓才嘆口氣道:“罷了,既然你非要聽,我便勉為其難,給你講述一番吧。咳…這故事的起因是一門秘術,叫做‘天佛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