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于曼快速翻閱《五仙秘典》,終于停在其中一頁,埋首仔細研讀。
岳嘯川不敢打擾,肅立在旁耐心等待,須臾只聽鮮于曼喃喃自語道:“幽冥草,苦心竹,青云石粉,翳魔汁…萬幸,真是萬幸。”
她說罷立刻起身,走向后墻排列的一組箱柜,那箱柜上面密密麻麻足有上百只抽斗,倒像是開了個藥材鋪。
鮮于曼輕車熟路的打開了幾只抽斗,自其中取出諸般藥物,一股腦放在桌上,細心料理起來。
魂殤門徒專精毒蠱,桌上常備各類調試用具。只見鮮于曼點起油火,將盛了清水的銅釜架在上面,然后由一只瓷瓶中傾出幾滴墨綠色的汁液,融入清水之中,接著將一枚奇石放入碾槽,雙手賣力研磨。
岳嘯川見狀咳聲道:“鮮于少主可要在下協助?在下雖然不諳醫藥,但一些粗活想必不成問題。”
鮮于曼搖了搖頭,認真的道:“多謝岳先生好意相助,但這里面頗多關竅,并非粗使力氣那么簡單。”
岳嘯川聞言倒不好再堅持,這時只聽門外一人朗聲道:“鮮于少主夤夜召喚,不知有何分派?”
鮮于曼手下不停,揚聲應和道:“樊先生不必顧慮,妾身有事求助,還請進來說話。”
門外正是樊飛,聞言訥訥的道:“鮮于少主若有吩咐請盡管開口,但深夜進入你房中,恐怕多有不便。”
鮮于曼微微一頓,以目示意岳嘯川。岳嘯川心領神會,徑自打開房門,看著外面的樊飛和聲道:“事急從權,無須拘禮,樊兄請進吧。”
樊飛顯然一怔,隨即訕訕的道:“是在下迂腐了,岳兄請。”
說話間兩人一同入內,鮮于曼徑向樊飛點頭致意道:“見過樊先生,請岳先生代妾身稍做解釋。”
岳嘯川知道鮮于曼不想分心,便將今晚發生之事簡明扼要告知樊飛。樊飛聽罷面沉似水,鼻中冷哼道:“房騏驥竟敢如此放肆,當真欺人太甚。萬幸岳兄恰好來此,否則后果堪憂。”
此時鮮于曼已經將一應藥物都投入銅釜,一面擦去額頭上的汗水,一面赧然道:“的確多虧岳先生相救,但眼下笙兒的情況不妙,還請兩位再相助一陣。”
岳嘯川和樊飛自然爽快答應,鮮于曼心下喜慰,跟著解釋道:“妾身已經按照《五毒秘典》上的藥方熬制解藥,但紫冥蝕心蠱十分難纏,單憑藥物難以將之驅除,還須一位高手以內力相助才有效用。”
樊飛立刻自告奮勇的道:“那便讓在下來吧,但具體要如何施為,還得鮮于少主多多指教。”
鮮于曼略一遲疑,卻是搖搖頭道:“多謝樊先生仗義,但妾身屬意岳先生擔當此責,或許效果更為顯著。”
樊飛雖然不明就里,卻也知曉分寸,并未追根究底,只是微笑著道:“一切由鮮于少主決斷,那么在下又需要做些什么?”
鮮于曼肅然道:“施治之時忌諱遭人打擾,所以請樊先生為我們三人護法。”
樊飛了然的道:“在下明白了,鮮于少主盡管放心,但凡在下有一口氣在,便不會讓任何閑雜人等闖入紫瀾軒。”
鮮于曼深深斂衽為禮道:“如今形格勢禁,妾身的確無兵可調,有勞樊先生費心了。”
樊飛道聲無妨,起身自去行事。鮮于曼吁了一口氣,又向岳嘯川道:“笙兒年紀尚幼,又被紫冥蝕心蠱封住靈竅,藥力無法自行催動,所以需要咱們兩人各自從旁輔助,岳先生稍后聽妾身指點便是。”
岳嘯川微頷首道:“鮮于少主對笙兒小姑娘如此愛護,局外人恐怕誰都想不到,她會是貴教死敵的后代。”
鮮于曼搖了搖頭,苦笑著道:“上一輩的恩怨與下一輩無關,妾身只能盡力加以維護罷了。”
岳嘯川暗暗稱許,鮮于曼卻又嘆口氣道:“如今神教大業初成,日后如何發展還在未定之天,尤其教主受傷之后一直未能痊愈,更加讓人覺得無所適從。”
岳嘯川嗯聲道:“總之只要問心無愧,日后大可隨機應變,鮮于少主倒不必杞人憂天。”
鮮于曼眼中閃過一絲蕭索,緩緩搖頭道:“岳先生胸懷坦蕩,自然問心無愧,妾身卻不能如你這般心安理得。”
岳嘯川聞言一怔,遲疑間只聽鮮于曼幽幽的道:“當初神教初立,妾身隨同師父和教主南下巴蜀,一舉伐滅青城、峨眉及唐門三大派系。當時妾身年輕氣盛、不知收斂,的確做下許多十惡不赦之事。”
岳嘯川心頭一凜,想到鮮于曼先前威脅房騏驥時,便曾提到青城派掌門段憲農的凄慘死狀,看來這位“食鹿陰姬”畢竟惡業昭彰,并非真正出淤泥而不染。
鮮于曼見岳嘯川沉默,終是鼓足勇氣道:“聽聞岳先生乃是天竺佛門弟子,佛家有言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如果妾身多做善事,是否能夠彌補前愆,甚至最終得成正果?”
岳嘯川一正色道:“鮮于少主愿意棄惡從善,在下十分欣慰。但請容在下斗膽一問,你之所以‘放下屠刀’,是否因為想要‘立地成佛’?”
鮮于曼聽得一愕,不由得顰眉道:“這…岳先生何意?”
岳嘯川耐心的道:“這句話中的‘屠刀’并非單純指代惡業,更指向妄想、執著、顛倒、迷惑,倘若鮮于少主執著于以善事彌補前愆,那仍是陷于我執,又豈能真正‘立地成佛’?”
鮮于曼大為愣怔,自言自語的道:“我執?難道行善還不對么?”
岳嘯川搖搖頭道:“刻意行善并非正法,唯有放下執念、順從本心,自然而然的善舉,才是得成正果的不二法門。”
鮮于曼眼前一亮,由衷喜悅的道:“妾身似乎懂了,多謝岳先生指點。”
岳嘯川微笑道:“那便祝愿鮮于少主早日修成正果。”
鮮于曼面現紅暈,片刻方咳聲道:“藥已經熬好了,咱們這便開始吧。”
岳嘯川點頭稱是,當下鮮于曼便喂“笙兒”服下一小碗解藥,然后解去她的外衣,由岳嘯川背身而坐,催動真元打通“笙兒”的遍身血脈、催動藥力運行。
而鮮于曼自己則面向“笙兒”,一面出言指點岳嘯川運功的關竅,一面仔細觀察“笙兒”的狀況。只見她那張粉嫩的小臉漸漸轉為通紅,周身更是汗出如漿,顯然體內藥力正在與紫冥蝕心蠱激烈交鋒。
鮮于曼滿心疼惜,不斷以絹帕拭去“笙兒”臉上的汗水,同時也催動元功壓制藥力反噬,以免“笙兒”在兩相催逼之下撐持不住,反而就此送了她的性命。
這一番平衡尤其需要耐心細致的水磨功夫,如此足足耗去將近一個時辰,忽見“笙兒”的胸口一陣異樣的蠕動,似乎有什么東西禁忍不得,開始迅速游移。
鮮于曼精神一振,緊盯著那異物的動向,驀地氣凝指尖,覷準位置點落下去。
那異物受了刺激,陡然向上一沖,隨即只聽昏迷的“笙兒”唔的一聲低吟,一道紫光由她口中電射而出。
鮮于曼眼疾手快,早已備好的銀針脫手飛擲,奪的一聲將那道紫光釘在榻上。打眼之間覷得分明,只見那是一只六足四翅、巨口獠牙、形貌異常丑陋的蠱蟲,看來便是紫冥蝕心蠱了。
鮮于曼見狀更不遲疑,伸手便拽下了紫冥蝕心蠱的四只翅膀,也不管它痛得吱哇亂叫,當場將四只翅膀揉成細末,摻入剩余的解藥,再次喂“笙兒”服下。
“笙兒”經歷了這一場生死輪回,委實已經接近虛脫,服下解藥之后雖然仍未醒轉,呼吸卻平穩了許多,臉色也逐漸恢復正常,看起來應該是并無大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