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戎今天心情不錯。
不是因為大考成績馬上要放榜了,而是因為青君與芊兒的獎勵要來了。
“到底是什么大甜頭…”
某人走上講臺,代上書藝課后,都有點兒走神。
不過也無所謂了,反正下面也沒什么人聽課,趙戎笑了笑。
早晨的書藝課還沒上多久,便有幾個靜塵堂的書童尋來,
在門口探望行禮,魚懷瑾朝趙戎拱手示意了下,后者適當停住,魚懷瑾起身出門,在聽到門外人來意后,她轉身看了眼率性堂內。
“紅魚、雪幼,
你們去協助孟先生整理大考成績。”
蕭紅魚與李雪幼應身而起,跟誰書童們離去了。
趙戎瞧了眼她們輕車熟路的模樣,又看了看眾學子毫不奇怪的反應,大概明白了是大考后的慣例。
蕭紅魚和李雪幼是率性堂除了魚懷瑾外唯二的女學子,很多學館的事挑她們去,確實不會引起異議,而且女子也相對心細些。
二女走后,趙戎繼續思索甜頭不對…是繼續上課。
蕭紅魚與李雪幼沿著長廊朝靜塵堂走去。
“雪幼,咱們這次又能早點看見成績了,另外看看其他學堂的情況。”
“哦。”
蕭紅魚頭也不轉:“雪幼,你在想心思?”
“沒有…”
“和我說說。”
李雪幼轉頭看著宛若平鏡的湖泊,想了想,問:“你說,大家都不是壞人,
子瑜兄不是,佩良兄不是,
其他起哄的同窗們也不是,
他們為何要孤立子瑜兄。”
蕭紅魚笑了笑。
“雪幼,我來書院讀書之前,
母后曾與我說過這樣的話。她說,
少女成長為女人,有一個重要的標志,就是她是否讀懂了男人。”
“她說男人是一種很矛盾的存在,他們可以是簡單的因為被人無意忽視落一點面子,而埋下種子,最后不死不休;他們可以是因為喜歡的女人無意中多看別的男人一眼,就沖冠一怒大打出手;也可以因為一杯寡淡的酒水,兩三錢下酒菜,就相逢一笑泯恩仇;更可以素不相識,只因義氣相投,就性命相托。”
蕭紅魚笑道:“有時候很幼稚,有時候又很成熟…母后說,女孩要是讀懂這些,那這天下很多事情就都懂了,不管是做女兒,還說做夫人,還是做人母…”
李雪幼聽的一愣一愣的。
她努力想了想,沮喪放棄了,
主動問:“那這次他們是屬于哪一種?”
蕭紅魚瞧了眼她,
“都有。知道山下的狼群嗎?”
李雪幼點頭。
“一匹孤狼來到了新的狼群,總得找到一個屬于它的位置,
不管最后是普通狼,還是頭狼,過程中,最后總得有人要低頭。”
李雪幼更迷糊了,“大家都是同窗,懷瑾以下,一視同仁,到底在爭什么。”
蕭紅魚搖搖頭,“你呀,還是沒動,不過…懷瑾其實比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也沒懂,不過她也不需要懂。”
她又撇了下嘴,“你呀,要是真善心泛濫,想幫他,那就不要理他,和他少接觸,這就是最大的忙了,哪有人想你這么傻,又是給人家上課睡覺是蓋毯子,又是經常去請教書法,上課請教不行嗎,偏要下課也去。”
李雪幼眼神偏開。
“還有懷瑾也是,唉,這次賭約挺好的,可以一次性解決問題,她偏要大手按下去,一點明面上的火苗也不準有,但是堵不如疏,還不如賭約仍在,但是減輕賭注,只當一個意氣之爭,男子嘛,有時候爭一爭也挺好的,就怕他們什么也不爭,和我那些混吃等死的皇族親戚一樣,唉。”
蕭紅魚搖搖頭。
李雪幼安靜了下,小聲固執道:“我覺得這次懷瑾做的挺及時的,不然子瑜兄…”
“喲,還偏袒著他呢。”
“沒有,我…我只是幫弱。”
“你和懷瑾再幫弱下去,下一次矛盾再起,他摔得跟頭更大。”
語落,蕭紅魚拍了拍額,“合著我剛剛教這么多,你還是沒聽進去是不是?”
“聽進去了…但要多想想。”
蕭紅魚忽而一笑,食指搓了搓好友額頭,“沒事,當初母后講時我也沒聽進去,現在一人在外讀書,才慢慢回味些,你呀你,就是有你爹在,什么時候長大…”
李雪幼頓時不依,二女嬉笑打鬧在一起,稍息,也走到了長廊盡頭,來到墨池湖畔的靜塵堂,她們到來時,其他五座學堂同樣排來幫忙的學子,已經到齊大半,當眼望去,大多是女學子,彼此也頗為相熟。
一大堆女學子難得湊在一起,難免嘰嘰喳喳,爭論下自家學堂的優秀學子能撥本次大考頭籌,不過很快出現在門口的某個嚴肅女子身影,讓門口安靜了下來。
“進來吧。”
孟正君看了眼門外十數位前來輔助登分的女學子們,轉身率先走進大堂。
李雪幼、蕭紅魚等女學子跟上,入內后,她們被孟正君分配了任務,擔任臨時書記官,拿著名冊毛筆,去各個正在改卷的先生旁邊,仔細登記已經改完的考卷分數。
李雪幼和蕭紅魚被分配到了蘇長風與段酒令近前,或者說是蕭紅魚拉著李雪幼搶著過來的。
大堂的一角,蘇長風低頭改卷,儼如一副溫文爾雅的翩翩貴公子氣度,也不知是何出身,確實天生帶著富貴氣,平日里在六堂內,也是比較受歡迎。
特別是此時,他和某個自帶兇神惡煞光晃光頭壯漢放在一起,綠葉襯紅花,頓時顯眼了。
“蘇先生,段先生。”
二女打了聲招呼,蘇先生抬頭禮貌一笑,然后繼續低頭忙碌,蕭紅魚上前一步,去給其登記已經改完的試卷,李雪幼也不搶,去段先生那兒,不過一看見段酒令那顆明晃晃的大光頭,少女還是沒忍住,捂嘴撲哧一笑,哪怕見了很多次了。
段酒令放下筆,摸了摸光頭,也搖頭失笑,“你這丫頭,傻乎乎的。”
李雪幼板起臉,忍住了,小腦袋認真點了點:“唔沒有,段先生,我不笑了。”
段酒令無奈低下腦門,“來吧,你們成天笑啊笑,這么好奇,給你們摸一摸。”
李雪幼和蕭紅魚忍俊不禁,卻也立馬擺手婉拒。
氣氛頗熟,段酒令看了看二女,表情一本正經,嚴肅道:“小雪幼啊,先生我最近研究怎么畫美人呢,先生觀你小小年紀,就儼然一副美人胚子,這還了得,以后還不得禍國殃民?不行!先生得趕緊給你畫一幅小美人圖,說不定一不小心就能落個名垂青史,美人配英雄,你以后的厲害相公說不得也要來求我還畫,哈哈,等我把剩下試卷改完就畫!”
李雪幼兩手左右快擺,“不行不行,段先生,我爹管得嚴,有吩咐,從小就不許我和姐姐接觸這些,什么面相手相啊,什么相師算命啊,都不許給我們看,畫像也不行的…”
段酒令奇了,“咦,這是哪門子規矩,你爹這是不信命還是太信命?倒是個有趣的奇人。”
他一嘆,“哎也罷,只可惜這世上又少了一副曠世的絕色美人畫。”
李雪幼有點臉紅。
蕭紅魚大嘴巴道:“段先生每回騙我們畫畫都是這么說的,照這么說,這世上的名畫都要被你扣光了。”
一旁安靜低頭改卷、師德師風嚴謹的蘇長風無語搖頭,他這是攤上了什么同事。
段酒令轉頭,睜大眼問:“本來就是,不相信?要不試試,先生我給你畫一幅?”
也知道段先生雖然光頭嚇人,卻愛開玩笑平易近人的性子,蕭紅魚倒是不怕,抱胸撇嘴:
“哼,不畫,以前在皇宮,父皇也讓宮廷畫師們給我畫畫,但是鬼才坐得住,一畫就半個時辰一動不動…”
沒想到段酒令確實立馬點頭,“也是,先生我是畫美人圖的,你說我畫你干啥,等會兒畫完不美還說是我畫藝不好,哎,先生我差點著了你的道。”
蕭紅魚:……
改卷先生與學子玩笑了番,不過只是個小插曲,今日大堂內的正事還是審完試卷登記分數,玩笑歸玩笑,很快,段酒令與李雪幼、蕭紅魚都投入到了手頭工作中。
段酒令閑的翹二郎腿,翻開幾份學子的畫卷,瞥一眼,就搖搖頭,隨個分,就下一份了,剛開始嘴里還嘀咕些什么‘臭小子’,后來都沒說話了,只是改的更快了。
靜塵堂內,其他先生那兒大體亦是如此。
一時之間安靜下來,不過也不是完全鴉雀無聲,窸窸窣窣的翻卷聲和沙沙毛筆滑過宣紙的聲音不絕于耳。
對于大多數先生而言,改這些墨池學子們的試卷較為輕松,不像更高年級的士子的考卷,倒也不累,動靜自然發出的少。
有時候翻開卷子只需瞥兩眼眼,經驗豐富的審卷先生們便心里大致浮現了分數,多看幾遍也相差無幾,甚至簡單些的小藝的試卷,思緒敏捷、手上速度快的先生,能同時攤開多份卷子,掠過一眼的同時,鮮紅的分數就已經打好了,例如某位大胸女先生…
大堂最靠近門口的辦公位上,孟正君起身掃視了一圈大堂,見先生、學子都各安其份,甚至某個她眼里的刺頭女先生都認認真真辦事,孟正君輕輕頷首。
“搞定。”朱幽容把手邊所有考卷往旁邊兩位登記分數的女學子方向一推,拍了拍手。
兩位來自廣業堂的女學子有點兒驚訝,這手速也太快了,她們來了還沒一會兒。
朱幽容清閑下來,和兩位女學子聊了幾句,轉過頭準備看看其他先生們的情況,找機會辦好心中之事。
才是大堂內,她應該是第一個改完試卷的,比較書藝考卷又不像經義卷子那樣,有長篇大論的試策要仔細讀,所以對她而言確實簡單。
就在朱幽容悄悄四望給她心里的小師努力弟盤算之時。
大堂東南角忽然傳出一聲沉重悶響。
朱幽容與孟正君等先生一愣,轉頭望去,只見是一直瞧著二郎腿的段酒令拍案而起,震響連帶著相連的其兩位先生的案牘也是顫動。
“好一副齊家三美圖!這個透視法用的…用的…竟然能這樣用在人像上,還有這三個美人,嘶,當浮一大白!”
段酒令坐不住了,拿起這份未知學子的畫卷走到窗前太陽底下,湊著陽光瞪大眼仔細端詳了一遍,嘴里念念有詞,是一些堂內先生們不太懂的畫藝用語,什么散點透視啊,什么光線啊構圖啊…
朱幽容、李雪幼等先生學子們面面相覷,段酒令沒有去管他們,忽然反應過來,趕緊翻到考卷首面,一臉嚴肅的去尋找某個落名。
“齊家三美圖…齊家三美圖?讓莪看看…咦,壬字場…拾叁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