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這是什么鼎?”
“本座又看不見,怎么知道是什么鼎,你仔細描述下。”
一條從荒原通往祭月山的小路上,有一道修長孤僻的身影,在悄然前進,不時的左拐右拐,避開一處處軍隊的暗哨。
趙戎一邊觀察著四動靜,朝祭月山靠近,一邊瞇眼打量起了遠處。
自從今夜得到望氣神通后,在他的視野中,遠處祭月上的山頂上空,除了一輪高高掛起的一輪明月外,還有一只白金之氣凝聚的恢弘大鼎。
“淡金色,四足雙耳,方形…”
趙戎瞇眼瞧了片刻,搖搖頭,“除此之外,看不出其他細節了,這只鼎由那淡金色之氣凝聚,只有大致輪廓,過于模糊,看不太真切。”
歸安靜片刻。
“太籠統了,要是你能看清上面的花紋圖案就好了…天下很多鼎都長這樣,本座也猜不準。”
趙戎點點頭。
歸這時好奇道:“你現在去干嘛?大半夜的跑出來。”
趙戎抄著袖子,運用武夫身法,腳步輕盈的行走于樹林草叢的陰影之中。
此時,他又避過了一處軍隊巡邏的暗哨。
“睡不著,想去山頂看看。天亮就要帶抑武兄他們上祭月山,就地考察布置,推敲細節…不出意外,明日上午就要舉辦大典。”
趙戎揉了揉額頭,語氣隨意。
“那你躲躲藏藏干嘛?”
“哦,習慣了。”
年輕儒生笑了笑,又道:“嗯,也不希望某位娘娘寢食難安,不然明日估計又要請本先生過去用膳了…”
歸:“哦,這么個大美人,你不想去?”
趙戎坦然自若道:“她是大離太后,我是書院儒生,若不是這封禪,不會有絲毫交際,即無緣也無份。所以以后你也別拿這個打趣我了,沒甚意思。”
歸點頭:“嘖,趙大公子思想覺悟越來越高了。”
“托歸大劍靈所賜。”
二人誠懇的恭維一番。
這時,趙戎停步,又瞇眼看了看山頂方向,隨后一躍上樹。
“你看,是閃電雷霆。”
他伸手指了指祭月山頂。
只見黑暗之中,山頂處不時出現幾道閃電。
宛若幼童的畫筆,曲折蜿蜒的白線將山頂與烏云連接。
幾息后,這雷霆聲才姍姍來遲。
轟隆————!
沉悶又蘊含可怖之勢。
趙戎點頭,“我打聽過了,這祭月山太高,山頂常年雷霆,幾乎每日都有,大致固定在幾個時間段。”
他頓了頓,笑道:“歸,這屆的天雷,你覺得行不行?”
歸仔細打量了會兒,嘖嘖幾聲,“好像挺穩的,你是要在這兒完成離姬劍丸的最后一道淬煉?倒是可以試試。”
趙戎頷首。
歸透過眉心輪,又端詳了幾眼遠處山頂,輕嘆道:
“兜兜轉轉,咱們竟帶著紫金爐與離姬劍丸,來到了這祭月山淬煉,祭月山又是太古離族的圣地之一…哎,也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的緣分。”
趙戎摸了摸袖子里的須彌物,微微凝眉。
“太古的那位離帝出身離族,她所在的時代,太古離族在其庇護下,從月宮裔的一支,成為了古望闕洲的主人。”
劍靈聲音不禁帶上些蒼古悠遠:
“望闕望闕…望九天之宮闕,這望闕洲的名稱由來,與后來者的獨幽姬氏有個屁的關系,這姬氏的幽王一脈凈往自己臉上貼金。”
它語氣帶著些鄙夷。
趙戎面色若有所思。
原來望闕之名的由來,是與那九天月宮有關。
劍靈頓了幾息,轉而囑托了句:
“這離姬劍丸畢竟是離帝留下的劍道法則鑄成,難免與離族有些未知的牽連,而這祭月山在太古時期,好像是離族用來埋葬先人和祭祀月宮神靈的地方…雖然已經時過境遷,滄海桑田。”
“趙戎,你要在這兒淬煉離姬劍丸,讓其大圓滿,要注意下可能會引起一些異象與反應。”
趙戎頷首,“明白。所以咱們今夜先上去探探路…”
歸正聽著他說話,卻見趙戎話語漸漸頓住,他的目光似乎也移開了,轉向了右側某個偏離主道的方向。
“怎么了,趙戎?”
年輕儒生又低頭揉了揉眼,然后抬頭朝某處看去。
“那個方向…好像也有龍氣。”
二人之間寂靜下來。
片刻后。
黑暗中的年輕儒生身形微微轉過方向,隨后一眨眼,消失在了林間。
祭月山腳,一座山崖下,叢林茂布。
山崖有一條瀑布落下。
在崖下聚攏成了一座水潭。
幾里外便能聽見瀑布的落水聲。
此時正值深夜,圍攏那崖下水潭的森林之中,卻是每隔十步亮起一只火把。
仔細一瞧,原來是一群身穿黑色盔甲的將士,十步一哨的守衛著通往崖下水潭的林間道路。
若是趙戎在場,一眼便能認出,這些將士皆是大離禁軍中的精銳。
此時也不知為何在此處。
森林內只有瀑布聲響起,無一人發出聲響。
某一刻,某段道路上一位一動不動的守衛將士頭頂,突然落下了幾片落葉。
周圍幾個將士目光敏銳的朝上方看去,端詳了會兒后,似乎并沒異常,緩緩收回目光。
隨后,這些禁軍精銳們繼續繃起心弦,警衛了起來。
今夜,他們受到太后密旨,前來護衛先帝的龍棺入皇陵,稍有馬虎,便是殺頭之罪…
被禁軍侍衛們層層拱衛的瀑布水潭旁,此時是一片寂靜的熱鬧。
熱鬧是因為水潭旁,有很多身影。
甚至有些略顯擁擠:
有黑色鎧甲武裝到了眼睛的森嚴將士,手里的兵戈鋒刃,在冰冷月光的映照下,銀輝閃閃。
有人數眾多卻噤若寒蟬的工匠。
這些辛苦且秘密修繕皇陵的工匠年齡有老有年輕,此時明明地方空曠,但他們卻隱隱擠在一起。
在旁邊那些黑甲將士們的冷漠注視下,工匠們的身子不約而同的顫抖打擺。
最前方,靠近瀑布處,還有一隊弦樂離女。
她們十數人,穿雪白紗衣,仙氣飄飄,十分神秀。
除此之外。
這對弦樂離女身后,還有一隊打扮頗為奇怪的身影:
穿著白色孝服,看著身姿打扮,應該都是女子,然而卻被白布蒙面,白巾蒙眼,一點面貌都不露出來…
至于寂靜,是因為這兒除了嘩啦的瀑布聲外,所有人都是靜默無聲。
不管是害怕隱隱恐懼害怕的皇陵工匠,還是面色冷漠無情的弦樂離女。
似乎在靜靜等待著某個結果。
這時,瀑布旁眾人所沒發現的是,后方某一顆位置隱僻的樹上,不知何時起,出現了某個年輕儒生的身影…
“是那個倒霉的大離先帝要入皇陵?”
歸瞅了眼,語氣好奇道。
趙戎微微皺眉,沒有回話。
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歸笑吟吟道:“本來就倒霉,正值君王之中的壯年,卻早早駕崩,留下一個嬌滴滴的美人皇后,還有一座氣勢鼎盛的偌大王朝…嗯。”
劍靈點點頭。
你‘嗯’什么?
趙戎無語,不過卻還是不接話。
它估計又是要拿他和獨孤氏說事,比如趙戎你得幫幫人家大離先帝照顧好妻兒…
照顧你個大頭鬼。
趙戎伸手,將眼前的樹葉往下按了按,從大了些的葉隙中,凝神看去。
此時瀑布水潭旁的眾人似乎在靜靜等待著什么,那些弦樂離女們皆面朝瀑布方向…
對了,皇陵是修在了這兒?
額在哪呢?好像沒瞧見什么建筑物…
趙戎的目光在水潭附近一處處地方掃過,最后落在了那道宛若白布掛崖的筆直瀑布上。
“有意思,入口是修在了瀑布水流后面的崖壁上?”
他點點頭。
“喂趙戎,咱們還待在這干嘛?這龍氣應該是來自那頂龍棺的,不是其他蹊蹺,咱們可以走了,上去祭月山看看。”
歸有點不耐煩的催促道。
趙戎搖搖頭,在心湖道了句,“再等等。”
“你不放心?”
他點點頭。
明日就是封禪大典了,而這龍棺入皇陵之事,就發生在他眼皮子底下。
而且某個主事之人還是把時機挑選在了這個剛剛抵達祭月山后,萬籟俱寂的凌晨時分,進行封陵。
荒原駐扎的大部隊,大部分人趕了數天路,剛剛到了目的地休息。
此刻正是所有人最松懈之時。
趙戎抿唇。
嗯,再加上之前獨孤氏一直沒與他這個封禪大禮的操辦者,提及過龍棺入陵之事,還是他自己發現的…
“行吧,那咱們瞧瞧。”
歸想了想,點頭不再催促。
“喂,趙戎。”它又喚了下他,笑道:
“你說等會兒,咱們會不會發現什么大秘密之類的,比如從皇陵里走出一個邪惡大反派之類的,然后得意的大聲說起了他的目的,嗯。原來整個封禪大典都是他安排的,書院,大離王朝,全都是他的棋子…”
劍靈壓著笑,一本正經。
趙戎點頭,“那倒要好好瞧瞧,看是不是和你一樣厲害的絕世大能。”
歸聽見某人夸贊,忍不住輕咦一聲,剛想回他一句,結果趙戎的話語又接著傳來。
“不過,就算是,應該不會是廢話太多的那種。”他點點頭,認真分析道:“畢竟像您這樣的絕世大能,太稀少了。”
歸:“……”
空氣安靜了片刻。
“趙戎,你是在說本座廢話太多。”
“噓!”趙戎突然豎起食指。
劍靈反應也很快,關鍵時刻并不當豬隊友。
它穿過眉心輪朝外面看去,果然,此刻水潭邊的那條瀑布,正突然被一股力量分成兩半。
兩道岔開的小瀑布中間,有一道女子的身影走出。
這身影豐腴,白衣飄飄,步姿婀娜…
幾息后。
藏在樹干上的趙戎,微微松了口氣。
嗯,不是什么幕后大能之類,這女子他認識。
正是雪蠶。
樂坊司的鳳儀女官,地位僅此于大司樂木槿。
趙戎嘀咕,“所以,她是受到獨孤氏命令,來操辦龍棺入皇陵的事情?不過選在大半夜干嘛?還有,她剛剛一人在里面干什么,檢查?”
只是旋即,還沒等他來得及升起些新疑惑,水潭旁邊有了新的動靜。
名為雪蠶的豐腴婦人冷眸掃了圈場上,然后朝靜侯的那對弦樂離女點了點下巴。
弦樂離女們立即上前,帶著身后那一對蒙面遮眼打扮的白服女子們上前。
趙戎的目光頓時落在了后者身上。
這些白服女子有十八人,看不清面容,有高有矮,大多身姿苗條,應當都是年輕女人。
甚至其中最矮的那個,瞧這個頭似乎都是未發育的小丫頭。
趙戎眉頭皺起。
歸好氣道:“喂,趙戎,這些人是誰?”
他想了想,“皇陵即將封陵,她們被遮眼帶進去…那八成是大離先帝后宮中的貴妃美人們了,這是要…活人殉葬。”
“嘖嘖,也就是那位大離太后以前的情敵們咯?”劍靈笑了笑,“所以說,獨孤氏這是借著大義的名頭,把她們全給送進去了?嗯,至于她怎么不進去陪,兒子是皇帝,她是當朝太后啊。”
趙戎不說話,皺著眉,總感覺有點不對勁。
那獨孤氏不像是小肚雞腸的婦人,雖然會演戲,嗯漂亮女人大多會演戲,更何況是入了帝皇家。
但是他覺得獨孤氏光是為了政治風評考慮,也不應該借此機會,就把大離先帝的妃子們全送入皇陵陪葬。
終究做法是太慘忍了些,會迎來非議,這正是眼下的她要避免的。
不過呢,眼下這些事情,被選在凌晨時分悄悄進行,倒也可以理解了,避免被太多人知道。
但是某個絕美未亡人應該萬萬沒想到,他會大半夜跑出來散心吧,還能看見龍氣,找到這皇陵的位置…
歸打量了幾眼前方,“喂,趙戎,你怎么看?”
趙戎凝思片刻,輕聲道:
“獨孤氏要想弄死她們,應該有很多手段,不至于如此…不過,也可能是女子善妒吧,她很愛這位大離先帝?”
他語氣也拿不定。
歸收回視線,輕笑一聲:
“呵,那么小的丫頭都有,那位大離先帝好像也沒你們夸贊的那么賢明嗎,至少在女色方面,葷素不忌,都快追上趙大公子的口味了,真行啊。”
某年輕儒生頓時怔住,滿腦門的小問號壓不住往外冒…
我哪里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