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獨幽城外,趙戎帶著趙芊兒登船之時。
獨幽東城內一片燈火繁華。
甚至繁華更甚,因為某件傳聞在市井坊間迅速傳開。
太清逍遙府內,那位早就芳名遠揚的趙氏少女,氣運驚人,獲得了某個神秘巨大的福緣,再次劍入甲等。
頓時揚名獨幽城。
得知趙靈妃帶著逍遙府副府主還有同門師姐師兄們回了梧桐街青蓮居,匯聚而來像睹她于飛劍一眼的劍修,紛紛前往,絡繹不絕。
盤踞望闕山上的那些仙家大派,豪閥世家,皆派出重量級人物攜禮前去青蓮居慶賀觀摩,熱情籠絡。
甚至連天涯劍閣與幽瀾府,今夜也派出大人物到場。
今夜的梧桐街車水馬龍,好不熱鬧。
全城的修士與路人們也是津津樂道…
其實往日里的梧桐街,是個清凈之處所在。
雖然獨幽東城,向來是望闕洲山上修士最密集之地,且各方勢力錯中復雜。
但是以幽山為分界線,東城越往東越是寧靜,全是雕龍畫棟的殿堂樓閣、豪宅私館,燈火通明,卻毫無鬧聲傳出。
這都是仙家豪閥們的深宅大院…
而越靠近西城,這越是市井氣息與鬧聲十足,貼近散修凡人。
梧桐街位于在幽山以東,往日也是氣氛安靜,只不過今夜,它的繁華注定可堪與西城的鬧市一比。
然而與它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梧桐街旁白的一條偏僻巷子…
井蛙巷內。
過道狹窄,地板潮濕,秋葉滿地。
一片寂靜漆黑。
隔壁街的鬧聲隱隱傳來,似乎極遠,又似乎極近,就像兩個世界。
巷子盡頭,破落小菜館內,趙希夫抱胸習慣性的靠在木門上。
他瞇眼瞧著隔壁梧桐街方向的夜空,似是出神。
某一刻,遠處山頂的報時古鐘被敲響。
似乎千年不變的沉悶鐘聲,響徹獨幽。
坐在板凳上像是一直在打瞌睡的綠袍老者起身,摸了摸頭發稀疏的腦袋,佝僂著背,麻溜跑進了夏蟲齋內,按時敲響銅鐘。
倚門的掌柜漢子,沒有去理身邊經過的綠袍老者。
他突然笑容燦爛的回頭,朝身后悄悄到來的中年婦人道:
“怎么了,冰冰?”
冰娘眼神有些好奇的看著門外天空,“隔壁街是在辦什么喜事嗎?”
趙希夫聳聳肩,“誰知道呢。”
這時,按時進門的綠袍老者,將木門上的銅古舊鐘敲響,鐘聲響徹夏蟲齋的昏暗大廳。
冰娘聽聞‘鐺鐺’鐘聲,面色有點恍然,“呀,都亥時四刻了,這么晚了。”
她搖搖頭,像是…聽到綠袍老者敲了鐘聲,才此刻的時辰。
之前。
夏蟲齋外。
響徹獨幽城的洪鐘大呂之聲,中年夫人像是沒有聽聞到…
掌柜漢子笑著點頭。
冰娘輕聲:“這么晚了,隔壁這么熱鬧,要不咱們去瞧一瞧,一天都沒有出去了,有點悶。”
趙希夫牽起她的手,微笑搖頭,“太晚了,還是算了,你要出去看…那就明日吧。”
冰娘欲言又止,隨后還是柔柔一笑,“行,聽你的小趙,時候不早了。”
這秀氣的中年婦人轉身欲回后廚,突然又回首道:“小趙…”
趙希夫笑容溫柔,“怎么了。”
“明天…明天出去的話,我想去看海,可以嗎?”
“怎么突然想看海了?”
“就是…覺得有些悶,好像…好像在這里待了好久似的。”
秀氣婦人目露些懵懂迷茫之色,看著左右四周,微微歪頭。
“你呀,就是閑不住,行。”趙希夫瞇眼笑語,“明日我帶你去。”
冰娘驀然開心起來,轉身回去了。
“我先上樓,你也早點上來睡別忙了。”
趙希夫點頭,目視她的婀娜背影。
他目光有些出神,似乎覺得對她,他怎么也看不夠。
不多時,掌柜漢子長長吐了口氣,揉了揉臉。
他收回目光,瞥了眼門外安分守己,每日準時為某個婦人敲鐘的綠袍老者。
名為雨伯的老頭又在板凳上打起了瞌睡。
這千年來,每日都是如此,歲月悠悠,妖族壽命的老頭都已老,但四那歌名叫冰娘的平凡婦人,卻容貌依舊。
胡子拉渣的掌柜漢子轉身。
他拎起一根手邊的掃把,獨自走到無人的巷子里。
低頭默默掃起了地來。
將不知多少次落下的秋葉,緩緩掃去。
巷子里,無人出聲。
夏蟲齋二樓某處廂房。
有婦人睡前迷糊道:“小趙,我…是不是記性愈來愈不好了,總感覺…記不住事。”
漢子搖頭,“沒有,你就是笨了點。”
“你…你不許罵我。”
漢子點頭,“早點睡吧,明日…就好了。”
“嗯…明日…去…去看海…”她眼皮撐不住,呢喃,“你可別忘了…”
婦人睡去…
漢子翻了翻身,黑暗中,面色平靜。
第二日,中午。
晴空萬里,秋陽高照。
一首高大鶴狀的云海渡船,刺破了大離都城寒京高空的云海,緩緩顯出龐大身形。
趙戎帶著小芊兒,連夜坐船,終于又抵達了寒京。
寒京的云海渡船渡口,建立在城外不遠處的一座百丈高山上。
此時云海上的渡船,船頭漸漸向下傾斜,高低降低,準備落地。
靠近前方的某處甲板,人群前方,趙戎正兩只胳膊撐著欄桿,垂目注視下方。
小芊兒貼身跟在他的身旁,踮腳尖,一樣手撐著欄桿,打量下面風景。
這艘云海渡船緩緩降落,下方的山頂渡口處,只見有著密密麻麻的人影,似乎正在舉辦著一個歡迎儀式,也不知在迎接何人。
“呀,戎兒哥,來了好多人啊,是不是那個俏寡婦皇后派來的,又來巴結你?唔,也不知道那個小皇帝有沒有來…”小芊兒好奇的瞧著下面,纖細食指點著粉唇,嘀咕道。
趙戎嘴角一抽,“什么俏寡婦皇后,你別亂叫。”
“哦哦。”
年輕儒生掃了掃下方人群,確實熱鬧,不用猜,便是為他而來。
不過趙戎也不意外,畢竟前天做船返回獨幽城前,他與大離的各方勢力都打了招呼了,今日也是按時按點返回,并無延誤。
“呵…排面…”趙戎搖頭,自嘲一笑。
如今他帶頭主持的封禪大典即將舉辦,一舉一動都是大離各方勢力的焦點,想低調些都難。
“哦哦。我的‘貼身大丫鬟’呢,該不會沒來吧…”趙芊兒剛要展顏一笑,突然又笑容收回,因為瞧見了某道婀娜靚麗的身影,“哼哼,原來還在,這幾天竟然還沒偷偷跑掉呢,行,好吧。”
小丫頭點了點腦袋,瞧著下方人群最前方的蘇青黛,臉色和語氣淡淡。
趙戎聞言,不好接話。
小芊兒其實巴不得某個蘇姓仙子趁機跑掉,嗯,不是讓她真的跑掉,畢竟是白嫖來的,后來還搭上了一首南山品詩詞,老趙家也絕對不會做虧本買賣,小丫頭也是將家風謹記于心。
她是想蘇青黛逃掉后,再抓回來,然后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在趙戎面前抽她鞭子調教一番了。
另外,趙芊兒心里還有一層思量,蘇青黛要是趁戎兒哥和她不在,逃跑了,那豈不是側面證明,她就是個騙男人的狐媚子嗎,什么真命天子,都是借口…
然而,很可惜。
蘇青黛也不知是真的死心塌地要跟在真命天子,還是心思敏銳,不上小芊兒的當。
此時,她就在下方人群中一起接船,而且那副打扮…
趙芊兒微微鼓嘴。
趙戎目光一掃,正好瞥見了下方鄭重接船的人群最前方,那道高挑黑裙的絕色女子身影。
只見,蘇青黛一身漆黑如夜的修身裙裳,上面有南山品詩留下的星辰意象流轉,宛若星空的模樣。
她妝容精致,帶著神秘又優雅的紫色面紗,露出一雙長眸冰冷高傲,腦后青絲長發又如瀑般筆直披下。
似乎是知道某個年輕儒生有些喜歡這種女子黑長直的冷淡裝扮。
蘇青黛傲雅獨立于人群最前方,鶴立雞群似的,一時之間成為了這處渡口最引男子側目的風景線,吸引了無數目光。
然而這黑裙絕色的冰山仙子并沒有絲毫去瞧周圍的那些男子們,而是微微仰首,眼眸一眨不眨的盯著漸漸靠近降落的云海渡船。
她有些萬年寒冰似的冷漠俏臉上,似是露出了些期待思戀之色,特別是與船上倚欄的趙戎目光撞到后,蘇青黛臉頰浮現微微紅暈,唇角彎起…
這個美名遠揚大離山上的絕色仙子‘冰山融化’的一幕,頓時吸引了渡口處無數人的目光,人群中的喧鬧聲都不禁被壓低了一半,一道道視線愣住:這位高冷傲氣的蘇仙子這是…羞澀了!?
甲板上,趙芊兒眼睛尖,第一時間瞧見了這眉來眼去的一幕。
她睜大眼,看一看平靜面色的趙戎,又看一看下方眉目歡喜的蘇青黛,小芊兒忍不住咬唇,挺起小胸脯,一雙桃花眼去用力瞪下方的后者。
“唔狐媚子…狐媚子…”
趙戎短暫的掃了眼下方蘇青黛,便目光快速移開,沒有多瞧,而是再去看了看人群,瞧瞧到底來了哪些勢力的人…
一旁,小芊兒挽著戎兒哥胳膊,鼓嘴哼哼唧唧會兒后,面色突然平淡下來。
她想起了昨日小姐私下里與她說的俏俏話。
小芊兒歪頭,輕輕瞇眼,又打量了會兒船下方那道與小姐氣質相似性格卻截然不同的黑裙絕色女子。
她點漆似的眼眸,十分靈動的流轉了下,“呵我和小姐還治不了你?”
趙戎置若罔聞,沒有去關注這些女子間默契兇險的小戰爭。
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特別是接下來這段時間,估計要十分忙。
小芊兒和那位蘇姑娘管她們怎么鬧,只要是在他默許的程度內,并且也不給他添亂,就行。
否則,全要家法處置…
云海渡船越來越近,渡口的鬧聲愈大。
趙戎搖搖頭,轉身準備下船。
在離開甲板前,他抬頭看了眼陽光明媚的晴空,突然又回憶起了回獨幽城前的那幾日發生的一些事情來。
記得那一日,趙戎帶著顧抑武、小芊兒等人才剛剛抵達寒京郊外十里處,便迎來了一個比此時渡口接船還要熱鬧萬倍的浩大盛典——大離獨孤皇后攜小皇帝,帶著離庭的滿朝文武與三十萬國民迎接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