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戎覺得朱幽容絕對是故意的。
公報私仇。
白天那一跤摔的他七葷八素的,腰現在還疼。
他堂堂扶搖境猛男,白天和青君比試劍法過招,被劍仙娘子仗劍斬青龍,眉頭都沒有皺一下,結果倒是在朱幽容這兒折腰,簡直是奇恥大乳。
此時,梧桐街的街口。
傍晚的寒風中,趙戎趕來此處,等了沒一會兒,便瞧見了一行人的身影。
帶頭而來的是一個大袖飄飄的儒衫女子,姿態從容不迫。
她身邊,有五人隨行。
一個板著臉的古板少女,她身后緊跟著一個小家碧玉似的靦腆少女。
一個敷粉華服的輕佻學子,和一個衣飾簡樸卻整潔的木訥學子。
再然后…便是一個嬌小可愛的狐眼少女,被朱幽容玉手牽著。
好吧,其實是六人隨行,只不過還有一個太矮了,趙戎第一眼沒有瞧見…
魚懷瑾身邊,那位喜歡吃零嘴的嬌弱丫鬟沒有見到人影,不過趙戎也沒在意,他正心憂著某些事呢。
此刻,趙戎見一行人前來,目光第一時間捕捉到了眼泡微腫的蘇小小,與她楚楚的目光對視一眼,隨后便是若無其事的移開,不在多看。
他向魚懷瑾、李雪幼、兩位好友還有心眼和身高一樣矮小的靜姿露出笑容,打了聲招呼,便轉身邁步帶路了。
朱幽容眨了眨眼,瞧著趙戎的背影。
某人剛剛只向懷瑾、雪幼他們打了招呼,獨獨沒向她和她身旁小狐妖打招呼。
嗯,沒和蘇小話,儒衫女子能理解,畢竟按照下午時他們在書院說好的,今夜只是帶某個連小狐貍精都沒有當明白的傻丫頭來見一見正宮,他與蘇小小要裝作不熟。
可是眼下對她也是沒打招呼…
真是小心眼的男子…儒衫女子嘀咕一句。
趙戎抄著袖子在前面帶路,此時他溫潤嗓音傳來。
“諸位請跟我來,拙…拙荊已經備下了酒席,還親自下廚,做了幾道菜,就在前面不遠處巷尾的一個小菜館里。”
趙戎話音落下。
身后陷入了寂靜。
眾人沉默,互相對視。
蘇小小聽到某兩個字后,睫毛一顫,抓著朱幽容的那只小手陡然握緊。
朱幽容表情平淡,輕輕拍了拍旁邊緊張小狐妖的手。
“哼,渣男。”藍衣女童兩道濃濃的眉毛豎起,頗為可愛,此時抱著身旁小狐妖的胳膊,輕哼了一句,替新朋友不忿。
范玉樹與賈騰鷹對視一眼,前者聳了聳肩,后者嘆氣。
二人下午在東籬小筑內,聽說趙戎要帶蘇弟妹去見趙弟妹后,眼皮大跳,忍不住重新打量身前平靜敘述的年輕儒生,本來是不敢來的,但最后實在無奈,便應許前來了。
畢竟是認識這么久的好兄弟。怎能看著好兄弟暴尸荒野,說好了要幫忙收尸的…
魚懷瑾抬目看了眼前方那個年輕儒生挺拔的背影,又轉頭看了眼身旁的女伴和一旁的老師,抿了抿嘴。
她在學館的事情其實挺多的,但還是來了…
此時,趙戎像是沒有聽到身后的動靜,平靜帶路。
似乎是連腰痛都忘了。
一行人心思各異,氣氛有些古怪,跟在他的身后,向某個方向前進。
不多時,七人來到一條年久未翻修的陳舊小巷子里。
眾人有些好奇的左右打量了下,
“子瑜,你這是要帶我們去哪,這里面還有菜館的嗎?額,咱們東城還有這種破落巷子?還在梧桐街旁邊?”范玉樹疑惑的瞧了瞧巷子里的破舊磚瓦。
他忍不住感慨道:“真有你的啊子瑜,又讓為兄長見識了,你不帶我來,我這個土生土長的獨幽城人還不知道。”
瞧好友打趣,趙戎嘴角輕扯,心不在焉的一笑擺手,“今日先隨便吃吃,玉樹兄和諸位請見諒,等下次大考結束,在下再請諸位去好好吃一頓。”
范玉樹搖頭,此時見氣氛依舊沉寂尷尬,他拍了拍好友肩膀,活躍氣氛道:
“沒事沒事,情意到了即可。聽說是弟妹親自下廚,噯,今日得好好嘗嘗逍遙府趙大仙子的手藝。”
趙戎回頭,臉上露出些無奈之色,“你等會兒可別這么說,不然她估計得緊張了,說實話,我之前也沒怎么吃過青君做的菜,嗯,粥除外,可能新學的,咳,這樣吧,等會兒我先下筷子,你們看我臉色行事哈哈。”
趙戎幽默道了句,然后眾人面面相覷,壓根就沒笑,甚至還忍不住眼睛瞥向某只小狐妖。
“哈哈…哈……哈…”某年輕儒生。
氣氛有些尷尬。
趙戎嘴角一抽,突然有點慌了,說好的默契呢,演練一下啊,等會兒可別漏餡了。
他有些懷疑今日的決定了,原本是想著朱幽容她們來打下掩護的,滿足小小的要求,“正式”的見一見青君。
這時,趙戎看向朱幽容。
儒衫女子輕描淡寫的挪開視線,正好避過了他的眼神,似是欣賞的打量起了遠處的海景夜色。
不過下一秒,十分講義氣的范姓學子站出來了,哈哈大笑道:
“那就這么說定了,子瑜,等會兒你得以身試毒啊。”
趙戎連忙點頭。
互動十分尷尬。
不過范玉樹秉承著我不尷尬尷尬就是別人的基本法則,嬉皮笑臉道:“子瑜,說好了你下次回來再請一頓的,大伙都聽見了,可不準耍賴,不過下次別來這種破落巷子了,我找地方,東城我熟,挑一個既好吃又排面的地方,好好宰宰你。”
眾人這時才相續出聲應和。
趙戎笑著點頭,不敢去看某只小狐妖一眨不眨的哀怨目光,回過頭去,繼續帶路。
此時,他們之間的氣氛經過兩人的一番尬聊努力,終于活躍了些,一邊相互聊著天,一邊朝巷子深處走去。
很快,眾人跟著趙戎一起,在巷子尾一個瞧起來同樣年代久遠的小菜館前停步。
“到了。”趙戎轉頭道了句。
他回過頭來,瞧了眼門口的那個看門老大爺。
老者頭發稀疏,穿著一件綠色的陳舊長袍,佝僂著腰,坐在問外板凳上,面朝巷子口方向,埋首,‘點頭’打著瞌睡。
眾人在門前停步,似乎也未吵醒他。
朱幽容和魚懷瑾瞧了眼看門老者。
范玉樹則是左右打量了下,略過有些寒磣店門房老頭,探頭朝燭火暗沉的門內瞧去,嘴里嘀咕。
“子瑜,這店干凈嗎,我怎么感覺有點不靠譜。該不會是黑店吧。”
趙戎想了想,攤手道:“青君選的地,我也不知道,額,這兒好像叫…”
他頓了頓,“井…不是,哦,叫夏蟲齋。”
朱幽容、魚懷瑾等數女聞言,依舊沒有什么反應的打量著菜館。
然而范玉樹卻是眼睛大睜,蹦跳了起來。
“這是哪?夏蟲齋?!”
趙戎和數女疑惑轉頭,看著瞪大眼的范玉樹。
此時身為獨幽城土生土長的本地人的他,快速扭頭,愕異的左右打量著這陳舊小巷與破落菜館。
趙戎細思了下小芊兒的話語,再次點頭確認道:“應該就是叫這名…夏蟲齋,是青君找的吃飯的地,怎么了?”
范玉樹一時間有些結巴,“弟妹這…這…”
正在這時。
鐺鐺————!
東城遠處海邊山崖頂上,報時的古鐘響起,眾人耳熟的鐘聲響徹獨幽。
已至戌時。
而與此同時,夏蟲齋門口處,一直打瞌睡的看門老頭突然睜眼,抬頭起身。
眾人見狀,頓住話語,忍不住后退一步。
趙戎皺眉。
只見這綠袍老頭動作奇怪,無視了眾人,走入門內,取出一只木棍,抬手將夏蟲齋房門上掛著的一直小銅鐘敲響了…
“鐺鐺”的鐘聲,重復的響起在空曠的夏蟲齋內…
這個和這間菜館一樣古舊的銅鐘,是掛在夏蟲齋的木門內側的。
被敲響后,鐘聲也并無任何特殊。
不過似乎是經常被敲打,因此銅鐘也只是看著陳舊些,并沒什么銅銹落下。
另外,若不是這個滿臉皺紋的綠袍老頭踩在門檻上去敲它,趙戎還注意不到。
不過話說,你是嫌獨幽東城的山崖報時鐘不夠洪亮是嗎,自家店也掛一個,按時敲一敲…趙戎心里無語吐槽了句,總感覺這家小菜館有點奇葩,還開在這種破落巷子里。
他微皺眉頭,還有,玉樹這是什么反應…
此時,還沒等眾人緩過神來,只見綠袍老頭按照遠處響徹獨幽的山崖報時鐘的相同頻率,輕敲完戌時的銅鐘后,便收起了木棍,自顧自的回到門外原位,低頭搬起板凳,佝僂著身子,走進了夏蟲齋。
只獨留下門外趙戎、朱幽容、魚懷瑾等人默然的看著他的背影。
“這怎么感覺有點眼熟,這是…收工了?”
趙戎嘀咕一句。
“唔。”蘇小小雖然不想理會某人,不過瞧著這綠袍老頭行云流水的動作,此時聽到趙戎嘟囔,還是悄悄點了點小腦袋。
嗯,像極了每日干活時劃水摸魚、小腦袋練習蜻蜓點水神功的她,一到下班或吃飯的點就十分精神了,一點也不困,神采奕奕的收工回家…
做啥做啊,老板又不會心疼你!吃飯先啊。
在綠袍老頭敲完鐘沒多久,夏蟲齋內便亮起了燈。
趙戎也覺得這綠袍老頭和學堂放學時的他們一樣,收工收的挺積極的。
不過眼下他是帶了客人來吃飯的,結果連個接客的都沒有,有點落面子。
趙戎站在門外,往里面略微掃了眼,只見空蕩蕩的。
除了位置離譜外,這小菜館沒生意也不是沒道理的啊。
他搖搖頭。
“咳咳。”
此時,趙戎尷尬的輕咳兩聲,準備進去,緊接著,又想起剛剛玉樹兄不對勁的反應和沒說完的話,他轉頭,“玉樹,你認識這…”
“守你娘的門!老王八,老子曹你大爺的!每天在門口招個屁的客人,到了飯點就給老子收工收的這么勤快,養你有個屁用!”
這時,一道屬于男子的怒罵聲音從趙戎身前的門內炸響,同時打斷了他的話語。
在寂靜的黃昏小巷內,這道罵娘聲宛若晴天霹靂,讓人一個激靈。
下一剎那,夏蟲齋門內突然“砰”的一聲,飛出一團顯目綠影,“啪”的一聲,重摔在趙戎腳邊。
趙戎眼皮一跳,后撤一步。
起初他還以為是什么金屬物件,低頭看去,結果竟是剛剛那個敲鐘收工的綠袍老頭,可謂是去而復返,此時摔了個七葷八素,五腳朝天。
趙戎下意識又邁前一步,欲要垂腰拉一把,然而下一秒,夏蟲齋門檻上便出現了一團灰色身影,
之所以是一團,是因為出現在門前的這人是蹲在門檻上的。
趙戎偏頭看去,是一個頭系抹額的中年大叔,一身尋常店掌柜穿的灰色服飾。
他發黑且短,堪堪齊肩,卻半披半束任由它垂下,小鼻子小眼的,又胡子拉渣,不修邊幅,有些模樣邋遢。
此時,似乎是此店黑心掌柜的中年大叔正吊兒郎當的蹲在門檻上,瞪了眼趙戎。
“別拉這腌贊玩意兒,他娘的。”
他伸出左手,指著正費力爬起來的綠袍老頭,罵道:“還成天睡睡睡,睡個寄吧睡,你可別讓老子查崗逮到了,否則燉了你個老王八,給我家冰冰補一補。”
此言一出,門外空地上,不少之前還對綠袍老頭惺惺相惜者,暗暗倒吸一口涼氣。
這似乎…是劃水摸魚被老板給錘了啊。
嘶,好慘,老板果然都是不心疼人。
某只小狐妖和某個范姓學子縮了縮腦袋。
趙戎瞧了眼似乎脾氣有些不好的掌柜男子,低頭,沒有理會,繼續彎腰去扶腳邊的綠袍老頭。
“毛小子,你!”
瞧著性急的掌柜漢子頓時瞪大眼,一手下撈準備去脫鞋,一手伸直手指著趙戎,欲要扔鞋和破口大罵。
正在這時,門內又及時冒出一道女子嗓音。
“小趙,不準胡鬧耍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