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戎最喜歡聽故事了。
因為人生百態,參差不齊,所以有趣。
此時他便是一臉認真的傾聽床上那個目光漸漸深邃起來的絕美女子說話。
“那年大離還未立國,北部數郡大旱,赤地千里,倉空井空,爹娘帶著三歲的我一起逃難,路上滿目都是南下的饑民,一張張像枯木一樣的臉。”
蘇青黛微微斜著頭,輕瞇的眼眸里似乎閃過了一幕幕畫面。
“站著的,躺著的,趴著的,全是人啊,只要還有力氣的,都會爬起來繼續朝南走,去到寒京所在的富饒南方。在路上麻木的走個幾步,都能踩到不知暴曬多久的枯涸尸體。
“那個富饒的南方似乎太遠太遠了,路像永遠走不到盡頭一樣,路上除了人外,只要能看見的活物都被人吃了,連樹皮都不剩下一片,全是光禿禿的…那些人也是。
“我很餓很餓,爹也很餓很餓,娘也很餓很餓,但是真的沒有吃的了…”
趙戎與趙芊兒正安靜的聽著。
蘇青黛突然抬目,平靜的看著趙戎的眼睛,平靜道:
“那天我醒來,爹在吃肉,也分了我一點,娘親不在,爹說她出去找食物了。后來…我們沒等她就走了。”
她頓了頓。
趙戎輕輕點頭。
蘇青黛語氣平靜的就像是在述說一件與她無關的事情一樣。
“兩天后,我與爹又餓了,爹帶我去了一戶人家,說能讓我吃飽,就把我留下了,但是,他卻帶走了這戶人家的一個孩子。”
床上這個跪坐的穿白肚兜的絕色女子話音停下。
屋內三人陷入了寂靜的氣氛之中。
似乎在等待著某個結果。
趙戎突然打破了沉默,開口:“后來你怎么活下來的?”
蘇青黛深呼吸一塊氣,緊緊皺眉,似乎在很用力回憶著這些很長時間不敢回顧的記憶。
“我只是個三歲的丫頭,我能怎樣呀,哪里跑的過那些大人,只會撕心裂肺的哭罷了,小孩子也只有這微不足道的反抗武器了。”
她吸了吸鼻子,抬首,朝趙戎認真道:“我,我很幸運。有人聽到了我的聲音。他們路過時,救了我。”
“他們?”
“是我現在的爹娘。”蘇青黛點頭,頓了頓,一字一句道:“一輩子的爹娘。”
她又道:“家父他是跟隨大離先帝起義的舊臣之一,在那個兵荒馬亂的年代,救了還是稚童的我,他姓蘇,我往后便隨他姓了。
“先帝建立大離后,家父擔任過南星郡郡守,帶著我們來此,他一心為大離奉獻,受百姓愛戴,后來主動辭退了,也選擇留在了南星郡。
“我們蘇氏也漸漸成了南星郡排名前幾的世家之一,我年齡稍大一些后,被路過的紫薇閣主發現了不錯的修行天賦,便上山修行去了,直到現在,遇見了子瑜你。”
這一段曲折的讓人噓唏的經歷,讓趙戎和趙芊兒對視一眼,消化了一會兒。
趙戎想了想道:“天無絕人之路,熬過去了,便是海闊天空…”
他露出微笑,轉而道:“蘇仙子,你的故事講完了嗎?你還未回答小芊兒剛剛的問題呢。”
蘇青黛直接道:“我爹娘和很多蘇氏族人被周獨夫扣在了南邊,以莫須有的罪名為由,不準他們回來。”
“哦?此話怎講。”
蘇青黛忽道:“公子神機妙算,不可能不知道大離眼下的局勢。”
她語氣十分嚴肅。
“略知一二,你但說無妨。”
“西邊的周獨夫狼子野心,眼下,小太子已然受百官朝拜登基,獨孤太后與李賢王輔佐,百姓信服,然而他卻依舊控弦百萬,不交兵權,雄踞西邊邊境數郡,不聽朝堂命令,企圖裂土封侯,將先帝傾力建立的大離割裂,真乃忘恩負義之輩。”
蘇青黛皺眉接著道:
“家父忠君報國,雖然已經告老辭官,卻依舊心憂國事,哪里看的下去,他在南星郡與周邊數郡威望甚大,便經常出去走動,隨后利用我們蘇氏在西邊諸郡的商號生意,為朝廷打探情報,監視周獨夫和西軍的一舉一動。
“只是哪里的想的到周獨夫這個老匹夫,也一直默默盯著我們蘇氏,在半個月前,將我們爹娘與蘇氏族人們抓去了。我在紫薇閣收到消息,充滿匆忙趕去,卻也為時已晚。”
蘇青黛緊緊攥拳,眼眸盯著繡花被褥,她手背用力捏的青白一片,咬牙切齒道:“我修為淺薄,單單一個南星郡蘇氏也敵不過那個老匹夫與他的西軍,若是服軟求情,家父性子烈,知道了定會自盡…”
這個在大離人前光芒萬丈、受人追捧的紫薇閣仙子仰頭,深呼吸了一口氣。
“于是我去找了閣主,請求他幫忙,我們紫薇閣依附攝政王李明義,我也想去找李明義求助,閣主卻和我說無能為力,他說眼下的局勢,王爺不可能向周獨夫服軟…”她語氣有些凄然。
“于是我求閣主幫我扶乩一次,利用紫薇閣的秘術,尋找真正能幫上我們蘇氏之人。”
說到這兒,蘇青黛停住了,眼睛直勾勾的看著趙戎,忽道:“子瑜,你信命嗎?”
趙戎點頭又搖頭,“信一半。”
蘇青黛怔怔的看了他會兒,語氣極為認真道:
“黛兒信命,一切都有預示與因果,幼時差點被人吃,只能無力哭喊,如此絕望,希望渺然,竟被家父救下了,眼下,閣主為我用秘術扶乩,將黛兒的救命恩人與下半輩子的真命天子一起扶乩出來了。”
趙戎瞇眼:“你不擔心你被李明義和陳爾利用了?”
蘇青黛搖頭,身子前傾,抓起趙戎的手,目光有些癡意:
“他們或許有他們的打算,但是就像那些惡心男子的目光一樣,黛兒一點也不在意。我有我自己的判斷,我相信我的感覺與眼睛看到的。
“子瑜,我們在醉仙樓遇見,你一首南山品的稀世詩詞讓我卡頓已久的瓶頸破去。你知道嗎,若是剛開始還有些遲疑,那么在被那詩詞中的星辰入體的一刻,我心跳的很快,眼里心里全是你了,感覺就是你了!
“你能救我的爹娘與族人,你能帶我走上登山大道暢通無阻,你就是我的真命天子!在我又一次絕望的時候突然出現,和多年前一樣,這就是命!”
蘇青黛說著說著,十分情動,突然將趙戎的手一拉,按在了她心臟跳動的位置。
只是在趙戎愣神還未感受體會那柔軟之時,她在語落后,把他右手繼續一抬,驀然低頭,把半邊俏臉埋在了趙戎的手掌中。
這個白肚兜的絕色女子,貼著他的手,閉目不語,靜靜感受著些什么。
趙戎有些不好意思的轉頭,瞧了眼小芊兒,后者沒有說話。
屋內的氣氛安靜了下來。
床上,曲膝跪坐床榻的白肚兜絕色女子,依舊握著趙戎的手,一邊低頭輕撫他手心,一邊安靜等待著他消化。
趙戎垂目不語,思索著些什么。
蘇青黛的這番話語,倒是將來龍去脈解釋的清楚了,雖然在某些環節處,可能有些遺漏,嗯,有些讓人犯嘀咕,比如…
“連神神叨叨的扶乩都相信…莫不是個傻子…”趙芊兒抱著胸,忍不住小聲說了句。
“你才是傻子。”蘇青黛睜開眼,回了句。
“你再說一遍。”小芊兒放下了抱胸的手,鼓勵道。
“你是傻子。”蘇青黛瞧了眼小芊兒露出的某個部位,一邊玉指輕捻的玩著趙戎的手指,一邊點頭肯定道:“嗯,還是個‘小’傻子。”
某個字咬的很重。
趙芊兒點了點頭,再次確定道:“嗯,這么說,你很勇哦?”
正從思索中回過神來的趙戎連忙勸阻,“行了,行了。蘇仙子你剛剛的解釋倒是還行…”
只是他轉移話題到一半,就被蘇青黛打斷了。
早就看不慣小芊兒的她,瞥了眼小丫頭,風輕云淡道:“我當然勇了,哪里都勇,只是關你何事?哦,你確實比不上我的‘勇’。”
話語間,她站起身子,一副傲人的嬌軀展現在趙戎與趙芊兒面前。
她轉頭,含笑如嫣,“子瑜,你說我勇不勇?”
趙戎:“……”
小芊兒笑了,下一秒一柄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飛劍便飛出去了…
“等等,你們,你們…”
趙戎忍不住睜大眼,某句‘你們別打了別再打了’咽了回去,因為戰斗已經結束了…
“不可能!你!你!”蘇青黛喘著氣,瞪大美目,有些匪夷所思。
“你什么你?現在讓我仔細瞧瞧你有多勇。”小芊兒居高臨下,笑嘻嘻道。
“你…不要啊…”
“啪——!”
一聲脆響。
“嗯…嗚嗚…”蘇青黛羞憤欲哭。
“唔。”小芊兒咬唇,沒有理會這些,而是歪頭打量著剛剛丈量了下蘇青黛某處的手掌。
然而趙戎此時的關注點有些奇怪。
“小芊兒,你這也太快了,我還沒看清楚呢…”他忍不住抱怨道。。
咳咳,女子穿著清涼打架什么的都無所謂,主要是想要觀摩下芊兒的劍術。
只是…太快了些吧,小芊兒,你這可是躍境打架啊,一個浩然境后期,一個天志境初期…雖然猜到了自家二娘子劍仙胚子的名號不是亂蓋的,劍修又十分特殊,殺力巨大,但是眼下這速度…
這就是站在天才云集的太清四府頂端的劍仙胚子嗎。
還是說是蘇青黛太拉了,可是她也是大離上山遠近聞名的紫薇閣天之驕女啊,修為與手段肯定不簡單。
雖然蘇青黛可能有些輕敵了,沒想到小芊兒人狠話不多,但是還是有些可以用摧枯拉朽來形容了。
看著被小芊兒‘壓’服的服服帖帖的蘇青黛,趙戎有些無語。
眼下,以一個難以描述的動作騎在身材很勇的白肚兜絕色女子身上的小芊兒,啪啪兩聲,拍了拍某個她早就看不順眼的挺翹之處。
蘇青黛:“唔…你你!唔唔。”
下一秒,她的嘴便被封住了。
小芊兒冷笑:“很勇的仙子就這啊?還和我嘴硬,今夜就教教你老趙家規!”
騎大馬的她,小身板左右搖了搖身下的‘坐騎’,淺笑著朝趙戎道:
“戎兒哥,沒看清?唔,那接下來可要仔細看好了。”
作為二女矛盾核心、引起了爭端的趙戎,正腳步猶豫著要不要離開,聞言后頓時可恥的停下了腳步。“看,看什么…”
你要這么說我就不走了。
“大晚上的,這…不好吧。”
“哦,那你走吧,這是我的丫鬟,不準你看。”
這怎么行!
“咳咳,你們繼續,當我不存在就行…”年輕儒生嘴上這么說著,屁股卻是誠實的坐在了椅子上,打死也不動了。
嗯,他要留下了好好思考下‘我丫鬟的丫鬟不是我丫鬟’這個哲學命題。
蘇青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