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戎感受到了些什么。
他忍不住多看了眼魚懷瑾的認真表情。
額,應該是‘認真’吧,趙戎估摸著。
根據他這些日子以來,和這位率性堂學長相處的經驗。
她生氣會板臉,高興時會板臉,嚴肅時會板臉,認真時會板臉,無事發生時…也板臉。
反正就是板著一張小臉就完事了,頂多再加個皺眉的點綴,讓你知道她很生氣了,或著是盯上你了。
“多謝了,小魚兒。”趙戎也沖魚懷瑾一臉認真道。
他越念越覺得這名字像…一塊餅干,也不知道這種干糧,這方世界有沒有。
于是不禁嘴里小聲,念念有詞,“小魚兒?小魚兒…”
趙戎身旁,這個往日里行事刻板的女子,小手在袖子里摸了摸,似乎在找些什么‘趁手之物’,不過最后還是放棄了。
她深呼吸兩口氣,直接轉身回去長桌前,繼續為堂內學子辦理手續。
懶得理這個不正經的老師。
趙戎瞥了一眼魚懷瑾小小的背影,隨后,抄手在袖子里,瞇眼看著不遠處的動靜。
此刻,率性堂學子們所在的空地上,安靜了下來。
場上的注意力,一時之間,全都在司馬獨一和李雪幼身上。
“哦。”
聽到回答后,小家碧玉似的女子輕輕應了聲。
她仰著頭,語氣親近,“獨一哥,前些日子不見…你,是又去了南逍遙?”
司馬獨一原本聳拉著眼皮,一雙冷眸像是沒睡醒似的。
此時聞言,他眼皮頓抬,旋即微微偏開視線,沒去直視李雪幼的目光,點頭,“嗯,前日剛回來。”
低啞些的話音一落,他也不待李雪幼再問,伸手從腰間掛著的玉璧之中,‘捻’出了一本古籍,與一個封面無字的信封。
司馬獨一先是將古籍遞去,嘴角露出了些笑意。
“這本弈譜聽你念叨過,回來時,在離火國下船,集市上恰好看見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你說的那本。”
李雪幼睜眼,雙手一接,翻了翻細看一番后,眼睛漸亮。
她小臉驚喜,把古籍抱在懷里。
“就是這本,獨一哥你運氣真好!謝謝獨一哥,你花了多少錢,我給你。”
李雪幼取出那只內有乾坤的小荷包,埋首欲要取錢。
司馬獨一抬手制止,“不用的,雪幼,沒花多少青蚨錢,而且…我也忘了。”
李雪幼甜甜道:“哦,那好吧,真的是謝謝獨一哥了。”
她小心翼翼的翻著手上的珍本弈譜,有些愛不釋手。
“這本《忘憂清樂集》,我最初是聽齊老師說的…后來尋遍獨幽城市面和書院書樓都沒有找著。這是山下某朝的九段棋手留下的,起先是珍藏在那一國的皇家秘庫里面,后來境過時遷…”
李雪幼話音有些漸漸沉下,不過旋即又抱著弈譜,語氣振奮道:
“雖然不算僅存于世的孤本,但也算是珍本了,齊老師說不超過十份手抄存留于世。獨一哥,你這運氣,真是極好極好。”
這個用鵝黃色緞帶系著男子發鬢的小姑娘,神采奕奕。
她一笑,兩邊臉頰竟浮現兩個小小的酒窩,爛漫笑顏,讓周圍的空氣都點亮了幾分。
周圍旁觀的人,心情好似也如此,被李雪幼感染,瞬間明媚了起來。
二人附近。
蕭紅魚瞧見這一幕,眼神有些古怪,不過也沒太大驚訝,只是忍著笑瞧了眼,身旁一臉開心的好友。
她一張大嘴的紅唇角跟著揚起,
不遠處,趙戎目光也被那兩個小小的酒窩吸引,不禁看了幾眼,之前二人短暫打交道,他所見的李雪幼的笑容,大多都是禮貌的抿唇,笑不露齒。
今日可能是那個冷眸青年確實比較親近的緣故,笑容燦爛了起來。
竟然還有兩只可愛的小酒窩。
趙戎一笑。
對于她剛剛那一番話語,他心里有些了然,
這個平日里有些害羞內向的姑娘,好像挺喜歡弈棋的,之前上棋藝課看起來都比其他藝學課積極。
而她嘴中的齊老師,就是率性堂的棋藝先生,名字叫齊緯。
儒門內,‘先生’的稱謂相對來說更客氣尊重些,‘老師’則是師生親近時的稱呼,就像昨日朱幽容舉著板子敲趙戎額頭,要他喊的。
在趙戎回到書院后,短短時日的印象中。
這位書藝課的齊先生挺有趣的。
除了喜歡帶他們在云海弈棋,并且看不出修為外外,說話語言和打交道的風格也比較獨特。
而且聽范玉樹說,這位先生還經常進出幽瀾府…
不過趙戎對他也不熟,上棋藝課時都比較低調。
除了書藝課不得不高調,和樂藝課低調不起來外,趙戎其他幾門藝學都很安靜規規矩矩的上,不引人注目。
不對,其實還有一門藝學例外,因為壓根就沒上。
墨池學館主管紀律風氣的學正,同時也是兼職率性堂都禮藝先生,從上次月中大考后便告了大半個月的假,離開書院,外出有事…
此時,面對李雪幼的笑渦。
司馬獨一沒有說話,不過,一雙沒睡醒似得眼睛,正微睜著,目不轉睛的認真端詳著她的笑顏,有些怔神。
對于司馬獨一看著她臉的發呆,李雪幼習以為常,只是心里還是輕輕一嘆。
酒窩女子悄悄藏起酒窩。
司馬獨一回神,臉上的笑意似乎更甚了些,搖頭,“不用謝,這是提前給你的生辰禮,沒幾天了。”
“咦,獨一哥,你竟然記得啊。”
“怎會忘。”
李雪幼眼角彎彎,只是又突然,仰起的臻首,緩緩垂下,小聲哀怨:
“我爹就忘了,上回回去,我怎么暗示他,都糊涂答不到點子上,他不記得了。”
司馬獨一聞言,眼皮一抬。
欲言又止,不過,他還是沒有點名這個顯而易見的緣由。
畢竟不管是從司馬獨一的何種身份上,他都不想得罪獨幽城內某個笑瞇瞇的老者。
對,是不想,萬萬不想,討好都來不及呢。
甚至連酒,司馬獨一都被他灌的破例喝過了…
此時,他安靜了會兒,道了句:“伯父,他…近來無恙?”
李雪幼聽到這個,喜笑顏開,“他好得很,嗯,除了偶爾不按時睡覺外。”
司馬獨一輕輕點頭,斂著眼眸,看了圈李雪幼周圍,熱情圍過來的率性堂學子們,朝他們點頭示意。
后者們見狀,紛紛言語回應,語氣親切的喊著‘師兄’,人群間雜鬧起來。
或是寒暄,或是問著些問題。
這熱情的場景,跟某人上課時,說句話都沒幾個人應聲的冷清場面,對比的有些鮮明。
趙戎嘴角輕扯,很想告訴他們,現在正在上課,先生我就在旁邊呢。
這就像遇見偶像的一幕,他平靜目視。
讀書種子…
年輕儒生輕瞇眼。
此刻的司馬獨一,面對這些李雪幼的同窗們,不復之前看上去那般疏遠。
對于眾人的問題,他慢條斯理,知無不言。
率性堂學子們更加熱情,之前一直在趙戎課上‘揭竿而起’按耐不住正氣的吳佩良,更是一口一個‘獨一師兄’,再配合有些陰柔的聲調,讓趙戎都有些懷疑起來了…
不多時,司馬獨一結束了這些寒暄,轉頭,面朝李雪幼。
“小雪幼,你還在上課,今日就算了,回頭我來找你,一起去城內看下伯父。”
“嗯。”
李雪幼點頭。
司馬獨一并沒有走。
他修長的身姿靜立原地,微微斂目,看著手上那一個面無人提字的信封。
李雪幼偏頭看信封,表情好奇,“獨一哥,這個?”
司馬獨一隨即嘴角的弧度放下,一言不發的遞出。
李雪幼微微張嘴,又頓住,眼神詢問。
司馬獨一輕輕點頭。
李雪幼酒窩又藏不住了,她歡快的接過,又甜甜的喊了句,“謝謝獨一哥。”
司馬獨一搖搖頭,沒有說話,眼睛還留在離開了手的信封上。
李雪幼作勢欲收起,不過似乎是瞧見了他的目光,她拿著信封的小手,動作一頓。
下一刻,她手掌一翻,將這個瞧著薄薄的普通信封拆開,剎那間!一條光芒耀眼的’紫色線條’,從薄薄的紙片之間筆直滑出,宛若驚鴻般逃逸而去。
這一切都發生在轉瞬之間,場上眾人只是霎那間瞥見,還未來得及反應。
趙戎亦是如此,他回過神后,一瞧。
只見場上,那道筆直的‘紫色線條‘光芒耀眼,在脫離了宛若牢籠的普通信封后,并沒有真的逃走。
而是以李雪幼頭頂三尺高度處,以她為圓心,飛快旋繞,流轉不休。
并且,旋轉的半徑越來越大,轉瞬間已然是半徑數十米,在眾人頭頂巡游。
此等異象,立馬吸引了書樓外所有人的注意。
趙戎皺眉凝聚目力,只是依舊瞧不清楚,這‘紫色線條’到底是何物,它光芒璀璨但不發散,極為凝聚,氣息也暫時無一絲外泄。
他猛抬頭,因為愣神之間,‘紫色線條’已經越過了趙戎的頭頂。
他仰首看去,同時心里猶豫著要不要喊醒歸,它應當知道…
正在這時!
一道猶如洪鐘大呂撞擊的聲音傳來,振聾發聵,強大的聲勢,隨之而來的氣浪,使不少沒有修為的儒生差點跌倒在地。
那條筆直的“紫色線條”竟然與書樓禁制撞在了一起。
它竟然敢撞林麓書院內最矚目的建筑之一!
只因書樓擋住了它歡騰雀躍的活動路線。
趙戎雙腳生根似的踩地,沒有一絲搖晃,不過剛剛洪鐘大呂的恢弘聲響依舊繚繞耳畔。
但是此刻他已經沒有理會這些,而是定睛看去。
這棟九層書樓果然內有乾坤,不想看上去那般平平無奇,此刻,只見一道道濯濯生輝的奇異經文密密麻麻浮現樓體。
偶爾幾行金光閃閃的句落,一閃而逝,就像躍出水面的飛魚,淹沒入字海之中。
特別是某道“紫色線條”停留的位置,三樓某處樓體的前方,一本古樸儒經不知是何時驀然出現,宛若被清風吹過一般,正快速翻動,不計其數的墨字,如同倒芝麻般傾瀉而出,填補、鞏固撞擊之處。
筆直‘紫色線條’此刻已經驟停在,自發翻動的儒經的前方。
趙戎凝目。
只見…是一柄紫色飛劍。
再定睛一瞧,極細極細的紫色飛劍。
亦或者說,是一根微小細針更加合適。
飛劍袖珍,通體耀紫,又纖細如針,宛若麥芒。
這應當是趙戎見過的最小、最細的飛劍了。
然而剛剛就是這‘芊弱小物’,宛若蚍蜉撼樹般,自不量力的去撞擊巍峨高樓。
可更讓人驚訝的是,剛剛那番聲勢不小的動靜,和現在這本突然出現的翻動儒經,無不證明…它果真撼動了。
此時,浮空的纖細紫劍,似有靈犀般的晃了晃,面對翻書倒字的儒經,與擋它去路的九層書樓。
纖細紫劍一聲長鳴,一條紫線似的劍體,陡然翻涌出滾滾紫氣。
下一刻,紫氣炸裂,猶如斗牛噴氣。
趙戎握拳于腹前,濃眉輕皺。
他感受到了劍氣,抑或是說,他體內的化蛟赤蛇感受到了劍氣,正翻騰不息。
但是,趙戎頗為確定,并不是因為這把不知品秩的飛劍,與他體內先天元氣又何淵源。
因為自從喝了那奇怪的正冠井水,體內的這半蛟半蛇,似乎對劍氣格外的敏感。
就像此時這樣…
魚懷瑾不知什么時候起,已經站在了他的身旁。
她端著手,同樣皺眉看著那柄氣沖斗牛的紫劍,忽道:“鋒芒太露。”
也不知是對劍,還是對這劍的未知主人。
她似乎是知道些什么。
趙戎眉間猶有疑惑,未解開,他轉頭欲言。
“胡鬧!”
突然,一道健朗的呵斥聲,響起在書樓外安靜眾人的耳畔,打破了場上的沉默。
趙戎合嘴,和魚懷瑾一起轉頭看去。
書樓原本人來人往大門處,此刻已經騰出一片空地,而一個黑衫白眉,狀似八旬的老人,不知何時,在門前負手而立。
此刻,白眉老人看了眼手忙腳亂的李雪幼,和垂著眼簾正沉默不語司馬獨一。
他轉頭,目視那個敢白日撞樓的‘小家伙’。
纖細紫劍,似乎通靈,浮空滴溜溜的打轉,一副桀驁不馴的姿態,虎視眈眈的對峙正安靜吐字的儒經,躍躍欲試。
而此刻它仿若是把白眉老人的話,當作了挑釁。
轉瞬間,紫氣暴漲,劍氣沖天,先是驟然急轉蓄勢,在半空畫圓,欲朝書樓撞去。
于是,書樓外,所有人的視線之中,便出現了一個速度越來越快、聲勢卻越來越小的紫色光圈。
紫圈愈大,漸漸無聲。
紫煙氤氳,耀芒大盛。
就像一輪紫陽,在九層樓下旭旭升起,遽忽,紫陽消失,空氣中只有一條筆直紫線,像是碩大紫陽被拉伸成了一根發絲,已然…離弦刺去。
場上眾人,呼吸一窒。
ps:額,兄弟們相信小戎,不會寫那種主角被戴帽子的情節的…
都已經是多女主文了,該得罪的都得罪了,剩下的兄弟們別背刺小戎啊,除非是負防…
好吧,我知道如果只是說,大伙都不信,那就看小戎的行動吧。
小戎現在的目標,是把劍娘認認真真的寫完,不放毒,該收的收,該水的…呸呸,該填的坑盡量填好。
呼,想想就很舒服,沖沖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