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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三章本座賭你撐不過三息

  趙戎又細細審視了一番,發現自己目前的主意識之中,并無其他雜念,他精神專注,只想著全力沖脈。

  “是你的心湖之水。”

  歸突然開口。

  趙戎眉頭更皺,疑惑道:“心湖之水?與它何關?”

  心湖之水他從未聽過,但也大致理解,眉心輪中有心湖,那是意識的湖泊,那么心湖之水是與思緒有關?

  歸想了想,解釋道:

  “在玄黃修真界有一個特殊的修行理論,不過一般只有修士涉及到心湖術法的修煉,才會去了解一些,大概含義便是講,主管修士思緒意識的心湖,可以粗淺的分為兩部分。”

  歸頓了頓,似乎是在組織語言:

  “一個是湖面的瀲滟波光與霽色,一個便是深不可測的心湖之水。

  你平日里能夠意識到的思緒念頭便是湖面上的霽色波光,可以被你主動控制改變;而那些無法意識到、無法控制但卻又真實存在,并且還在下意識思考的念頭,便是心湖之水。”

  趙戎突然插嘴道:“這不就是顯意識和潛意識嗎?”

  歸話語一頓,沉默片刻,“顯意識?潛意識?倒是兩個好名字,心湖之水與湖面波光便是它們的具現之景…”

  它想起要說之事,又轉而道:

  “心湖之水,嗯,就是你說的潛意識,是一種深不可測、平時意識不到的存在,對我們修士而言,極其玄妙,這心湖之水中不知藏了多少奇異之物,心底的惡蛟、某些境界突破之時誕生的心魔,這些大道阻礙,皆與它有關。”

  趙戎若有所思,“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說我心神不寧的原因,是潛意識中正在思緒一個讓我擔憂的念頭?”

  歸瞧了幾眼,“本座不知道,畢竟也看不透你的心湖之水,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不過瞧你心神不寧的模樣,想來應當是沒錯了。”

  它轉而又開口。

  “本座勸你還是先停一停,別再修煉了,修行本就要排除萬般雜念,心靈剔透如月湖之水,一心一意,不可馬虎半點,否則哪怕是一點芥子般的雜念,都會放大萬倍。

  而你又是在沖擊經脈的關鍵時刻,雖然目前只是個登天境的破脈階段,連走火入魔、滋生心魔的資格都沒有,但畢竟經脈脆弱,禁不起太多折騰,還是等一等吧。”

  趙戎聞言,并未立即睜眼與停止拳樁,只是動作略微放慢了些,如今正是緊要關頭,陽蹺脈內的大壩眼看著已經危樓晃晃,即將倒塌。

  成功在即,他還是有些猶豫,畢竟目前只是有些心神不寧罷了,也不怎么影響破脈之事。

  似乎是察覺到了趙戎的猶豫,歸想了想,決定好好勸一勸。

  “趙戎。”它語氣真誠,“本座是過來人,聽本座的,你越是不想發生的事,它越是會發生,還是停一停吧,有什么好急的,反正都已經這么慢了,還能更廢材不成?

  本座之前是對你太嚴格了,有機會咱們就練,沒機會咱們就等,你又不急一時,嗯,你是急萬時,所以也不差這么一點,對不對?”

  趙戎臉一黑,有你這么勸人的嗎,不愧是過來人,怎么聽都感覺是在關愛“廢材人士”?

  他心里吐槽,沉吟片刻,沒有回話,繼續走樁。

  察覺到趙戎依舊動作不停,劍靈語氣難得一軟。

  “別練了,趙戎,修士登山,是要成為萬一,而不是求那萬一,你快停下,勿要再賭了,本座知道你這次先天元氣的沸騰異象難得,讓它自然冷卻確實可惜…要不,要不你把你娘子那片抹胸取出來…趁熱?”

  趙戎:“……”

  “滾!”趙戎實在忍不住了,沒好氣道。

  他語氣認真。

  “我不是在賭它不來,我是在等它來,我要看看這藏在心湖之水中的到底是何念頭,能讓我心神不寧。本公子要好好看看,它如何影響我沖脈!”

  歸聞言,繼續過來人似的語氣勸道:

  “趙戎,你撐不住的,不是本座看不起你,而是正因為你撐不住,所以它藏在湖底才會讓你心神不寧,你搞錯前后關系了,并且念頭本就萬念一瞬,閃過極快,你不行的,真的,本座賭你撐不過三息,快點停下。”

  趙戎眉頭更皺,此時,體內“陽蹺脈”內的大壩已經如風中之燭,搖擺欲滅。

  瞬息之間,他便已斬斷猶豫,心神堅定。

  體內經脈之內,赤色小蛇在“任脈”、“督脈”、“陰蹺脈”,三脈組成的類小周天中,流轉蓄勢,百轉千回。

  屋中央,趙戎一步右踏,曲肘斜傾,勢大力輕。

  拈肘勢。

  與此同時,體內經脈之中,速度攀升幾乎經脈承擔極致的赤色小蛇,宛若一直離弦之箭,瞬間息千里,直沖“陽蹺脈”。

  咚————

  一道沉悶聲響不知從何處出不來。

  趙戎身姿早已驟停,保持著拈肘勢的拳樁,紋絲不動。

  那聲奇異之響,他聽到了,但是趙戎知道,這聲音并未穿出,只有他一人聽見了。

  陽蹺脈,破。

  奇經八脈已貫穿一半,半步扶搖。

  趙戎動作一松,重新站直,他靜立閉眼,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微微抬頭,嘴角輕勾。

  那道讓他心神不寧之念,并未水落石出,浮現心頭。

  并且不知是不是錯覺,趙戎感覺原先一直讓他惶惶不安的不寧之感似乎…弱了些?

  “咦,竟然無事,按本座經驗,這玩意兒就喜歡關鍵時刻來搗亂。”

  歸驚咦一聲,嘖嘖稱奇。

  趙戎扯了條毛巾,擦了擦后頸上的冷汗,又牽了牽嘴角,“不行?三息?抱歉,本公子現在也是過來人了。”

  歸咳嗽一聲,準備解釋一下《關于過來人偶爾也會有沒過來過的事要過來一下畢竟過來人不是過來神這件事》,只是下一刻便突然一頓,“喂,你干嘛?”

  “趁熱。”趙戎向里屋的睡床走去。

  歸語氣認真,商量道:“趙公子’做事’時,能戴個抹額嗎?”

  “不能,礙事。”趙戎隨口一句,又頓了頓,搖頭道:“又不是沒見過…你自覺點,別再偷看了。”

  歸:“老…”

  九息之后。

  歸的驚聲從里屋傳了出來,“喂,等等,趙戎,你,你還要來?”

  “不是說了嗎,趁熱。”

  歸語氣頗急:“你別沖了!今夜已經兩次了,一夜沖太多,對身體不好。”

  “…不行,再來一次。”趙戎微微皺眉,雙手在腰間動作不停,他想了想道:“最后一次,還有余力。”

  趙戎一邊系著腰帶,一邊從里屋走出,走向屋內中央為走樁特意騰出來的空地。

  系好腰帶后,他抬手整理了下身上的干凈衣裳的衣襟。

  剛剛沖破“陽蹺脈”后,渾身再次被汗水濕透,趙戎便入里屋又換了身衣裳,準備趁著體內赤色小蛇依舊有些“狂暴”,尚有余力,且心神不寧之感已消退不少之時,再著手沖一次。

  歸聽到趙戎的回答后,沉默了會兒,最后,也沒再開口。

  趙戎見它不吭聲,“放心,歸,我自有分寸,這個邁入扶搖境的關卡,阻攔我太久了,奇經八脈,若是依照平常速度,每一次破脈,都要花費我太多時間。”

  他深呼吸一口氣,垂目看了看夜里走樁沖脈兩次,依舊有些自然戰栗的拳頭。

  “這一次機會千載難逢,現在看來,應當是青君在那碗蓮子糯米粥中加了些東西,我說為何粥里添了那么多糖,甜膩之中還有一些奇怪的苦澀味,當時還心想著是不是她手藝不精或者加了某些補藥給我補身子,現在看來,應當是某種不知何名的沖脈破鏡的靈藥無疑了。”

  至于趙戎為何沒怎么懷疑魚懷瑾的那張九霄云佩古琴。

  除了她只是不熟悉的外人,幾乎沒有動機會主動幫他外,那張九霄云佩雖然組成的材料不凡,但是他不久前問過歸,其中并沒有哪種材料是可以側面輔助他點燃血氣的。

  所以答案顯而易見,是趙靈妃在幫他。

  原來青君雖然從來沒有問過,仿佛忘了般不理不睬,但其實一直都在留意我的情行。

  這次特意跳出休沐日跑來書院,不只是看望那么簡單,之前不知做了多少準備,又是給我這個贅婿夫君送“軟飯”——各種意義上的——又是送夜里御寒的特殊秋衣…

  趙戎揉了揉臉,見歸不說話,繼續走起了古樸的拳樁,他感受著經脈中奔騰的先天元氣化為的赤色小蛇,默默計算著,緩緩開始今夜的第三次沖脈。

  這一次所沖擊的奇經八脈是“帶脈”。

  它起于季脅,斜向下行到帶脈穴,繞身一周,如同腰帶,大致位于人身腰部。

  只是正沖擊著經脈,趙戎還是有些忍不住,不時的微微出神,心念神游到了百里之外太清府南辭精舍清漣軒的女主人身上。

  她現在在干嘛?

  是不是也在空蕩的室內孤獨的修煉,亦或是沐浴后悄悄推開了閨閣的西窗,抬首凝視天上的明月,怔怔思念著心上的明月。

  青君會不會正在擔憂著修煉中的夫君,不知我破脈是否順利。

  念頭及此,趙戎樁步愈發沉穩,而拳勢卻愈發拳勢激烈。

  屋內中央,他五式拳樁動作大開大合,節奏越來越快。

  而體內經脈之中,身形比起剛開始時已經縮小了幾圈、但是精神氣卻愈來愈盛的赤色小蛇,在已破開的“任脈”、“督脈”、“陰蹺脈”、“陰蹺脈”四脈所組成的類小周天中,一息萬轉,氣沖斗牛!

  轉瞬間,離開了類小周天。

  轟隆隆————

  仿若是一支赤紅重甲鑿陣的邊關鐵騎,舍生忘死,死戰不退的撞擊那屹立于“帶脈”之中的巍峨雄關!

  砰———

  甲碎,盡死,鮮血聚集。

  赤色小蛇退,返至四脈類小周天中,流轉蓄力。

  再來。

  一次,兩次,三次…

  雄關腳下,鮮血漸漸堆積,血粒化為不計其數的螻蟻,攀爬啃噬。

  赤色小蛇血氣愈弱,身形愈小,兇悍血光卻愈盛愈強!

  帶脈內,阻斷先天元氣一瀉千里的雄關,不知某一刻開始,緩緩搖搖欲傾。

  東籬小筑外,萬籟俱寂,北屋之內,趙戎臉色通紅,身子搖晃,卻走樁不停,拳樁力輕卻勢沉!

  他眼前再次浮現青君的倩影,她雙手端著粥碗,小心翼翼捧給他的巧笑。

  趙戎眼眸微開。

  其實想來,青君也是很關心甚至著急他的修為境界的,二人還很年輕,暫且不談共同長生不老、大道不朽青君渴望他追上她腳步的期盼。

  光是眼下,青君和他遲遲未完成的洞房周公之禮。

  目前走武夫路子,位于登天期的他,一日不破境入扶搖,便一日不能與青君陰陽交泰,水乳相容,否則,陽氣便不只是當初小小為他做針線活般輕泄那么簡單,而是因為他本就平常的資質,武夫破戒后,永遠無望扶搖。

  這應當也是娘子遲遲不將屬于他的墨色玉牌交還的原因吧?

  嘀嗒…嘀嗒…

  閉目走樁中的趙戎,汗水從臉頰滑落,順著他咬牙鼓起的腮幫的弧度,在輪角分明的臉沿聚集。

  低落。

  趙戎忍不住想著她。

  所以…青君便精心送來了這碗幫他破鏡的軟飯?

  也不知道這靈藥是她花了多少精力弄來的。

  雖然青君是浩然境劍修,又是太清府天之驕女,并且除了逍遙府分配的資源以外,身后還有一座規模中等的山下王朝中的第一等權貴世家在供養,但是她目前本就是處于破鏡之際,修煉需要更多的資源,且又是吃錢極多的劍修。

  并且這輔助靈藥雖只是個登天境突破到扶搖境的輔助之物,但是卻在山上卻十分稀缺。

  蓋因山上又不少豪門世家的子弟,或大能修士的后代血脈之中不乏與他一樣,登山艱難之人。

  而這類人又背靠大山,最不缺錢,這其實也是為何能夠破扶搖境的落花品詩詞在山上有市無價的原因。

  這靈藥,青君是花了多少錢爭來的?

  趙戎抿嘴,拳樁不停,汗水繼續低下,腳下已是一片水漬。

  趙戎心中有些無奈。

  他并不缺錢的,先不提腦海中那些前世的詩詞,幾乎短時間內取之不盡——其中一些可能入了傳說之中南山品的詩詞,他未入林麓書院之前害怕樹大招風一直避而不拿,如今進了書院,有了一層學子身份,倒也安全了不少——即使是落花品,他有時候來了靈感也能作幾首,并且覺得不多難。

  例如當初在終南國與文若夜談后,乘興而歸,所作的那首《點絳唇》,再例如在大魏梁京外,裝扮文若時,在一個文會上人前顯圣所作的入品詩,送給了小小,后來她說要送給她的祖奶奶當做他這個晚輩的見面禮。

  因此若是去趟獨幽城內,趙戎倒也不必擔心錢的問題,反而要煩惱怎樣低調的出掉大量的市面上稀缺的入品詩詞,而不被關注。

  只是今日休沐日,中途殺出來個魚懷瑾,徹底幫他解決了這些幸福的煩惱,短時間內別想跑進城里晃悠了,趙兄把琴藝學補好,還是先通過了這次的關鍵的月中大考再說吧…

  因此,現在他只能老老實實的呆著,等青君來喂軟飯?

  嗯,還有夜里為君御寒、排憂解難的“秋衣”…

  趙戎一邊引導體內赤色小蛇沖擊經脈,一邊思緒有些分神。

  想到魚懷瑾,他便有些牙癢癢。

  而想到青君與小小,趙戎便心中暖洋洋的。

  “你在想什么?膽子比鯤鵬還肥!沖脈破鏡還敢走神?!”一直沉默不語的歸突然大聲呵斥。

  趙戎一驚,驟醒睜眼,連忙拘束心猿意馬,斬斷心湖瀲滟波光上奇怪驟生的全部雜亂思緒。

  心思漸漸澄清。

  趙戎暗道好險,這修行之道,稍有不甚,便會出事,他這才只是登天境入扶搖境的初始階段而已,就心猿意馬難羈,那若是更高境界的湖中惡蛟與心魔…

  下一秒,趙戎牙齒一撞,連這慶幸的雜念也斬去了。

  心湖徹底風平浪靜下來。

  湖面無一絲皺褶。

  他眼神平靜,旋即慢慢合眼,全部的專注與心神沉入了內視的經脈河道之中。

  此刻。

  體內經脈,被雜質堵塞的“帶脈”之中,巍峨雄關正到了眼看著即將大廈將傾之際,幾息前,堪堪抵御住了一波赤色小蛇的“鐵騎鑿關”之勢。

  赤色小蛇拖著虛弱之身卻兇性不改,緩緩倒退回了另外四脈構建而成的循環小周天之內。

  趙戎屏氣寧神,帶脈位于環體的腰部。

  他眉頭一凝,身體微左旋,重心微落右腳,右手逆纏上膨,左手逆纏下按。

  懶扎衣。

  霎那間,趙戎右拳遞出!

  體內四脈小周天之中,赤色小蛇如滿弓離弦之箭,急如星火的向帶脈“雄關”,勢如破竹!

  趙戎內視的視野之中,帶脈內堵塞的雄關,轟然倒塌,那些曾經堆積的雜質盡數碎裂,正在被紅光大冒的赤色小蛇沖去。

  “呼~”

  趙戎憋著的一口氣陡然一松,即將睜眼…

  正在這時!

  風平浪靜的死寂心湖之中,有一道簡單至極的簡短念頭倏地冒出,宛若,有人在他耳畔輕語。

  “青君看見小小了。”

  平靜,且肯定。

  趙戎一僵,化為一尊呆立的石刻。

  一息,兩息,三…

  膨————!

  趙戎失守心神,體內正兇氣滔滔即將穿過的赤色小蛇失去桎梏,徹底失控,無法維持形態,剎那間炸裂。

  先天元氣反噬。

  趙戎腰部劇疼,身子向后一傾,倒坐在冰冷的石板地上,他臉色煞白,大口大口喘息,旋即,一口鮮血沖到喉嚨眼中,趙戎猛地咬牙,腮幫子一鼓,咽了下去!

  他一手緊緊捂著胸口,一手撐著堅硬粗糙的地板,身子上下猛烈起伏,宛若破舊的風箱,抽著粗氣。

  歸自從瞧見趙戎心湖炸響,便驀的一驚,立馬動用恢復有限的精力,啟用神識掃視趙戎體內經脈。

  片刻之后,它收回心神,微微松了口氣,“還好…”

  其他經脈都無事,但是這“帶脈”之中確實是亂七八糟,雜質再次堵塞了他的帶脈,不過,不幸的萬幸,未傷及到經脈根基。

  只是,原先好不容易恢復的先天元氣,在剛剛的先天元氣反噬之中,盡數散去了,估計要修養不少時日…

  旋即,歸回過神來,它沉默了一會兒,忽笑:

  “本座就說你撐不過三息,怎么著,沒虛晃你吧?”

  趙戎不語。

  他眼眸直直,靜靜盯著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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