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趙千秋趕回那處化神境妖蛟殞命的城池時,憶千雁已經抵達了。
趙千秋眼神略過站在大司寇一旁的憶千雁。
“師叔。”
之前一直笑瞇瞇和憶千雁說話的黑臉老人,聞言轉過頭來,瞪了眼自己不開竅的師侄,偏頭用下巴點了點一旁的女子劍修。
趙千秋面色無奈。
憶千雁有些羞惱,剛剛她到的早,大司寇一直在和她拉家常,其實若只是閑聊還好,但他總是左一個“我家千秋”,右一個“我這師侄”,三句不離趙千秋,讓她很難接話。
“憶千雁師妹。”
“趙千秋師兄。”
憶千雁拱手回禮,大司寇在劍閣內一向平易近人,愿意提攜晚輩,什么都好,但就是喜歡亂牽紅線,幫晚輩找對象,她和趙千秋本來是關系不錯的同門,見面都會打個招呼聊幾句,但自從被大司寇點了鴛鴦譜后,私下見面都尷尬的裝作路人了。
估計這次喊她來幫忙,也是有著讓她和趙千秋多相處的心思。
大司寇左右瞧了瞧兩個晚輩,點了點頭,越看越滿意,名字都帶千字,并且年歲相仿,修為相近,只覺得自己又是做了一樁大善之事。
自己這一把老骨頭,真是為了劍閣的下一代操碎了心啦。
“師叔不是說那畜生的同伙在山水窟嗎,為何又喚我回來?”
趙千秋二人都沒去問那只妖蛟的元嬰到底如何了,因為他們知道,只要落到大司寇手里,絕無跑掉的可能,只會是被那柄意馬玩弄于五掌之間。
“它的妖丹被下了禁制,剛剛企圖自爆。”
大司寇樂呵道,聲音和藹,臉上依舊掛著笑容,但說出來話卻讓趙千秋二人面色一稟。
“山水窟那邊估計是處陷阱,你就別去了,老夫去瞧瞧。你和千雁去通知府內弟子,把止水國封鎖住,除了那幾條狡猾的泥鰍外,還有一些跑不掉的小魚,都給老夫捉住。”
“遵旨。”
“遵旨。”
“師叔,千秋…”趙千秋話到一半,看了眼憶千雁。
后者挑了挑眉,與大司寇告辭一聲,便先行一步。
憶千雁也沒太在意被人當作外人,這次她來只是順手幫個忙而已,況且具她目前所見所聽,這次事件背后很可能涉及到了第七境修士,自己還是別牽扯太深為妙。
第七境與第六境雖然只有一境之遙,但二者之間的差距,只有感受過這條天塹鴻溝的人才能真正體會到,比如她。
而能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給第六境妖修的元嬰下禁制,呵,哪里是普通第七境能做到的?
況且這次事件還涉及到了趙氏…十幾年前昆都發生的那件事情傳來,她簡直不敢相信,屹立玄黃界七萬年的扶搖選帝侯府,就這樣…倒了?
憶千雁御劍離去,心思微沉。
原地只剩下了趙千秋與大司寇。
其實,此刻在這二人身邊的還有很多人,因為他們正站在人群川流不息的街道上,但是,每一個經過的人目光都“無視”了他們。
二人仿若大江大河之中的兩塊礁石,水流包圍,魚兒繞過。
因為有一只意馬正歡躍的穿梭在這條湍流之中。
趙千秋看著眼前這位一直照拂著他的師叔。
師叔本名陳之一。
當年師父離世,他趙千秋還是少年,懷滿腔熱血獨自仗劍去往昆都殺妖,那時的師叔就已經是名滿昆都的劍仙之一了,效命于選帝侯府。
他在師叔的照看下,一次次死里逃生,最終也沒有辜負師叔的期望,一路殺妖磨劍,破境不斷,成為了昆都劍修中最出色的那一批青年之一,唯一的遺憾是沒有在昆都踏入劍修第七境,能夠與師叔并肩。
那場大變故之后,師叔黯然離開昆都。
師叔以其殺妖之功,本能直接返回太阿劍閣正宗,站在人族太宗最頂端的幾個位置上,再不濟也可以去往南逍遙洲,可他卻選擇了來到這小小的望闕洲,做了一個比下宗宗主都矮一截的司寇府大司寇。
趙千秋不懂師叔的選擇,但他還是一路追隨。
而如今那只該死的畜牲竟然殺了師叔的關門弟子!
他很清楚,師叔或許是因為曾是扶搖候府舊人的緣故,極其青睞趙氏子弟,那個安陵國趙氏少年,也就是他的師弟,師叔十分看重,一直當做衣缽傳人在身旁言傳身教,為其傳道。
師叔雖然到目前為止都還是面帶笑容,風輕云淡,甚至還有心情為他操心姻緣之事,但那是因為師叔有意馬!可以斬去心念,不去想它,但是誰知道師叔心底究竟有多難受?
趙千秋心湖戾氣翻涌,臉上劍紋明暗交替。
“制怒。”陳之一臉上笑容褪去,沉聲道。
趙千秋深吸一口氣,配合劍紋,壓住了這股子戾氣,這是在昆都殺妖,長時間被妖荒之門后的氣息污染,所留下的后遺癥,不過有劍紋在,問題倒也不是很嚴重。
“師叔,是不是門后那些家伙干的?”
“它們怎么有膽子跑到這兒來!找死嗎?”
這也是趙千秋最疑惑的地方,它們從門后來到這兒,代價太大了,并且很可能有來無回,雖然它們極度痛恨扶搖趙氏,但若僅僅只是為了消滅幾支趙氏旁系,那也太不值得,除非…
除非有滔天的利益驅使著他們。
是某個人還是某個物?
這又與望闕洲的趙氏旁系有何關聯?
陳之一深深看了眼趙千秋,沒有解答他的疑惑,只是叮囑了他幾句,便讓他離去。
劍光一閃,原地便只剩下陳之一。
人海之中,孤立一人。
老人轉頭向北望去。
他有很多事沒有告訴趙千秋。
比如這次他那關門弟子的回鄉探親,是他的親自安排。
比如不久前,他在那只化神妖蛟心湖中所看到的畫面。
那人雖然面容模糊,但卻傳來了一聲輕笑。
或許在妖蛟的記憶里,當時那人只是隨意一笑。
但是老人知道,這聲笑就是留給他陳之一的。
譏諷,輕蔑。
那人知道他會看到,他也認出了面容模糊的那人,只是不知它現在是以何種面貌示人。
雙方都是曾經的“故人”。
一個門內,一個門外。
老人心里泛起了無數畫面。
有當年他在昆都追隨老侯爺時的遞劍殺妖。
有這些年來的一次次精心謀劃。
有他那弟子在得知宿命后的決然表情。
下一秒便被意馬盡數斬去。
只留下一個念頭。
白先生所料不錯,它們還在尋找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