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兒提著飯盒推門進屋。
“小姐…”
芊兒愣了愣,屋內沒人。
她站在原地想了想,向后院走去。
只見后院有一方面積不大的池塘,里面養著幾株青蓮,池塘旁有一座雅致的亭子,亭內有一女子。
芊兒走上前去,發現小姐此刻正望著池塘走神。
一頭青絲隨意的披在肩上,不施粉黛的素顏如清水出芙蓉,紅唇微微張開,輕咬一截指尖。
牙間的那根玉指,白的和皓齒竟無分別。
芊兒見小姐又露出這副小女孩樣,不由的嘴角彎彎。
她將食盒放在亭內石桌上,取出一根白色緞帶,走到趙靈妃身后,為她束發。
“小姐在想什么呢?”
“唔,沒想什么。”
“嘻嘻,是不是在想夫君了?”
“…”
“討打!”
趙靈妃見芊兒竟敢調戲自己,趕忙轉身,做勢要彈她小腦瓜。
芊兒笑著跑出亭子,趙靈妃起身追去。
隨后,二人又是一番嬉鬧。
不多時,她們便重新回到亭內,芊兒揉了揉被小姐彈紅的額頭,收拾了下石桌,把幾本詩集移到一旁,之后便打開了食盒,從中取出佳肴,擺在桌上。
期間,她偷看了眼被小姐藏在某本詩集中的詩箋。
字體娟秀柔美,上面摘抄著某人做的一首生辰詞。
“小姐,我們快到獨幽城啦。”
“嗯。”
“小姐小姐,我們什么時候再回大楚?”
“短期內若是無事,就不回去了。”
“小姐,你什么時候入天志啊。”
“我也不確定,本來之前已經快摸到了,但后來出了點事…”
“唔,都怪芊兒,把他送小姐的生辰詞用掉了,落花品雖然不能直接幫小姐破鏡,但至少可以更近一些,都怪芊兒。”
“沒事的,那首落花品能用在芊兒身上,是最好的,況且我若是能破鏡,也不差這么一點。”
“啊,真的嗎?”
“嗯。”
“嘻嘻,小姐真好!”
“…”
“…”
“…”
“小姐,我給我的本命飛劍想了兩個名字,一個叫秋千,一個叫拂霓裳,你覺得哪個更好聽呀~”
“都很好聽。”
“小姐。”
“嗯?”
“要不叫臭戎兒哥吧。”
“…”
趙靈妃放下銀筷,抬頭看了眼芊兒。
眼前這丫頭前一秒還是嘰嘰喳喳的活潑模樣,現在卻突然又神色黯然下來。
如果趙戎現在在這,肯定要感嘆一句青春期的女孩,情緒和思維真是多變、跳脫。
“嗚嗚,都怪小白叔的酒,戎兒哥原本肯定是不想走的。”
“嗚嗚,臭戎兒哥,怎么這么狠心!”
“小姐,你說他還會回來嗎。”
趙靈妃沉默無言,不知道怎么回答小丫頭。
想到那人,她思緒紛飛。
她從幼時起,父親便不在身旁,母親也很早離世,一直生活在公爵府的深宅大院之中,她性格內向,除了痛愛她的老太君,她和其它幾房的親人并不親近,而在她身旁,柳姨相當于半個母親,李白和昆叔則是一直把她當做主子,從不敢逾越。
她的童年只有芊兒和趙戎兩個親密的同齡人,前者是她的貼身丫鬟,而后者,是因為他是柳姨的孩子,她天然的親近。
于是趙戎很早就“闖入”了她小小的世界里,她曾把她對父愛的幻想、對男性的所有情感全部傾注在了趙戎身上,他曾是她生命中最有趣的色彩,是那道最鮮艷的彩虹。
等到后來逐漸長大,她慢慢知道了男女之事,知道了女子會有一個托付一生、執手偕老的良人,她當時心中唯一能想到的,也只愿去想到的,只有他了。
后來的二人訂婚,更是讓她不做二想。
她的心很小,只能容得下一人。
她其實很缺乏安全感,童年時,趙戎能充當兄長,讓她依賴,但長大后,她為了繼承靖南公爵府,帶著芊兒離府,孤獨在外修行,小丫頭能依賴她,卻沒人能再讓她依賴。
不過沒事,她當時并不怨他,心想著只要良人善待她即可。
于是她性子逐漸冷清淡漠起來,開始勤懇修行,專心練劍。
一為趙氏,二為良人。
她想著等她學成之后,仗劍歸來,無人再敢覬覦趙氏,無人再會輕視良人,良人也再不會因入贅而恥。
可是,現如今。
隨著那人一走,這些期盼已經化為了泡影。
她發現她的那些想法很是天真。
趙靈妃回過神來,凝視著眼前梨花帶雨的小丫頭,伸手幫她抹去淚水。
其實靈妃也很想說服自己,去相信你走是因為那壺黃粱忘憂酒;靈妃也很想讓自己抱有你會某天再回來的期待。
但是。
靈妃已經無數次的為你找過借口了。
無數次的對你燃起希望了。
可最后迎接靈妃的只是一次次的自欺欺人和一場場的希望幻滅。
靈妃不想再騙自己了。
趙戎,趙子瑜,靈妃現在有些恨你了,不是因為你刺痛了靈妃的心,這顆心早已千穿百孔很難再痛了。
靈妃是恨你辜負了芊兒。
趙靈妃突然絢爛一笑,凝視著小丫頭:
“會的,他會回來看芊兒的。”
這一日清晨,趙戎像往日一樣很早就起床,開始練字、讀書。
登上這艘清風閣渡船已經兩個月了,他書箱帶的書早已看完,至于那本玄黃紀事更是被他翻爛了,他琢磨著要不要再去厚著臉皮讓三變兄幫他再買幾本,打發打發時間。
因為在船上確實是有些無聊,之前讓人新奇的蒼茫云海,見多了之后也就那樣。
他雖然可以找柳三變聊天,但柳三變的性子實在是太悶了,大多數時候都是趙戎主動找話題,不過聊了一會便又會尬住。
至于隔壁那位“蘇大黃”,自從那日還書給她后,也就很少見面了,偶爾幾次在走廊遇到,那小妮子都是目光警惕地瞧著他,似乎生怕他再搶走自己的書。
不過這一路其實還是有一些有趣的事的。
有一日,渡船經過一片云海,仿佛墜入了深海,船身的法陣之外全是魚群,一只只飛魚穿梭而過,靈光四溢。
有船上修士面露喜色,欲出手捕魚,但卻被渡船管事出面制止,說是這片魚群已經有主,是望闕洲中部的某座大山頭所圈養的。
之后果不其然,有一群騎著仙鶴的青衣修士出現在不遠處,冷眼打量渡船。
后來柳三變對趙戎說,那是云海幻魚,非常稀少,它的肉質是山上一等一的仙家食材,魚鱗又是某些法寶煉制的重要材料,在山上可以和中品靈石等重交換。
有一日,趙戎在夜里開窗賞月之時,看見了離船不遠處的一處云端,有位老者在沐浴月光,打坐吐納,周身光線朦朧,很是玄妙。
有一日,云海之中雷鳴電閃,趙戎望見一位面具男子正在借雷池洗劍。
又有一日,天空萬里無云,大地上有座山岳格外高聳,渡船經過之時,赫然發現下方人山人海,聲勢浩大,竟是某座世俗大王朝的中岳在舉行封禪大典…
趙戎伸了個懶腰,收拾了下桌子,便準備去吃早飯。
只是剛走出去,就看見隔壁那位“蘇大黃”和他一樣也準備出門。
不過她發現了趙戎后,急忙縮了回去。
“…”
趙戎搖頭笑了笑,不以為意,準備先走。
可是下一秒。
遠方傳來一陣風雷之聲。
抬頭望去,渡船前進方向,天邊數道流光迎面而來,聲勢極為浩大。
一道呵斥聲傳來,宛若洪鐘大呂,響徹云霄。
“天涯劍閣令,止水國以南所有渡船禁止通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