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黃界?
這方世界名曰玄黃嗎。趙戎咀嚼著。還有乾京,它為何驚訝這個乾字?
“小子,你可知今夕是何年?獨幽姬氏、青陽韓氏是否還在此洲?”
歸想了想,又補充道:“嵬然宗呢?是不是還是望闕第一宗門?”
趙戎一臉淡然的端起茶杯,輕輕抿了抿,悠悠道:“我不知道啊。”
歸:“…”
它很想給他一劍。但它已經沒有劍了。
“我現在就一吃軟飯的廢材,一點修為都沒有,怎么會清楚望闕洲山上人的事?”
趙戎理直氣壯。
“不過…”他停頓了下,又淡定的端起了茶杯,緩緩道。
“別急嘛,飯要一口一口吃,雖然我現在很廢材,但這只是一時的,等會你檢查檢查我的身體,看是不是什么隱藏的稀有體質,比如荒古圣體、九陽絕脈啥的。然后你再認真找一套適合我修煉的頂級功法,最好是那種你巔峰時期歷經千辛萬苦得來但卻非常遺憾無法修煉的絕世筑基功法!”
“相信以你的知識和閱歷輔佐我的聰明才智,定能讓我一路碾軋敵人,迅速崛起。到時候不管是幫你重塑肉身,還是彌補憾事,還不是輕而易舉!”
說罷,他又低頭喝了口茶。
“???”
歸大奇。
“我為什么要幫你?你這廢材體質,先天不足,經脈搪塞,練什么功法都是白搭,根本入不了我的眼!”
“噗~”趙戎口里的茶水全噴了出來…
歸又嘆息一聲道:“我還是想不通它為何要選你?你那娘子修道資質比你好萬倍,甚至可以比肩當初的…咳,就算是剛剛那個丫頭也好啦,若是她們,我定會傾力輔佐。”
“可恨啊,若無意外,你此生頂至多止步扶搖境。弱就是原罪!幫我重塑肉身、彌補憾事?螻蟻望天,癡人說夢!”
“…”
趙戎突然很想“回家”。
夜色里,公爵府的一座高樓。
亦是乾京西城最高樓。
樓名承恩,是某任靖南公的嫡女榮升皇后之后回府省親所建,匾云“承恩思義”,為那任楚帝親手提名。
高樓臨湖,位于佳木蘢蔥,奇花閃灼的精巧園林之中。
此樓此園,在建成之初,一直被乾京權貴津津樂道,但它只是公爵府趙家自立國以來所享受的極致皇恩的一部分。
百年前,趙氏祖先助項氏太祖皇帝立國,太祖撫手笑言:“吾家兒孫可娶汝家女乎?”往后百年,兩家代代聯姻。
但是這一代,新皇剛剛登基,趙府大小姐早已嫁人,而久負美名的趙氏二小姐如今卻又選擇納贅…
承恩樓頂。
一位形單影只的漢子在仰頭痛飲。
他獨自坐在樓檐,一手抱劍,一手輕提酒壇,風急天高,月色伴酒,但他卻并不賞月,而是眼無焦距地俯望府內燈火明亮的某處屋舍。
每當飲盡手中酒水,他便將酒壇向樓外輕輕拋下。順手再提起一壇。
記得當初那個半大小子總是喜歡帶著兩個“小跟班”在樓下嬉戲。
因為承恩樓只有在貴客臨門參觀或九九重陽節才會開門,而且府上長輩又一向禁止孩童登高。
于是眼中那個世界上最高的樓里藏了什么,便成了幼時那三人小腦瓜里最大的幾個疑惑之一。
那個喜歡顯擺的臭小子總是信誓旦旦的說樓里關著被儒家圣人用山那么重的書本鎮壓的吃人妖怪,嚇人程度和旁邊湖里藏著的那只被他打敗的大水怪不逞多讓。
每當那時,小姐總是一臉認真地聽他胡扯,不時地點頭、搖頭,聽到嚇人處就連忙雙手緊抓住他的衣角,小臉煞白。
而膽子米粒小的芊兒,總是最先被嚇得淚眼婆娑,蹲在地上捂住耳朵,背對著她的小姐和戎兒哥。
春去秋來,那小子似乎總是能想出花樣百出的玩法,帶著小姐和芊兒在園子里一年到頭的奔跑胡鬧。
春天,騎著著竹竿馬跑去后山摘青梅,挖竹筍,做魚竿,釣魚蝦;夏天,用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木彈弓跑去林子里打鳥,爬樹,掏鳥蛋,捉知了;秋天,帶著布袋子去城外農莊摘果子,過家家,捉迷藏,放風箏。冬天,小手凍的通紅的堆雪人,剪紙,放鞭炮,點煙花。
小姐早晨穿著白裙子跟他出去,晚上帶著一身“黑裙子”回來,又少不了挨她柳姨的一頓說教。
但第二天卻又活蹦亂跳地跟著他變著法往外跑。
小姐性子極靜,但是和那臭小子在一起時,就變得極鬧。
抱劍漢子仰頭痛飲一口,再搖搖酒壇,已經一滴不剩,便隨手拋出。
三個孩子喜歡撿取樓下酒壇的碎片,在湖畔打水漂。
最早是那臭小子跟外府年長些的孩童學來的花樣,后來教會了小姐和芊兒,三人便時常來玩。
最初能彈跳最多當然是那小子,只是到后來,隨著小姐和芊兒逐漸修行,她們水漂彈跳的次數自然越來越多。
但是有意思的是,每次贏得還是那小子,于是他便又是一頓得意洋洋的自夸,而小姐總是安靜的坐在一旁托著腮認真傾聽,言笑晏晏,芊兒則是不配合地揭他老底,于是便又是一陣充滿童趣的拌嘴…
這些曾經的畫面再也不會出現了。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的呢?
大概是趙小子進了私塾,小姐和小芊兒開始在自己等人的照看下修行的時候吧。
三個孩子開始知道了男女有別的禮教,便不復從前那般兩小無猜。
后來那臭小子又學了些儒家的狗屁學問,于是愈發無趣了,開口閉口都是之乎者也、圣人曰。
再然后,就是小姐和他十二歲時的的那次訂婚…
呵呵,臭小子,能入贅我家小姐還委屈了你不曾!?
若不是你家這一系南逍遙洲趙氏對小姐盡心盡力,老頭和白先生豈會同意讓你入贅。
抱劍漢子突然丟下酒壇,抱劍站起。
因為他看見了自己剛剛一直盯著的那處紅光朦朧的房屋內,走出來一襲紅衣。
那道倩影快步離去,越來越快,在漆黑的夜色里,像是要逃離某個可怖的東西。
那小子還是決定要離開嗎?
他嘆了口氣。
到頭來其實也沒覺得多可惜,只是有點心痛自己那半壺酒。早知道就不給了。
“你壞了規矩。”
身后有人說道。
抱劍漢子置若罔聞,只是緊了緊懷中的劍,重新做回原地,仰頭倒傾,豪飲美酒。
仿佛身后那高大老者不存在一般。
“白先生說過,十八歲前,這些私事我們不要插手。”
高大老者走到抱劍漢子面前,對視他的眼睛,繼續道:“那是什么酒?”
“這個嗎?”
抱劍漢子提了提手中酒壇,突然笑容燦爛:“當年剛來趙府,我親手為小姐埋下的女兒紅,到現在剛好滿十七年,老頭,要不要走一口?”
高大老者還是盯著他,面無表情,重復道:“那是什么酒?”
抱劍漢子嘴角抽了抽,緩緩放下抬起的酒壇。
“黃粱忘憂酒。”
他的目光有些追憶,“一個故人送我的,他說此酒能讓人大夢一場,仿佛多經歷了一世,夢醒之后能覺悟今生的可貴。”
“我當年喝了半壺,效果不錯。”
漢子自嘲一笑,繼續道:“那小子榆木腦袋,我覺得他挺需要的,就把剩下的半壺塞給他了。”
高大老者沉默了片刻,丟下一句“下不為例”,便轉身緩步離去。
抱劍漢子悄悄松了一口氣。但隨后遠處傳來的一句話卻讓他眼皮一跳。
“我會稟報白先生,至于小姐那邊…你要如實和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