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長安城數月,李鴻儒才前來觀星樓。
李淳風不喜歡見到他,李鴻儒也很識趣。
早年時兩人還能相互打趣打趣,如今則是雙方恪守規矩互不擾,免得彼此頭疼。
當然,若是有要事,李鴻儒覺得彼此可以見見面。
他在大街上轉悠了一會兒,隨后在觀星樓點燈時鉆了進去。
“看來褚大人也來了!”
觀星樓頂部的密室中,李淳風信誓旦旦指著風梯門。
等到李鴻儒推開門,他一張臉鐵青了下去。
“長孫大人,您看看我這種相術還能信任嗎?”
李淳風臉色很難看,但轉向旁邊坐著的長孫無忌時,他又輕吁了一口氣。
“你不會是故意瞎猜吧?”
在李淳風的對面,長孫無忌端坐,玩轉著李鴻儒此前那顆金色大珍珠。
他對著李鴻儒揮了揮手,又顯擺了一番金色大珍珠,算是行了見面禮。
“長孫大人也在這兒呢”李鴻儒笑道。
“碰上了一些頭疼事,特意來李臺正這兒尋解,只是李臺正很不給面子”長孫無忌道。
“小道相術水準低微”李淳風苦巴巴道:“若是我有那種本事,豈不是能橫著走了!”
“你今天至少要給我一個答案”長孫無忌道:“濮王之事當年鬧騰得沸沸揚揚,你屬于見證者,應該知曉其中的牽連。”
“我真不知道”李淳風連連搖頭道:“那時只是恒山郡王指正,但當時誰也沒信這個事!”
濮王李泰,恒山郡王則是承乾太子。
李淳風和長孫無忌之間探討到了一樁舊事。
“濮王怎么了?”李鴻儒問道。
“濮王兩日前病逝了”長孫無忌低聲回應道。
“他的身體很好,按理沒可能病逝”李鴻儒道。
“濮王臨終前大呼‘害人精’‘要去向大哥請罪’,他吐了數聲后氣崩而亡!”
猶豫了一下,長孫無忌才低聲敘說原委。
氣崩并不是被氣死,而是修煉者自行兵解的一種方式。
若是通俗點,這就是極為剛烈的自殘自殺方式。
能與承乾太子在當年掰腕子,除了楊素在幕后操控的因素,當年擔任魏王的李泰天資極為聰慧,文武皆備,確實有英武之姿,堪稱年少不凡。
而隨著年歲增長,李泰的實力也進入了迅增期,實力在皇三代中拿得出手,不乏接替李道宗年輕時的景象。
只是眾人都沒想到,對方的離世來得如此快也如此早。
在如來佛祖的法旨名單上,確實有李泰的名字。
李泰身亡,若有仙庭下凡者附體,對方也是一腔算計成流水。
這與河間郡王李孝恭的暴斃極為相似。
李鴻儒注目向長孫無忌,長孫無忌眼中的光芒亦是有微微閃爍。
“濮王剛勇!”
李鴻儒吐聲,他也不對這件事發表意見。
人已經死了,一切就結束了。
但這可能成了一個驗證的導火線,讓長孫無忌等人心中警惕,也可能加速對法旨名單上猜測的人員排查。
加速排查不算什么好事情。
這會讓人的心狠下來,核查不再注重完美的甄別。
長孫無忌等人籌備了許久,就是想實現軟著陸,將一切隱患在無聲無息中消除。
前來李淳風這兒,長孫無忌大概是做提前的測試與驗證。
想想李淳風此前警告他時提及的‘不測仙庭下凡之事’,李鴻儒只覺長孫無忌可能要跑空。
李淳風今天敢指著誰誰誰是仙庭之人下凡,這些人就很可能反跳出來,轉而將李淳風掀倒。
指責朝廷官員屬于仙庭下凡,無疑類似于不死不休的控告。
這種事情極為得罪人。
當今驗證的方法就是砍頭,只有在死后才有可能的驗證。
倘若查證出來也就罷了,萬一冤枉死掉幾個,李淳風也會吃不了兜著走。
“你看看,濮王已經付出了血的代價,這種事情不能繼續下去了,皇上為了此事也很憂心!”
“小道只是個八品道果的相師,看不穿這種事情,長孫大人,您這是為難我了。”
“你就提點提點,來來來,你看看我這份名單,你過目后給我篩選篩選!”
“我不看!”
長孫無忌看了看李鴻儒,袖兜中一掏時,金色的珍珠收了回去,一份名單則是放在李淳風的眼前。
“您自己都只怕是屬于仙人下凡,您找我做什么?”
眼睛只是瞄了一下,李淳風的手就抖了起來。
他拒退著名單,又一口話噴了出去。
這讓長孫無忌的神情愣了愣。
“你說我是仙人下凡,你憑什么說我是仙人下凡,我怎么可能是仙人下凡,我根正苗紅…”
他暴跳如雷叫了好幾句,手指頭對著李淳風的額頭戳了好幾下。
猛然回神時,長孫無忌不免也有了幾分疑神疑鬼。
“你這話是搪塞我還是屬于真實的卜算?”長孫無忌低聲問道:“你什么時候卜算過我,你趕緊給我說實話。”
“李大人救命,長孫大人想掐死我滅口!”
李淳風低低的叫了一聲,他伸手指了指抓住他衣服的長孫無忌。
這種話經不起開口。
即便是此時負責調查的長孫無忌也是如此。
只是隨口一句,長孫無忌已經完全變了態度。
李淳風只覺自己做的演示已經很到位了。
單單說一個長孫無忌就這副模樣,他敢多張口,絕對會死得很迅速。
從實際操作上而言,他對勘察這種事也力不從心,難言準確,誤傷的幾率絕對很高。
“李臺正開玩笑呢,您別當真!”
看著被長孫無忌抓到氣喘的李淳風,李鴻儒不得不補上一句。
別看長孫無忌胖得過分,但在文人之中,長孫無忌短距離肉搏能力可能屬于朝廷文人前三。
如李淳風這類相師完全不是對手。
“我不能不當真,這種事情讓我心慌慌,我自己掉腦袋也有可能”長孫無忌道。
他看著抓到氣喘翻白眼的李淳風,用的力氣稍微收斂了一些。
“你快給我說實話”長孫無忌叫道。
“我就是開個玩笑試探試探您的反應啊”李淳風咳嗽道:“您都是這副反應,我瞎猜其他人就是死啊!”
李淳風有一些面對頂級大修煉者的底氣,但他難于面對那些壓根不懂什么氣運的憨憨貨色。
但凡這些憨憨殺他,那就是真殺。
就算憨憨們會倒霉,但他那時大概也沒法開口了。
“你這真是玩笑話?”長孫無忌問道。
“真是玩笑話,一點也不作假的玩笑話”李淳風咳嗽道。
“你說的啊!”
“我說的,我現在對您發誓!”
李淳風舉起右手發誓,這讓長孫無忌深深呼吸了一口氣,終于將抓住李淳風的手松了開來。
“這種話以后不要亂說”長孫無忌道。
“好的!”
李淳風輕快應下。
他抬頭瞅了瞅長孫無忌,只覺對方應該是不會再逼問他要測試結果了。
“看來這個事情挺麻煩!”
半響,從沖動和恐慌中勉強恢復鎮定的長孫無忌才吐聲了一句。
“他就是開開玩笑,您不必抱著這種緊張的心態”李鴻儒安慰道。
“格老子的,開這種玩笑很嚇人的,換成他說你是仙人下凡試試”長孫無忌罵道。
“他只會在背后說我,從來不當面開這種玩笑的”李鴻儒道。
“他殺我的速度比較快,我不想連解釋都來不及吐出口,就糊里糊涂被冤枉死掉!”
李鴻儒開口了一句,李淳風又補了一句厚此薄彼的原因,這讓長孫無忌忍不住又罵了李淳風一句。
他將名單收回袖兜中,又深深呼吸了一口氣,這才開門鉆進了風梯中。
咯吱咯吱的風梯晃動聲中,長孫無忌不斷下樓。
這讓李淳風臉色難看地抬起了頭。
“你得跟我說說情況,否則我真懷疑你才是仙人下凡了”李淳風道。
“我又不干壞事,你管我仙人不仙人呢”李鴻儒道。
“話是這么說,但你家那個…”
“但什么但,我看你才像仙人下凡,整天就尋思這些窩里反的事情!”
“你不要誣賴人呀!”
李淳風看著隨口反控的李鴻儒,只覺心口悶悶的。
他還算有理有據,甚至知曉了一道可證實的線索,李鴻儒這家伙完全是滿嘴胡話栽贓。
但李淳風不得不說,即便是如此,兩人吐話的力度會并無區別,甚至他話語權會稍弱一些。
落到朝堂上爭辯,他與李鴻儒會并無區別,大伙兒各自挨一刀驗證完事。
只是想到李鴻儒全家搬離長安和洛陽城,選擇了在秘境附近的荊州安家,李淳風不免呸了一口,只覺這家伙早就做好了后手翻臉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