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鐘后,當侯警官邁入劉家屋門,付阿姨就注定要再建立一遍世界觀了。她這代人信政府、信電視、信報紙,唯獨不信真理,標準的盲從。警察當然就是政府,侯警官說一句話比洪濤掰開了揉碎了說十分鐘還管用。
“付姨,這事兒可不能和我劉叔說實話,否則以后在家里您就抬不起頭了,更不能讓文宇知道。這樣,您就說這些保健品療效還是有的,但是藥就有三分毒,不能連續吃,怎么也得休息半年。只要不再提這個事兒,半年也就忘差不多了。但您得先答應我,以后再有類似的東西想買,又摸不透底細,馬上給我打電話。咱娘倆是一頭的,我肯定向著您這邊!”
光說服付阿姨就夠了嗎?答案是否定的。到了這個歲數,有時候臉面比錢和親情還看重,必須還得想辦法把老人家的臉面一起找回來,才算結束。
洪濤的辦法很簡單,騙唄,別的招數也不拿手,就編瞎話快。這么一來的話,老劉同志和劉文宇肯定沒意見,付阿姨這邊也不會丟臉,皆大歡喜。
至于說挽回損失、嚴懲騙子的問題,洪濤真無能為力。別說他這個過氣的混子,就算把孟津找來照樣沒轍。這不是個案,是很普遍的社會現象。都成社會現象了,豈是能靠個人對抗的。
損失的錢就當是丟了吧,不繼續虧下去,能保住家庭和睦就算賺。錢沒了還能掙,把家鬧沒了,再弄一肚子氣,估計就離醫院不遠了。
“老同志,付阿姨的思想工作我做通了,答應從今天開始不再和那群人接觸,也不再亂買保健品,想買的話肯定先和我聯系。等等,您先別謝呢,我這邊完事不意味著結束,付阿姨到底能不能回歸人民的懷抱,您和文宇還得一起用勁兒。我沒和阿姨說是您找來的,所以您也就別追究了,尤其是不能問錢的去向。現在阿姨缺的是家庭溫暖,您主動提提,開春了去旅游旅游,散散心好吧?”
這套瞎話光自己編還不成,得拉著老劉和劉文宇一起編。這個工作比較好安排,事先打個招呼就成。老劉同志和劉文宇也沒過多要求,只希望能讓妻子和老媽別再沉溺于傳銷,并不指望能把錢追回來。
“哎我說,您跑哪兒去啦?”事情到此也就沒洪濤什么事兒了,可是回到車邊才發現,侯警官又不見了。
“我都到家了,誰知道你會說到幾點。另外我也沒什么胃口,改天再說吧!”
“算你有點良心!”確實,說服工作大獲全勝,按說這個難度和舌戰群儒也差不多了,很值得慶祝一下。可洪濤除了疲憊和無奈之外,真沒太多喜悅,更提不起興趣大吃大喝。
自己的成功除了側面反映出此類情況的嚴重程度之外,好像也影響不到本質。每天都有更多人被騙,且毫無辦法。另外吧,洪濤總覺得有人比自己還能騙人是一種屈辱,可自己又沒那么大膽子去當騙子大王,更郁悶!
但這種郁悶只持續了不到十分鐘,車還沒到家門口呢,洪濤已經開始琢磨該怎么找樂子了。人生于世間,哭也是一天笑還是一天,很多事既然無法反抗,就只能逆來順受,笑著的。
可是拿誰找樂子呢,這是個值得思考的問題。老高兩口子就算了,他們太本份,日子過得太小心謹慎,開不起玩笑。
吳友良和錢德利倒是可以逗逗,但這倆個孫子整天忙的不見人影,沒事兒就往LX縣跑,餐館的事兒八字還沒一撇呢,高速費和油錢先沒少花。
柏云和糾媽媽更別提,老話說的好,寡婦門前是非多。本來就是非多,自己再主動送上門去,不是等著被人編排嘛。
戴夫和謝爾曼的幽默感倒是很足,承受能力也高,本應是沒事兒逗殼子的主力。但洪濤又不太敢撒了歡的和他們倆逗,生怕這個口子一開就永無寧日了。惡作劇只能是單向的才有意思,整天被別人惡,還能哈哈笑,那不成受虐狂了。
“真不是哥哥我故意欺負誰,就你符合條件,老天爺都不幫你,認命了吧!”想來想去,好像只有王雅靜比較合適。
她性格外向,喜歡說笑打鬧,還不太記仇,基本素質在線。每次中計之后是真急,肚子都氣鼓了,張牙舞爪的和個小王八一樣。
可是王雅靜活活被自己花樣百出的惡作劇折磨了三年多,一般二般的小招數還真治不了她。比如華子魚事件,本以為就算知道了魚的貴賤照樣得吃個啞巴虧,誰知道小妮子居然在冰箱門上裝了兩把鎖,導致自己的掉包計劃功虧一簣。不光賠了十多斤華子魚,還又搭進去十多斤小鯽魚。
這些天王雅靜可算揚眉吐氣了,不管什么時候碰上自己,都會故意詢問劉嬸做的燜酥魚味道如何,一臉的皮笑肉不笑。再讓她這么囂張下去,無限制的挑戰自己的權威,以后院子里的住戶就不好管理了,必須得想辦法殺殺她的威風。
“飯菜在廚房的大鍋里扣著,應該還熱乎的呢。小米粒媽媽說孩子有點肚子疼,晚上就不去正屋學英語了。要我說不如讓小周也入伙吧,瞧把那孩子餓的,一個人吃的頂咱三還多。柏律師晚上過來了一趟,說她明天就放假了,想借您的大吸塵器收拾收拾屋子…”
冥思苦想的回到家,劉嬸立刻出現在眼前,除了噓寒問暖之外,還把這段時間院子里發生的大事小情都匯報了一番。
“您不怕受累就成,我沒意見,具體該交多少飯費您說了算。吳友良和錢德利還沒回來?”對于劉嬸的做派洪濤百分百支持,自己需要的就是這種房客,她也完成的很好。
“哦,他倆早上和我打招呼了,說是要去外地一趟。這不,又讓我幫著喂魚呢。你說說他養的那個魚啊,見天吃小魚,還得是活的。五毛錢一條,一口一個,十多塊錢轉眼就沒了!”當然了,也不是盡善盡美,這些家長里短的玩意就屬于洪濤不愛聽的。
“哎,對了,柏律師要大吸塵器干什么用?”如果不攔著的話,劉嬸能把這一天的見聞都嘮叨一遍,從院里住戶到街坊鄰居,搞不好還有附近顧客帶來的分言風語。
“她說地磚臟了,想用水洗洗,又怕大冬天的不好干,就像用大吸塵器吸吸…不是干那個用的?”和支愣著耳朵聽街頭巷尾的流言蜚語、瞪著眼睛盯著住戶們的行蹤相比,劉嬸對家用電器就太不在行了。至今為止電視遙控器都用不利落,最拿手的就是使用電飯煲,煮飯、煲湯、熬粥、燉肉,樣樣精通。
“那是洗地毯用的…哎,也對啊,是該搞搞大掃除了。王大丫啊王大丫,你還有賭注沒償還呢…嘿嘿嘿…我讓你上鎖,讓你騙魚吃…看我累不死你!”
剛要和劉嬸再解釋一遍干濕吸塵器的具體功能,洪濤突然眼前一亮。對啊,誰家過春節前不得來個大掃除啥的,往年都是各家顧各家,今年呢,新年新氣象,來個團結一致的全院大掃除,肯定會得到租戶們擁戴。
為啥呢,因為租戶里就沒幾個勤快人,吳友良、錢德利、周必成這樣的單身漢就別提了,別看在人前打扮的人模狗樣,可屋里和周必成差不多,仔細翻翻恨不得能找到去年的臟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