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需要多少錢?”小舅舅明顯有點動心,轉頭看了看北屋,又有點遲疑。
“二百萬左右,我這里能出一半,要是您再加一棒咱就不找外人摻和了。這種買賣最好還是知根知底的人一起干,人多了反倒容易出事兒。”吳友良也跟著小舅舅的目光看了看北屋,伸出兩根手指比劃了一下,馬上又縮了回去。
“錢倒不是大問題,可剛才小濤說了,這種買賣早晚要出事兒,就怕到時候咱倆不好抽身。”啟動資金的數量讓小舅舅比較放松,同時也失去了退縮的借口。建筑公司就算再不景氣好歹以前也紅火過,拿個一兩百萬出來不算難,唯一需要擔心的是以后。
“我手上有現成的人,也在院子里住,是個場面人,腦子不笨,讓他在前面當頂雷的挺合適。要不哪天我約約他,大家見面坐一起先聊聊?”不光小舅舅擔心后事,吳友良也有一樣的顧慮。但他已經有了對策,伸手指了指外院的一排南房。
“…你這是要動小濤的房客,怕是夠嗆,這孩子你還不太了解,一旦急眼了六親不認,咱倆誰也扛不住,不妥不妥!”就是這一指,讓小舅舅渾身一震,腦袋搖的像撥浪鼓一般,口氣非常堅決。
對于這個外甥他也是從幾年前才開始重視的,起因就是修院子。當初為了買前面的院子和整體修繕,洪濤表現出來的能力、心智和手段,讓他這個當舅舅的著實吃驚。
盡管之后洪濤又是那副半死不活混日子的樣子了,但小舅舅心里很明白,這些表象全是裝的,至于說外甥為啥要裝樣子,誰知道呢。
“換個人也成…胡哥,我怎么覺得你有點怕他啊?”吳友良見到小舅舅的樣子也沒堅持,只是有些奇怪。
從他搬進這座院子之前就答應了小舅舅一件事兒,不許違反洪濤定下的規矩,否則誰也不會出面幫著說情。幾年下來通過日積月累的觀察,也確實發現這位房東城府很深,但要說有啥可怕之處吧,好像也沒有。
“要論烤串,那還得說XJ的紅柳串,肉塊大、羊肉嫩、一咬一嘴油。當年我和你哥去過好幾次,每次都得吃幾頓。還有當地的馬腸,就是用馬肉灌的香腸,那味道沒治了…”小舅舅并沒回答吳友良的問題,而是突然說起了烤串,聲音提高了不少。
“紅柳串我是沒嘗過,但馬腸吃過幾次,確實不錯。”吳友良連頭都沒回,立刻接上了小舅舅的話茬,嚴絲合縫,一點不突兀。
“白吃饅頭別嫌黑,想吃好的出門上車,愛哪兒吃哪兒吃去!”這時洪濤正好邁腿出屋門,手里拎著一瓶液化石油氣罐,看樣子挺沉,另一頭的王雅靜臉都憋紅了。
“嗬,我說靜雅你可有點口是心非了啊,嘴上說一套,實際上又做一套。來來來,撒手,我來吧,別砸著!”小舅舅也不搭茬,起身迎上去把王雅靜替換下來。吳友良也沒閑著,忙著把躺椅挪開,騰出合適的位置,剛才那番對話仿佛從來沒有過。
隨著天色漸暗,租戶們陸陸續續進門,就連去天津出差的錢德利也趕了回來,和小舅舅、吳友良兩塊料湊在一起說說笑笑,聊的全是生意經。
糾媽媽也回來的挺早,然后一頭就扎進了廚房,幫著劉嬸張羅涼菜。王雅靜經過洪濤引薦,已經成了孫佳慧的課外輔導員,馬上開課,帶著孫佳慧和兩個老外以及柏律師用英語開聊,從電影到時裝逮著什么說什么,一邊聊還得一邊鼓勵孫佳慧多張嘴。
洪濤、周必成、孫佳穎湊成一堆兒討論電腦游戲攻略。孫佳穎是白忙一下午,好不容易把BOSS過了,結果沒出牧師裝備,很是郁悶。洪濤和周必成在這方面是專家,前者精于宏觀戰略,后者善于微觀戰術,一來一往把孫佳穎都說傻了。
最高興的是小米粒,糾媽媽忙于涼菜制作已經沒功夫管束兒子了,洪濤是睜只眼閉只眼假裝看不見,小家伙可以縮在書房里痛痛快快的玩游戲到聚餐結束。不過他寫的作業沒通過洪濤批改,明天還得再來一篇。
“哎呀呀,晚了晚了,店里實在是忙,有罪有罪,我自罰三杯!”眼看老高都把炭火生上了,送桌椅和燃起暖爐的劉文宇才指揮著幾個店里的活計往院子里抬東西。他自己滿嘴都是抱歉,態度極其端正,一把拿起石桌上的可樂也不問是誰的,仰脖就給全喝了。
洪濤對這位老同學的做派已經放棄治療了,他在上學的時候就是個出了名的好脾氣外加圓滑,每次打架都跟著去,但每次被老師請家長都沒他。
參加工作之后,尤其是開了自己的燒烤店之后,這套東西就玩的愈發熟練了,總能在被動的時候用特顯真誠的笑容和無比痛心疾首的態度化險為夷,標準的社會油子,八面玲瓏。
“來來來,靜雅,我屋里有消毒紙巾,咱倆把桌子擦擦!”但這次失算了,洪濤這邊無話可說,但柏律師半點不給面子,拉著王靜雅從自己屋里拿出兩包消毒濕紙巾,當著劉文宇的面把桌椅好一頓擦,就好像這些東西是從疫區里搬過來的,渾身都散發著病毒。
“小米粒呢?”即便被當面打臉,劉文宇仍舊面不改色心不跳,臉上還掛著人畜無害的笑模樣,湊到洪濤耳邊小聲詢問。
“屋里玩電腦呢…他媽媽在廚房!”洪濤頭都沒抬,一只手指向背后,另一只手指向了公共廚房。
“哦,那我就不打攪孩子了,這是我給他買的,你先收著。舅舅,您先坐著,我去廚房看看,那里才是我的主場。”
對于洪濤愛答不理的態度劉文宇依舊沒意見,略微遲疑了一下,從兜里掏出個變形金剛小汽車,拎著裝醬料的大塑料袋,義無反顧的離開了人群。
“他還沒死心呢?”能和洪濤一直有來往的同學很少,掰著手指頭也湊不夠一巴掌,這個劉文宇就是其中走動最多的一個,沒有之一。
小舅舅肯定認識,甚至比洪濤還熟,只要有機會,肯定會帶人去鼓樓旁邊的小店里消費消費。除此之外,有關這小子為啥不和大家聊天,偏要去廚房的舉動也心知肚明。
“我又不是他爹,這事兒他也不和我說…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八卦了?要是也對人家有意思,我豁出去了,給你當次紅娘。”洪濤自己對感情生活非常冷淡,所以也不愿意聊類似的話題。
劉文宇的媳婦是他服務學校的同學,兩個人還有個閨女,今年該小學畢業了。但天有不測風云,女兒上一年級的時候,他媳婦得了乳腺癌,很快就病故了,幸虧有老家幫著照看孩子,否則這個店都沒法開。
現在孩子大了,他心里也開始活泛,自打糾媽媽一家搬過來就有了愛慕之意,三天兩頭找借口往院子里鉆,可是鉆了二三年依舊沒結果,這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但小舅舅如此上心關心別人的事兒真是第一回,不由得讓洪濤產生了聯想。
“你少和我打馬虎眼,剛才聽劉嬸和我念叨,那位大律師你也有想法?要我說啊,還是小米粒他媽比較合適,雖然說有個孩子,又是外地戶口,可脾氣秉性好。你再看看她,除了生冷哏倔沒半點女人樣子,如果我是她爺們也得不要她!”
小舅舅對于洪濤的想象力不置可否,為了怕旁人聽見,一把揪住洪濤脖領子,把洪濤的腦袋拉到自己身邊,小聲的給出了建議,很中肯。
“又來!你是不是非讓我寫下甥舅斷絕關系聲明,再去公正一下,才肯斷了這份念想?有時間好好考慮考慮自己的事兒吧,啥時候你娶了,我第二天就辦婚事。來來來各位,搭把手,別光讓兩位女士擦,自己挑椅子自己擦。我去對面叫老周一聲!”
到底是不是劉嬸和小舅舅提的,洪濤已經沒興趣去問了,這種事兒每年都會發生,每次的結果也基本相同。在劉嬸眼里小舅舅應該就是自己的長輩,也是唯一能在自己面前說話算數的人,每次見到都會進讒言。但他們倆無論誰都是好意,自己又不能翻臉,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打岔,根本不接話,或者躲開。
可惜老周祖孫倆洪濤沒叫回來,他家干脆就沒人,至于說是不是故意躲著,洪濤覺得自己沒這么大臉。今天是周末,保不齊肖昱的爹媽來和孩子團聚,順便帶著老周一起出去吃了呢。
回來的時候,院子里已經擺上了三張方桌,所有人都圍坐在旁邊繼續剛才的話題,就連劉嬸、糾媽媽和劉文宇也從廚房出來了,桌上擺著四五個涼菜和一大堆酒水,就等著洪濤回來開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