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靜雅是在大二那一年找到的這里,起因很偶然,有天她和幾個同學來酒吧街坐坐,正好碰上了同學的同學和一群朋友,其中還有兩個師姐正在躥紅,請客是大大滴。
懷著嚴重的羨慕嫉妒,到底有沒有恨洪濤不清楚,覺得應該是有不少,否則王靜雅也不會喝得暈頭轉向,連公廁和住戶大門都分不清,這頓吐啊,把洪濤家的院門弄成了抽象派油畫。
洪濤接到小賣部老板娘的通報,聽說有酒鬼把自家大門當成了廁所,心里別提多高興了,顧不上當時還下著小雨,抓起手機一路小跑就沖了出去,為了不破壞現場特意從小賣部繞到了院外,沖著王雅靜和她的畫作就是一頓拍,然后就蔫頭耷拉腦袋了。
醉鬼是個女孩子,穿著打扮也不像小太妹,再一翻背包,得,中戲學生,訛錢的計劃算是徹底泡湯了,還淋了一身雨,要多倒霉有多倒霉。
可還不能看著一個女孩子倒在自家門洞里不管不顧,就算氣溫不低,萬一半夜被人撿走禍害了也于心不忍啊。后海邊上啥都可以缺,真不缺隨手撿女醉鬼的壞小子,附近酒吧里說不定多一半都有這種欲望。
咋辦呢?還得麻煩小賣部的劉嬸,讓她先幫著把人拖進院子,正好有間倒座房租客搬走沒幾天,家具啥的還沒收拾,忍一宿吧。
這一忍就忍出個房客來,王雅靜第二天中午才醒,大咧咧的吃了劉嬸給泡的方便面,趁著洪濤不在家就打聽起這里的情況了。
不愧是表演系的學生,基本功真不錯,把憨厚老實的劉嬸噴暈了頭,吐露出不少真言,讓洪濤在接下來的談判里很是被動,連續中了好幾個圈套,不得不把這間房子租給了她。
當然了,租金和試租期沒有絲毫改動,只是擔負了原本就屬于他的房屋內部簡單裝修工作。如果沒有小賣部老板娘多嘴,這些支出大概率會由下一位租客承擔。
對于一向占便宜沒夠、吃虧難受的洪濤來講,占不到便宜就是極大的失敗,還多了支出,簡直就是對人格的侮辱。從此之后只要有機會王雅靜必須受到各種合法折磨,比如今天這次尿褲子,手段層出不窮,花樣周周翻新。
王雅靜這個川妹子也真不是吃素的,屢戰屢敗、屢敗還屢戰,算是和洪濤卯上了。這一卯就是三年多,現在雙方已經不是在互相報復,而是成了一種生活習慣,每天不分出個勝負渾身就不得勁兒。
另外她還有個秘密在院子里除了洪濤之外誰也不知道,王雅靜根本就不是本名,而是藝名,剛來中戲報到時去雍和宮門口花了688請半仙們給起的。她身份證上的本名太土,叫王大丫,確實不太適合在文藝圈里混。
可惜半仙們的仙氣好像不太足,換了藝名之后追逐藝術的道路也沒變成坦途,估計是當初心不誠吧,如果肯花1688效果應該就不一樣了。
“這個小王確定是中戲畢業的?我咋覺得她入錯了行呢,這嗓子不去考音樂學院唱歌劇糟蹋了。”隨著王雅靜嚎喪般的尖叫,靜悄悄的前院仿佛被吵醒了,最先有動靜的是中間的倒座房,從里面出來個道貌岸然的中年男人。
為啥要這么形容呢,很簡單,這位從任何一個角度看都屬于很標準的中國男人,不帥不丑、不高不矮、不貴不賤,隨時隨地注重儀表,無論春夏秋冬都是襯衫西服皮鞋。在洪濤印象里好像從來沒見過他穿別的衣服,哪怕去廚房做飯,頂多也就是把西裝脫了外面加個圍裙。
不過洪濤真不會被他這副做派和相貌迷惑,如果選院子里誰有可能是不安定因素,這位必須名列第一,主要是來歷太容易讓人想入非非了。
吳友良,名如其人,白開水一般平和,安徽桐城人,四十五歲,離異,供職于一家國內大型保險公司的理賠部門。
聽上去這些資料并沒什么問題,身份證洪濤也讓公安口的朋友上網查過,內容對,人也對,但一想起他和小舅舅曾經是一個戰壕里的戰友,盡管小舅舅拍著胸脯保證他渾身上下都是干凈的,半個案子都沒背過,也不是大隱隱于市,可心里怎么也踏實不下來。
事實上這位確實不是個省油的燈,搬進來幾個月之后洪濤就無意中聽到他和訪客的一段談話,內容絕對不是保險公司的理賠工作,更像是某種和傳銷沾邊的業務。吳友良不僅參與了,還是站在頂端的那部分人。
但就為了這么點事兒也不能把他趕出去,除了小舅舅的面子之外,他也確實沒干啥違法買賣。至于說算不算傳銷自己沒權利判定,人家的公司就光明正大的開在寫字樓里,看上去還挺氣派,距離皮包公司差距很大。只要不違反自己的規定,租客在外面到底干啥洪濤是真沒法干預,甚至連規勸都多余。
“吳經理,大周末的也不歇著,用得著這么拼命嘛?”說心里話,吳友良住進來快兩年了,確實沒違反過規定,人緣也很不錯,從來沒和其他租客紅過臉,哪怕在日常生活里吃點小虧也能一笑而過,很符合洪濤的要求。
“哎呀,東家,不努力不成,京城米貴、久居不易啊…”不光洪濤對這位房客心存芥蒂,吳友良對洪濤也客氣得超乎常人,從來不提工作的事兒,張嘴閉嘴必稱東家,怎么聽怎么像罵人,可又挑不出毛病。
“吳大哥,你這就有點站著說話不腰疼了,開著三十多萬的車,手下管著十幾號人,要這樣還久居不易,那我豈不是趕緊滾回老家算了,還活個什么勁兒啊。洪哥,我可算碰上您了,咱院子里的網速也太慢了,您可是答應過要提速的!”
對于這種不咸不淡的客套話洪濤沒功夫搭理,本想就這么過去,可吳友良東側的房門一開,出來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子,大冷天的愣是穿著夏天的沙灘褲,把麻桿一般的身材襯托得愈發單薄。
周必成,二十六歲,河北邯鄲人,大學畢業之后換了好幾個工作,都和電腦程序有關,現在是個自由職業者。這間房子既是他的家也是工作間,別人都是白天忙,他專門夜里折騰,有點按照美國時間過的意思。
至于他到底在干什么洪濤也不清楚,更沒義務去弄清楚,好像和手機應用程序有關。京城里有太多這類懷揣夢想的年輕人了,也不能說人家就搞不出成績來。
“是嗎?不會吧,前兩天我剛打了客服電話把網速提到十兆了啊!”被周必成一提,洪濤才想起網絡提速的事兒,確實是給忘了。
但不能就這么認錯,否則下次網速不給力了還得來找自己,有多少帶寬也不夠他禍害的。洪濤曾經進過他的房間,除了一張床之外大半個屋子擺滿了電腦設備,幸虧每個房間都有單獨的電表和水表,否則那點房租都不夠付電費的。
“不可能,我這里有測速軟件,不信您進來看看!”周必成屬于晝伏夜出的節奏,好不容易逮到房東一次,不想就這么不明不白的被敷衍過去,就差伸手拉著洪濤往屋里拽了。
“哎哎哎…小周,我還得帶著小米粒去上課外班呢,你看都快晚了。寬帶的事兒我確實和聯通客服說了,錢也交了。至于說網速的問題嘛…要不你去問問里面那兩個家伙,他們下片子下得太狠了,全是論T下,我親眼所見,說不定是被拖慢了。有事兒等我回來再細說…小米粒,你人呢!”
洪濤必須不能進屋驗證網速,那樣就沒法推脫責任了。現在不能和周必成硬懟,找個替罪羊才是最明智的辦法。找誰呢?戴夫和謝爾曼最合適,他們的中文都不咋地,周必成即便去了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而且這兩個老外全是懶鬼,一到周末休息不睡到中午不起來,想去交涉也得等下午了。
問題是周必成真等不到下午,熬了一夜的他不出半個小時就得睡死過去,再睜眼就得天黑了。不管網速如何,借他三個膽子也不敢半夜去打攪自己,這樣一來又能有幾天時間周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