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山乾陽峰上。
百里外的三陽會信徒們的精血匯聚成線,如同一道道細小的溪流一樣,憑空出現在蘭人杰面前。
祂閉目微嗅,匯聚過來的精血信仰瞬間被其一口吞下。
滾燙炙熱的精血連同信眾們虔誠的信仰,如同時間最美味的佳肴一樣,令蘭人杰又一次沉迷在了那掌控一切的感覺當中。
道道流光在祂的身后不斷流轉,緩緩凝聚成了一輪熾亮的光焰日輪。
日輪轉動之間,無數的金色篆文在其中大放光明,仿佛在闡述著天地至理一樣,顯得無比的神秘與華貴,讓人不禁心生崇敬,想要將自己徹底融入到這散發出來的光明之中。
這一刻,北地的所有生靈都仿佛能夠看到天地間又好像升起了一輪太陽一樣。
祂所站在的乾陽峰之上,已經變得和琉璃水晶一樣,通體透明間更是大放光芒。
整個烏山如同大地神國一樣,光輝長明中,回蕩著無盡的禮贊之聲。
蘭人杰如同一尊走入人間神祗一樣,俯視著整個天下。
只是這種掌控一切的感覺并沒有持續多久,在隨著口中信徒們的精血信仰迅速的被吸食掉后,那種越來越強烈的空虛饑餓感瞬間摧毀了祂的理智。
祂望著南下的山河,口中不斷的呢喃起來。
“香火...血肉...我要需要更多的香火與血肉......”
話音剛落,就見一輪三色交織的光日從烏山上升起,朝著永安城所在的方向飛去。
光日肆無忌憚的飛馳在北地上空,拉出一道三色混雜的虹光。
所有望見這輪泛著三色光澤的太陽的生靈都不禁沉迷于這輪光日的燦爛中,朝著祂遠去的方向朝拜禱告,隨之在心中升起的無邊無際的光明中化為烏有。
天空之上,海先生剛剛御劍追到烏山百多里外的地界上空,就見遠方的山川之上,一輪光日緩緩的升起。
他頓時感到一陣無形的壓力從光日升起的方向傳來,聲聲禮贊之聲無孔不入的鉆入耳中。
“禮贊三陽。”
“禮贊三陽。
連綿不絕的禱告聲中,海先生神情不由自由的變得有些迷離,嘴巴微微張開,就要跟著誦念起來。
就在這時,化作一團劍光將他裹住的白帝劍突然發出一聲清脆的劍鳴之音。
如同鋼鐵破碎的劍鳴聲中,海先生立刻打了個冷顫,瞬間驚醒了過來。
他當下看都不敢看一眼那輪光日,身下劍光一轉,掉頭就往后方撤去。
“劍修之道雖然講究遇敵拔劍,一往無前。但也并不是說就非要用雞蛋去碰石頭,試試對方的硬度。眼前這輪光日已經明顯不是自己所能抗衡的存在了,傻子才會上去和他死磕。”
劍光如雷。
白帝劍立刻帶著海先生就往后方撤去,但往日里迅絕天下的劍遁此刻卻顯得極為緩慢。
不過盞茶的功夫,海先生就發現自己已經被這三色光輝籠罩住了。
一尊看不清面目的神人正在這光日之中,遙遙地注視著自己。
他當即怔在原地,只覺得自己如同困在琥珀中的蚊蟲一樣,生死皆不由自己做主。
在無以言說的大恐怖中,海先生突然慘烈一笑。
他艱難地抬起手,握住凝滯在身邊的白帝劍,肺中一口溫養了一甲子的太白庚金之氣傾巢而出,連帶著自身的劍意,盡數灌入白帝劍中。
劍鳴之聲頓時響徹四野。
鋒銳無雙的庚金之氣依附在白帝劍,如同一道絲線一樣,直奔光日刺去。
寒芒破空,冷冽肅殺,仿佛要將這天穹都要割開一樣。
蘭人杰望著迎面此來的白帝劍,神情卻是變都沒變。
祂依舊朝著永安城的方向前進,沒有半點停下的意思。
這邊。
白帝劍剛剛接近祂百丈之外,立刻就緩慢了下來。
無盡的光輝傾覆在短劍上,如火似碳一樣。原本寒光一片的白帝劍立刻變得通紅一片,如同在火爐中煅燒了許久一樣。
不過片刻的功夫,這柄不知道令多少劍修們夢寐以求的神兵,便在這無盡的光輝中化為一灘鐵水隨之消失的無影無蹤。
海先生頓時蔫了下來,如同被人抽去了精氣神一樣,從半空掉落下去。
在這摔落的過程中,彌漫在光日周圍的渡化之音立刻蜂擁而來,他不禁跟著回蕩在心底的聲音共同誦唱起來。
“禮贊三陽,禮贊三陽......”
一聲聲的禱告聲中,他的身軀還未落到地上,就化為一縷縷精血飛入日輪之中。
山澗之中,高高筑起的法壇上。
四名老道望著古鏡上瞬間消亡的海先生,神情中一片絕望。
那年紀最長的老道看的是搖搖欲墜,口中更是不敢置信的喊道。
“這怎么可能?世間早已絕天地通,怎么還能出現人間神?”
旁邊的老道立刻朝他看來,失聲的喊道,“人間神?師叔,你是說祂是人間神?”
老道在他們焦急的眼神中,終是點了下頭。
站在左邊的老道當下腳下一軟,口中喃喃的說道,“人間神?這怎么可能?”
他們這些有傳承的修士早在修煉的第一天就知道,此世間已然絕天地通,渾然自成一界。
無人可飛仙,無人可登神。
世間傳頌的仙人多半是修行法術有成的高人;而拜祭的神靈也都是陰神,由開朝皇帝所冊封的英靈罷了。
世間根本沒有神,也沒有仙。但現在他師叔突然說,對方是人間神,而非冊封的陰神。
這怎么可能?
老道只覺得自己修煉了近百年的道心瞬間崩裂開來。一時之間各種心思齊齊涌上心頭。
“有人間神?那是否就有仙?絕天地通外還有別的飛升之法?”
老道浮想聯翩間,忽然腦門上就挨了一巴掌。
“啪。”
他抬起頭,就見那須發皆白的老道士已經站在他們面前,口中焦急的喊道,“醒來,莫作他想。”
老道立刻望向他,口中喊道,“師叔,我......”
他話還沒說完,老道就已經打斷了他的話,口中急促的說道。
“你們速速回永安城,帶著城中的弟子即可前往中原道德宗去避難,并將北地所發生之事盡數上稟。切記,莫要再回山門了爾等快快出發吧。”
老道一聲吼完后,立刻從懷中掏出那張由金箔打造成的詔書,然后一拍腦門,口鼻之中立刻有絲絲縷縷的清氣緩緩飄出。
每飄出一縷,老道的神色就萎靡一分,但他卻絲毫不在意這些,反而越發洪亮的大聲誦念起來。
“潛神修煉,列位先天,大道真君,法界無極,體道無為,傳老君之妙訣,書道祖之靈符。手執七星誅龍劍,腳踩南蛇五彩云。斬妖魔于三界內外,宣教化于四海古今......”
連綿不絕的誦念聲中,老道口鼻中噴出的清氣不斷的漂浮在《元皇天王詔》周圍,托著這金光燦燦的詔書,緩緩往上飛去。
“師叔!!!”
旁邊的三名老道眼見自己師叔已經行法后,一聲悲鳴后,立即從袖中摸出一張小乾坤挪移符。
三人共持此符,也不做小女兒態,直接催動法力,將三人遠遠的傳送了出去。
法壇之上的老道斜眼看著三人消失的地方,眼中閃過一絲欣慰的神色。
他望著緩緩浮上天空的《元皇天王詔》,再也堅持不住,直接癱倒在了地上,但口中頌唱之音始終沒有斷過。
“常啟福祥,大悲大愿,大圣大慈,元皇啟教,萬法宗師,雷霆應化,混元至仙,召神遣將,誓愿無邊......”
這邊。
永安成內,此時已是人心晃動。
“那是什么?”
“太陽嗎?”
城中城外二十萬的百姓皆望著天邊緩緩飄來的那輪太陽,神情各是不一。
有人惶惶不安,有人納頭就拜,有人驚慌失措......
眾生百態,皆是不一。
王府之中此時也是一片混亂。
魏倫大將軍已經率著城中百官來到府中最高樓閣上,遙望著遠方。
這圍觀的人群之中,也包含了不請自來的永王。
所以,突然出現在城中的三名老道絲毫沒有引起人們的注意。
他們快速躍入王府,將自己帶下山的弟子喊道一塊兒后就要離開。
但就在他們準備出了王府,再施法遁走之時,天邊的日輪已經依稀可見。
繁雜的禱告聲如同魔咒一樣的在永安城中不斷回蕩,不斷地有人跪倒在地,朝著那輪光日跪拜起來。
他們一聲接一聲的禱告之間,旁邊的眾人立刻驚恐的發現,跪倒在地上的家伙已經化為一道血水,朝著遠方的日輪飛去。
遠遠望去,就見永安城中就好像放噴泉一樣。
一道接一道的猩紅血水沖天而起,將整個城池上方都化為一片殷紅。
永王連同百官看著眼前這一幕,只覺得渾身冰涼,手腳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這是怎么回事?”
但無人能回答他,幾個靠溜須拍馬上來的家伙更是雙腿一陣哆嗦,頓時腥臊滿樓。
只是這會兒哪還有人會來嘲諷他們,這樓上的文武百官頓時作鳥獸散狀,瘋一樣的往樓下跑去,只剩下十來名官員侍衛陪伴在永王和魏倫將軍的身旁。
“這就要完了嗎?”
永王不敢置信的望著越來越顯眼的光日,神情中已是一片絕望。
他滿臉不甘的大吼大叫起來,“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來人,快來人啊!幫寡人將它擋下去啊!來人啊!”
吼叫聲中,旁邊的魏倫大將軍已經走到了他的身邊。
雙掌如同鷹爪一樣的抓住他的肩膀,將他死死的按在原地,視死如歸的說道,“王上莫怕,舅父定當護你周全,你且站我身后。”
說著,他便松開手掌,輕輕的幫他整理了下儀表,然后一步退開,擋在他的身前。
永王緩緩地抬起頭,望著擋在自己身前的背影,突然發現他雙鬢不知何時也多了幾絲霜白。
他忽然咧嘴一笑,笑聲變得越來越大,眼淚都快要笑出來了。
大笑之中,永王一步上前,走到魏倫身邊,與他并排而站,聲音顫抖的說道,“孤可不是那種只會躲在臣子后面的王爺,也不是讓自己舅父作擋箭牌的外甥。”
魏倫望著身旁已經比自己要高出不少的外甥,也是一陣大笑。
“好好好,卻是臣的失誤了。”
說著,他便往后撤了半步,立于永王身后。
兩人就這樣目睹著那不斷靠近來的日輪。
眼見日輪變得越來越大,城中的飛射而出的血水都快要匯成河流之時,忽然天穹之上,無數閃爍著金光的文字灑落下來,在永安城與日輪之間形成了一道金光閃爍的薄薄屏障。
但就是這一道薄薄的屏障,瞬間屏蔽了那詭異日輪帶來的影響。
從城中城外連綿不絕的飛出的血線立刻停了下來,回蕩在耳邊的禱告聲也隨之停歇。
緩緩清醒過來的人群望著眼前的金幕,立刻歡呼了起來,慶祝著自己死里逃生。
永王更是一把摟住魏倫,大聲喊道,“舅父,舅父,我們這是得救了嗎?”
只有永王府的十多個道士滿臉淚痕的望著眼前的這道光幕,在深深一叩首后,立刻遁出永安城中。
“他們知道,這《元皇天王詔》是擋不了一位人間神多久的。”
果不其然,當那輪光日緩緩撞過來后,金慕立刻不斷地震動起來,無數的金色篆字自金幕上不斷的脫落下來,眼看就撐不了多久了。
無形的碰撞聲牽動著數十萬人的心,大家眼睜睜的看著金慕就要被磨滅掉,徹底陷入了絕望當中。
“我不想死啊!”
“老天爺,救救我們吧!”
“不要,不要過來。”
“死吧,都死吧,大家一起死。哈哈哈哈。”
城中頓時一片混亂。
永王苦澀的望著就要沖過來的日輪,正準備跟自己的叔父說些什么的時候,忽然心底傳來了一道聲音。
“按照約定,我來取走東西了。”
永王全身立刻一陣抖動,只覺得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已經離他而去,令他情不自禁的悲從心來。
兩個眼睛不知道怎么就淚流個不停。
魏倫當即走了過來,安慰道,“王上,王上。”
他正準備安慰永王之時,忽然看到淚流不止的永王突然超前撲了上去。
他望著高閣外的天空激動的喊道,“神尊,是神尊......”
魏倫聞言立刻朝天空看去。
這一刻。
整個永安城內外的民眾都忽然看到,緩緩逼近過來的日輪之后,一道仿若群山一樣的身影突然顯現出來。
這身影高約百丈,生有四臂,周身灰白氣息流轉不定,隱隱浮現出無數的朱紅大字。
五色光華照耀中,一輪熾亮的光輪在其腦后不斷的旋轉,仿若神人來到世間。
大家望著這道無以言說的身影,忽然聽到了一聲平淡如常的聲音。
“去。”
就見神人掌中,一條似蛇非蛇、似蛟非蛟的暗金色蛟蛇憑空飛出,徑直落在這輪光日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