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之下。
趕來的空海禪師父子瞧著散落在地上的四片干尸,當下一聲暴喝,戴在脖子上的佛珠隨聲而動,帶著千斤巨力朝著具足砸去。
具足卻渾然不懼,一人高的野太刀在佛珠砸過來之際,便已出鞘。
刀光閃爍,野太刀便先一步砍中佛珠。
兩者接觸間便火星四濺,發出一陣金鐵交鳴的聲音,空海舍人帶著的這串巨大的佛珠竟然是純鐵澆筑的。
“父親,請替我加持。”。
說完,他便躍身進入戰場,朝著具足奔去,從背后看,只見他裸露在外的臂膀上,青筋暴露,肌肉虬張,身材一下又高大了幾分,活似羅漢仁王再世一樣。
空海舍人的父親在他身后點了點頭,嘴里念誦著經文,手上結起蓮花印,一朵包含著金色卍字的透明白蓮,自他腳下緩緩綻開,將他包裹起來。
“妙法蓮華,金剛力。”
空海舍人雙臂金光閃爍,更添幾分英勇。
碗口大的重拳砸在具足豎劈下來的太刀之上,竟反而將太刀從具足手中砸飛,硬碰硬之下,反而是他更占優勢。
眼見對方太刀脫手,空海舍人立刻貼身靠前,雙拳直勾擺擊連綿不斷的打在具足身上,顯得極具章法,打的具足更是步步后退,身上彌漫著黑氣的一陣亂晃,隱隱有裂痕傳來。
具足一連退了數十步,正要穩住身形時,空海已經雙手合十,口中念誦著往生經。
“妙法蓮華,就讓貧僧超度你成佛吧!!”
他一把抓住搖晃不穩的具足,渾身肌肉高高隆起,以不符合身材的速度扭身到具足身后,雙臂呈十字固般的抱住具足的腦袋,腰粗一樣的雙腿錮在具足身上,一聲爆喝,龍象的虛影緩緩在他的身后浮現。
咔擦!咔擦!
具足的頭顱就在他的雙臂中開始變形破碎,跌落下一塊又一塊的甲片。
具足鬼面下的幽紫色光輝開始不停的閃爍起來,仿佛短路了的燈泡一樣,四肢無力的晃動著,骨片摩擦般的聲音從具足中斷斷續續的傳來。
“斬...斬...”
空海舍人對此不聞不問,像一只暴怒的大猩猩一樣將其高舉過頭,呲啦一聲,這具善于砍人的鬼具足就被他徹底撕下腦袋。
銹蝕的鬼面跌落在地上,發出哐當當的聲音。
在他前方。
空海舍人的父親俯身一拜,合攏的手掌中托著一黃銅色的三環錫杖,徑直朝著他扔了過來。
舍人一把抓住錫杖,錫杖下方蓮花錐一樣的尾端直接貫穿進具足身體當中,微不可聞的誦經聲中,具足渾身纏繞的黑色霧氣被錫杖迅速消融一空,化作一灘破爛的甲片散落一地。
空海舍人看著地上散落的甲片,金剛怒目般的表情換換收斂起來。
他雙手合十,跟著他父親一樣,低聲誦經,念道。
“妙法蓮華,往生極樂。”
“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低聲誦經的兩人沒有注意到,散落一地的具足旁邊,那把一人長的野太刀忽的自己浮在空中,好像有一把無形的手掌握著它一樣。
野太刀憑空而立,刃鋒上一抹冷光從刃上劃過,僅僅瞧著就有一種會被割傷的感覺。
太刀迎著月光,朝著低頭念經的中年和尚筆直的刺來。其勢迅若雷霆,干凈凌厲,仿若劍豪再生一般。
閉眼低頭念咒的中年和尚立刻被破空聲驚醒,他本能的想要扭頭躲過刺來的刀鋒,但野太刀仿佛通靈似的,立刻變刺為撩,刀鋒斜斜的從他左跨處往上撩去。
冷鋒迎面,空海能夠清楚的看到仿佛一泓清水般的刀面上,月見切三個漢文隱隱閃爍。
森冷的鋒利的妖鬼之力牢牢的鎖定了他,身上好像被套了一層連枷,根本沒辦法自由的活動。
“妖刀,這是一柄妖刀。”
他一瞬間明白了,先前被打算的具足并不是這個妖鬼的本體,這柄野太刀才是真正的妖物,但現在明白已經遲了。
他兒子空海舍人已經拼命趕來,但在這凄厲的一刀之下,根本救援不及。
空海怔怔的看著已經就要及身的刀鋒,一瞬間腦袋中一片空白,什么念頭都沒有了,但就在這時,他忽然感到四肢腰間被一捆堅韌的東西纏住,一股巨力瞬間將他拉離了原地。
空海一下子被拉出了老遠,臉擦在地上,磨的一片通紅不說,隱隱還有幾道傷口滲出血來。不過,和尚心態很好,眼見逃出一劫,咧嘴就笑。
他抬頭看去,淺間神社的低矮院墻上,正坐著一一頭白色頭發的年輕人,在他肩膀上,一只青綠色的小鬼正操縱著長在墻壁上的藤蔓,將自己拉了出來。
“妙法蓮華,世尊慈悲。感謝居士的援手了。”
“正義的小伙伴是時候出場了。”
張驕心中想到,他一步跳下矮院墻,沖著空海很是友善的笑了笑。
“和尚客氣了,只是順手罷了,需要我幫忙嗎?”
不過還沒等和尚回答,他兒子空海舍人就給出了答案。
這位差點被砍了老爹的和尚,此刻正雙手緊握著妖刀的刀柄和刃尖,渾身肌肉暴起、臉色脹紅的想要將它折斷。
但這把妖刀可不是先前被他輕易拆掉的具足,刀身上妖氣流轉,隱隱抗衡著他的巨力。
兩者一時之間,就這樣僵持不下,不知道要拼到何時。
張驕看著二人,忽然心中一動,沖著空海舍人說道,“不知大師能否讓再下試試?”
空海舍人看似像個暴力犯多過像是僧侶,蠻以為不好說話,但沒想到一聽張驕的請求后,立即雙手反握刀柄,猛地將其插入青石小路上,深入數寸,然后整個人后退一步讓開位置,同時又隱隱護在周圍,朗聲說道。
“那就麻煩閣下了。”
張驕看了眼這粗中有細的和尚,彈了彈手指,一團白色的影子徑直從他手中跳出。
一只白色的小鬼連蹦帶爬的跑到妖刀跟前。
它看著眼前的深深插入青石中的妖刀,原本指頭大小的嘴巴一下裂開,臉上的五官瞬間消失,只有一張黑乎乎的大口顯現出來,密布著無數倒三角般的利齒。
妖刀感應到有異物接近,插在青石中的刀身開始嗡嗡作響,妖氣流轉,就要從石中飛出。
白鬼自然不會給它這個機會,它一個蹲身,像只跳蚤一樣一躍而起,徑直蹦到野太刀的刀柄上,張開的大嘴中利齒凸顯,死死的咬住刀柄開始咀嚼起來。
嘎吱!嘎吱!
妖刀瘋狂的抖動起來,想要將它甩下去。但白鬼死死的咬住,毫不松口,整個身體像是被燒化的蠟燭一樣,化作無數閃爍著金屬光澤的液體,順著刀柄往下流去。
眨眼的功夫,妖刀就被白鬼所化的金屬汁液包裹起來,然后慢慢的滲透進去仿佛鍍了一層鋼一樣。
刀柄上方,咬在上方猙獰的鬼首稍微挪動了下自己的位置,以便更加契合這柄野太刀,使之更加協調美觀。
張驕揮了揮手,這柄已經大變樣的野太刀頓時一陣顫抖,刀柄上的鬼首眨了眨眼睛,接著騰空而起飛到張驕身前,安靜的浮在他面前 一旁的空海看著這一幕,揉了揉淤青一片的臉頰,下意識的說道,“好玄妙的役鬼,閣下果然好手段。”
張驕微微一笑,伸手抓住這柄近乎和他一般長短你的野太刀,隨手一揮,眼前頓時一片銀光,仿佛眼前又升起一輪明月。
“好刀”
張驕一口稱贊,隨手將這柄野太刀扔了出去,只見它繞著自己轉了一個圈后,便漂浮在自己身后,仿佛一名忠心耿耿的護衛一樣,牢牢的跟在他身后。
兩個和尚仿佛沒有看到張驕著明顯將這柄野太刀據為己有的動作,在等他把玩夠了后,方才笑呵呵的走了上來,雙手合十說道。
“在下蓮華寺住持空海,今日多謝先生出手相救了。”
張驕連忙回禮,“在下張驕,是來廣島縣游玩的,晚上也算是湊巧遇到這事兒,自然不能袖手旁觀。”
“難怪閣下的役鬼如此玄妙,原來是中土上國人士,果真不凡。”空海立刻贊道。
“哪有,這位大師的佛法才是讓我大開眼界,這等強橫的體魄,我也只是在故事中聽聞過而已,今日一見果然厲害。”
不得不說,這和尚果然不愧是當能當住持的人選,說話真是好聽,幾句話就將場面氣氛烘托了出來,與他交談就仿佛老友見面一樣,格外的舒適。
當然,作為一個生意人,張驕的場面話自然也說得非常漂亮。
一個存心吹捧,一個有心打探。
兩人可謂是越聊越投機,已經打算先出去在找間居酒屋去好好互吹一番,順便再招呼下警視廳的警察前來洗地。
地面那兒還有兩具被劈成兩半的尸體,再不收拾的話,明天又是一個大新聞。
但還沒等他們走出淺間神社,三人不約而同的抬起頭,朝著北方看去。
天空之中,一條陰氣彌漫、磷火相隨,似蟲非從、似龍非龍的半透明鬼物自月光下快速飛過,灑下無數常人肉眼看不到的磷光。
“死魂蟲?”
空海臉色難看的盯著這只鬼物飛過后的痕跡,低聲說道,“這是,死魂蟲?廣島縣竟然有死魂蟲出沒。這怎么可能?這又不是平安時代,怎么可能會出現這等鬼物,川又家族到底都干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