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忘塵原本自蘇葉身上復蘇出來的部分記憶,又因為這樣的一系列因果而逐漸的沉寂。
最終,一如人死燈滅,心死如灰。
隨后,那一份情感,也因此而陷入了一種自我封鎖的狀態之中。
而蘇葉,則在親歷了這樣一場因果之后,一頭黑發很快就變白了。
他一直呆呆的站在這庭院之中。
庭院之中的血還沒有流盡。
院子里的血氣還依然熾烈。
只是他的世界,卻仿佛已經崩塌了一樣。
他渾渾噩噩的狀態,反而在蘇忘塵的部分記憶徹底的沉寂之后,同樣有所恢復了過來。
有時候,一個人的成長,往往就是這樣直接而強烈。
一場生死,抑或者是一次親近之人的生離死別,就可以從幼稚長大。
蘇葉此時的情況便是如此。
他以為很多事情總是會有機會的。
他以為很多事情總是不會變得那么糟糕。
他以為的,終究也只是他以為的。
如今,當這一切無比殘酷的降臨,他才知道,他舉目無親,無依無靠,也——一無所有。
在失去了南宮情衣之后,在失去了她腹中的孩子的時候,他也才不斷的從回看過去的記憶之中明白,他的幸福一直在身邊,卻一直沒有守護好,更沒有去珍惜。
他就這么站在這樣的院子里,任由四方的血霧彌漫,灰霧擴散,任由血腥與煞氣不斷的沖擊天地而無動于衷。
黑夜漸漸襲來。
黑暗的夜里沒有一點點的星光,也沒有一點點的月光。
黑暗的夜黑得很是徹底。
只是,卻沒有辦法將他的白發變黑。
蘇葉就這樣的站著,時間也一天又一天的流逝。
而在這樣的時間里,他的天機能力,反而在徹底的輸掉之后,又在極致悲慟和悔恨之中,一點點的滋生了出來。
他不再去窺視天機,但天機不請自來。
他不再對蛻變天機大師有任何興趣,可是天機大師的能力卻如洪流決堤,一發而不可收拾。
而這些,他都完全不在意。
時間一點點的流逝。
很快,三年過去了。
五年過去了。
十年過去了。
十年之后,他就這樣站著,站成了一尊超凡的天機圣師。
他的能力無敵。
這期間,總會有黑影匯聚而來,嘗試著席卷他的身體與神魂。
他放開了所有的防守,任由敵人入侵——可也正是如此,反而那些黑影根本無法窺視他的心,無法觸及他的道。
因為他無心也無情,也一無所求。
而無心無情無所求,便是無欲。
壁立千仞,無欲則剛。
十年之后,他越來越強大,越來越無法被掌控。
是以,那一天,鴻蒙之地,再次出現了一名女子。
那同樣是一名青衣女子,容貌和南宮情衣很是相似。
她出現之后,直接在蘇葉的面前顯化。
“蘇葉,你欠下鴻蒙古堡的債,已經十年了,也該償還了。”
這女子輕聲開口,語氣和聲音和南宮情衣如出一轍。
蘇葉一動不動的身體依然一動不動,但是他垂下的、冰冷而死寂的眸子,終究還是動了一下。
他的目光平靜卻幽深的看向了那青衣女子。
而哪怕是看到了那一模一樣的身形以及感受到了那一模一樣的氣質,他卻沒有絲毫的心動。
他沒有說話。
那女子卻有些承受不住蘇葉這樣的眼神,不由再次開口道:“我名‘衣’,代號為‘一’。為‘零’之后的存在。”
女子還是說出了她的身份。
因為她知道,如果沒有半分誠意,那么這件事就談不成。
蘇葉平靜的開口,道:“我的確是輸了全部,但卻已經不欠你們的任何債。”
女子‘一’語氣頓時冷了下來:“你莫非不認?”
蘇葉道:“如果她們沒有死,那么這個債,無論如何我都會認——但是,她們死了,被你們逼死的!”
女子冷聲道:“若非你自己經受不住誘惑,所圖甚大,又豈會如此?說到底,終究是你沒有那樣的因果,強求而來,必定德不配位,最終結果必定凄慘。”
蘇葉沒有說話,也沒有理會那女子。
那女子沉默了半晌,又道:“如果你可以繼續付出,那么,會有辦法解決當下的因果——甚至,可以有了一個更好的因果。”
蘇葉依然沒有說話。
那女子道:“在某些諸天世界里,有一些特殊的至寶,比如說月光寶盒,比如說天地人三書合成的特殊天樞樞紐甚至可以撼動時間軸。
只要你能做到,那么,你是可以逆轉因果的。
比如說——重新回到過去,回到你妻子兒女死亡之前的那一天。
甚至,回到你和你妻子沒有相遇的那一天,從而從根源上避免悲劇的發生。”
蘇葉抬頭,目光頓時變得凌厲了幾分。
那一潭死水般幽深的目光,已經變得格外的犀利。
見到蘇葉如此,女子‘一’露出了一抹自信的笑容。
她笑了笑,很是自信的道:“這些話,絕不是危聳聽更不是真相囚籠,而就是事實。
伱知道我們的世界存在的形式對吧?
你既然知道這些,那么,你就知道,只要將諸天小世界創造出來,并將其蘊養成長起來,到時候世界成熟了,就如同果子成熟了,采摘了果實,自然就可以達到目的。
你需要的是那些特殊的寶貝。
而我們需要的,則是世界之心,世界意志與天道意志。
所以,我們完全可以合作,各取所需。”
蘇葉沉默不語。
那女子又道:“這種事情,我們當然也可以找別人,比如說你的哥哥或者弟弟,抑或者你的復制體之類的,但是終究沒有你本人來得好使。
而且,唯有大毅力大意志,方可踏出這樣一條路。
再者,你的元神有些特殊的因果存在,成長的方式也很奇特,天賦自然也是驚艷絕倫,億萬中無一。
如今,歷經了這般過去,你的心性也得到了升華,品性方面,也同樣沒得說——如果你品性不行,那么也不會守護這個院子十年。
十年如一日,情感能經得起時間的沉淀。
這些,都是選擇你的原因。
我們也很是開誠布公。
你既然是重情重義之人,我們也是能完全信任你的。
也希望,你給你自己一個為妻子兒女贖罪的機會,也給予我們一個機會!”
女子‘一’的語氣很是真誠,說出的話語里,每一個字都帶著莫大的誠意。
這樣的話,或許對于別人而很容易被信任。
但是蘇葉卻只是淡淡的搖了搖頭。
“抱歉,我不會再與你們合作了——我承認之前我的確是混賬,不是個東西,但卻也絕對沒有那么狼心狗肺。
而你們,不擇手段,利用魅惑乃至于因果強行引導,讓我中招。
這些,我已經在這十年里完全想明白了。
所以,我不會給予你們任何利用我的機會。
我相信,情衣若是在天有靈,也絕不會希望我繼續與你們沆瀣一氣,狼狽為奸。
至于說時間軸什么的…
那些也無所謂了。
過去的就過去了。
但是活著的,卻一定還會好好的活下去的。
我不會因此而沉淪,而是會嘗試著去熱愛這個世界——盡管這個世界以黑暗侵蝕我、腐朽我,但是我一定要付出一切。
為了情衣和她的兒女,我愿意成為這個世界的護道者,努力的抹去我所能看見的所有黑暗。
我相信,只要有愛,這世間就一定會有奇跡!”
女子‘一’聞,頓時臉色變得極為的難看了起來。
似乎她絕沒有想到,催熟出來的蘇葉,竟是會扭曲成了這樣,心性反而徹悟了!
原本這是一個真正的魔頭般的混賬東西,了妻子都殺,連兒女的天賦本源都想要奪取——這已經是黑到了極致!
無論是否被魅惑,若是本身行得正,影子又怎么會歪斜?
身正不怕影子斜!
可很明顯,蘇葉本身就不是個東西,就是個畜牲!
這時候害死了妻子和兒女,反而變得偉大崇高了?
女子‘一’甚至恨不得冷笑,恨不得大口嘲諷。
但是她看到了蘇葉眼中的堅定目光,那是一道光,讓她很心慌。
“這世間,從來沒有希望,沒有愛,更不會有奇跡!”
女子‘一’有些破防,說出的話似乎有些歇斯底里。
她以為,十年之后,悲慟已經滲透到了蘇葉的身心與靈魂,可以通過逆轉時間甚至穿越時間,來拯救他的妻子兒女,完成對于他的布局和利用。
可如今,兩件事全部失敗了。
第一,蘇葉不認債——因為協議上是,他輸掉了妻子和兒女,但是這個協議沒有成功!
為什么沒有成功?
因為妻子兒女因為他們的賭斗而提前自斬,死了。
換句話說,因為這件事提前曝光,以至于妻子兒女被迫害死了。
之前蘇葉說認,那是這個賭斗本身無可挑剔的情況下才認。
如今,這一切本身存在破綻和漏洞,是需要蘇葉二次確認的。
天道,同樣不會留下這樣直接的破綻。
所以,所謂的復蘇南宮情衣和其腹中的兒女,另外一層意義就在于,讓這個‘賭斗’真正的完美執行!
這也是第二點的核心之處。
只要蘇葉接納了這個聯手的要求,就等同于默認,一切就全部生效了!
可惜,兩點全部沒生效。
因為蘇葉已經不認!
“這世間,從來沒有希望,沒有愛,更不會有奇跡!”
女子‘一’說了一次之后,又忍不住再次冷聲呵斥出這樣的話語。
蘇葉卻只是冷哼了一聲,語氣同樣淡然堅定:“這世間或許從來沒有希望,但是我卻可以成為自己的希望,成為情衣和孩子的希望——以此,而成為她們甚至是全世界的希望之源!”
“沒有愛,那我便是真愛之源!”
“不會有奇跡,那我本身就是奇跡!”
“我始終相信,源于真愛的希望,源于希望的真愛,都可以創造奇跡!”
“你們——等著瞧!”
“我蘇葉不是個什么東西,也不算東西,甚至禽獸不如,但是我依然是一個純粹之人。我的確也會犯錯,也犯了錯。
但這不可怕!
因為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我愿意浪子回頭!
我愿意徹底改過自新!
不為了任何人,只為——她和孩子可以有一個美好的未來。
我會付出所有一切,爭取一切的因果,累積一切的功德,只為她們可以有一個美好的下一世。
至于說回到過去…
回到過去就能彌補我犯下的錯?
回到過去就能覆蓋掉我對她和我們的孩子造成的傷害?
那不過就是自欺欺人罷了!
而即便真的可以——那我也已經不配。
她們,值得擁有更好的!”
“另外,你們的確是贏了開局,贏了布局,但是你們永遠也贏不了我蘇葉的心,贏不了我蘇葉的魂!”
“我蘇葉,從此,絕不會跪下,更不會當狗!”
“永遠,永遠都不會!”
蘇葉一字一句,說完之后他冷冷的看了那女子‘一’一眼,淡淡道:“回去吧!順便告訴鴻蒙古堡的那易使者——這筆仇,我記住了。
你們弄不死我,我就會將你們往死里弄!
你們想要整個世界黑暗,我偏偏要充當最大的希望之源,點燃世間一切的黑暗!”
蘇葉的語氣格外的堅定。
語氣之中,更是殺氣騰騰。
但是哪怕是煞氣,卻也是蘊含著光芒的殺氣。
因為那所謂的仇,也只是希望光芒覆蓋黑暗,以及,對于這群深陷黑暗的存在的一種救贖!
這樣的心態,無懈可擊!
女子‘一’很是不忿,終于忍不住,顯化出了南宮情衣染血的臉,顯出了她死亡之前的怨恨模樣,想要引出蘇葉的心魔。
蘇葉卻只是平靜的看著,隨即柔聲開口道:“多謝你再次讓我看到情衣,但是你不了解情衣,哪怕是死,哪怕是后悔,她卻不會恨。
她的死,只是對于我的警醒和勉勵——我雖然禽獸,卻不至于如此狠毒。
所以她多半已經猜到我被控制了。
你這些做法,是不符合她的性格的,所以因果立不住。
當然——你這么表現,我反而心里好受了一些。
所以,你可以以這樣的狀態來殺我,來折磨我,越是如此,可能我的成長越是快,心魔越是會淡化。”
蘇葉很是自然,半點兒防備都沒有。
可偏偏如此,女子‘一’的所有手段便無論如何都施展不出來。
哪怕是化作兇魂蠶食吞噬蘇葉的魂,竟是都直接穿透而過,完全無法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