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夜。大千禪寺。
迷迷糊糊間,趴在茶幾上睡著的花盛聽聞客堂中有談話之聲,便醒來了。
再看客堂里除了若空法師、知客僧,還多了一個小沙彌。
“布虛!是你呀!”花盛立刻來了精神向小沙彌打招呼。
布虛小和尚笑臉相迎,答道:“施主一天不到又見面啦!”
花盛不好意思地說:“真對不住,今夜有勞你帶路了。”
布虛從一旁的地上抱起一個馬鞍,說道:“方丈安排的嘛,我也好久沒出門。今晚就陪你們出去散散步。”
馬鞍幾乎有大半個布虛那么高,看上去非常重。花盛一看過意不去,趕緊道:“這么重的東西怎么讓小朋友拿?還是我來吧,馬在哪?我搬過去。”
“沒事沒事!輕得很!”
布虛就像手里拎了塊毛毯一樣輕松,他快步來到客堂門外的空地將馬鞍擺在雪地上。
花盛叫醒了一旁的滅影,兩人走到門外。但見門外空地上除了一片白色的積雪,哪有什么馬匹。
滅影揉揉眼睛問道:“是要騎馬去嗎?馬呢?”
花盛也一臉困惑地看著若空法師,若空法師笑而不語,又指了指布虛。
只見布虛蹲下身子竟然不顧寒冷趴在雪地上,從馬鞍中央爬了進去,將那沉重的馬鞍頂在自己背上。
“啊?”花盛大驚問道,“別開玩笑,小朋友想干嗎?難不成讓我們騎他背上?”
此時又見布虛一仰頭,瞬間便化成沒有一根雜毛的白色駿馬。
細看此馬身高超過兩米,渾身猶如白玉一般。四蹄翻騰,長鬃飛揚,好不俊朗!
滅影立刻睡意全無,跳了起來喊道:“哇!好一匹俊朗的高頭大馬!這小和尚是馬靈么?”
若空法師說道:“若說布虛是馬靈,那可真小瞧這孩子。你們應該叫他小龍馬!”
“小龍馬?他是龍?”
若空法師點頭答道:“布虛他原是北海龍王敖閏的十三太子。可這孩子生來心火太旺,法力難以自控,在北海龍王的領域闖了禍事,還打傷了自己三個哥哥。北海龍王一怒之下,便托西海龍王三太子,也就是八部天龍馬找到旃檀功德佛說情,想讓恩師幫忙管教管教,收收這條小龍的心。于是恩師便將這孩子送到大千禪寺來跟著貧僧修習佛法。”
花盛聽罷驚訝地感嘆:“那還真是如假包換的小小白龍馬啊!”
若空法師接著道:“呂洞賓與天極子剛走不久,為提防仙術監察,還是騎這白龍馬去蝶靈山莊方保萬全。”
“嗯嗯嗯!”滅影揚著眉毛拼命點頭,她看著白龍馬越看越愛,手不停地在來回撫摸白龍馬潔白的鬃毛。
花盛從未騎過如此神采非凡的駿馬,興奮不已。
知客僧牽著韁繩將兩人送到寺院山門處,打開山門確保安全后,便將大門完全打開。
寺外大雪紛紛,若空法師打著傘相送道:“呂洞賓他們必不會料到你們緊隨其后就離開禪寺。你倆大可安心。”
兩人拜謝若空法師與知客僧后,花盛一踩馬凳翻身上馬隨后將滅影拉上馬。
滅影上馬后將手環抱住花盛的腰穩穩坐在其后。
花盛坐于高處,才看到若空法師那把紙傘上竟因破舊滿是密密麻麻的小洞便問道:“方丈大人,您這紙傘怎么都是破洞?為什么不換把好的?”
若空說道:“怎么不好?打這傘即使今夜這般風雪也能抬頭仰望星空。”
說罷他走上前摸了摸那小小白龍馬的腦袋,說道:“半空難免容易暴露行蹤布虛你勿使飛行之術。此去不遠盡量貼著地面飛奔,片刻即到山莊。”
白龍馬聽了若空法師的話,點了點頭。
若空法師這才放心對馬背上的花盛與滅影揮手道:“施主,貧僧等你有空回來再住一百日。”
花盛苦笑道:“若是弟子被術道習院驅逐或許圣平寧里還真只有法師你這里肯收留了。”
若空笑道:“那甚好等施主歸來時,貧僧可以考慮在寺院為你裝個無線網絡!”
白龍馬在雪地中發出一聲龍鳴,甩開馬蹄躍出了大千禪寺的山門。
丑時已過。
雪如瓊花飛舞,一眼望去,重巒疊嶂間一片銀山玉樹。
月光下一匹雪白的駿馬如蛟龍般穿梭于風雪山林,馱著兩人飛奔。
除了腳下的白雪依稀可見路徑蜿蜒曲折的山林中多處暗的伸手不見五指。而那白馬卻如履平地,大氣不喘地高速地穿過樹林。
花盛騎在白龍馬背上雖偶有山林間高低落差的起伏,卻不覺絲毫顛簸。倒更像是坐在早已架設好軌道的云霄飛車上一般。
身后滅影小七的雙手緊緊抱住他的腰將臉倚靠在花盛背上。雖然四周寒冷異常但花盛卻能感受到滅影臉上的熱量那溫暖正從他背上慢慢地傳到心里。
正像若空所說,這小白龍策馬狂奔不肖片刻,便穿過茂密的山林來到了相對平坦的山路中。
又再前行了一會,借著月光便能見到半山腰上有片竹林,那竹林中建了一座像書院般文雅精致的秀美山莊。
接近時白龍馬放慢了速度。
滅影歡喜地指著說道:“到了到了!那便是我哥哥的山莊!”
只見上面大門上懸掛一塊牌匾,上書四個金色的字“蝶靈梁府”。
白龍馬在山莊大門前停了下來,花盛翻身下馬,同時扶著滅影下了白龍馬。
滅影下馬后,一步上前抱著白龍馬的脖頸,愛不釋手地說:“十三太子小白龍!想不到你這么厲害呢!若空法師叫你布虛,果真實力不虛呢!”
白龍馬也像是喜歡滅影,將臉在滅影身上蹭了又蹭。
花盛也拍了拍白龍馬的背:“今晚真是辛苦布虛了!”
將兩人安全送到山莊后,白龍馬便快步離開。再一看遠處,他已轉身一躍飛到半空。一個轉身竟化作條周身潔白的小龍。輕輕發出一聲龍鳴,頓時往天空中飛去不見蹤影!
布虛離開后,花盛轉身要去瞧那蝶靈山莊的大門。不料卻被滅影伸手阻止。
滅影低聲說道:“以你我目前身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最好別要被梁府家丁看到,否則保不齊會泄露出去。引人來追我們也罷了,到時候別拖累我哥哥一家。”
花盛一聽在理,便問道:“那該如何進去?”
“翻墻!”滅影想都不想地答道。
花盛聽得一愣,問道:“但你肩上這傷…”
“傷倒是沒事。就是…”滅影欲語還休。
“就是什么?”
“是本小姐覺得作為哪吒義女,過一堵矮墻都得靠手爬。若讓別人知道挺丟臉的…”
“還惦記這種事啊!”
花盛突然覺得滅影喜歡專注在這種看似無所謂的地方,說道:“你今晚這么跟著我早算引火上身了吧。這點事情還用介意?”
“那可不一樣。”滅影說著找了一處墻上有缺口的地方,用腳一蹬爬了上去。
花盛身形比較靈活,跟著滅影往上爬。他迅速翻到墻頭,騎在墻上后又去拉了滅影一把,滅影也坐到了墻頭。
花盛接著問道:“我說,你后悔嗎?”
滅影嘟起嘴,看了看花盛,說:“以后…也許會后悔。”
花盛嘆了口氣,說:“其實如果你現在回術道習院,應該就沒什么問題。”
滅影微笑了一下,說道:“若是活一輩子沒有后悔的事,老了會不會就更后悔?”
“這是什么怪邏輯?”
“本小姐的邏輯嘍!”
“照你這么說,那豈不是大家應該去做讓自己后悔的事?”
“本小姐覺得,如果是令自己快樂的事卻因怕后悔而不敢追逐,那這輩子豈不無趣?”
“話雖如此,但付出的代價可能很大…”
滅影笑著說:“本小姐生到這世上時連身體都沒有,還有什么不能失去的?”
花盛心頭一震,滅影確實說的沒錯。
他曾聽宣文說過,滅影原本軀體是重度殘疾,是火輪天王用蓮藕給她制作的身體。
不僅如此,嚴格來說,那起先殘破的身體也算是其中最小的九妹所有。其余八位姐姐根本只是寄宿在九妹那殘破的身體中。所以作為小七,說自己沒有身體也是句實話。
“所以我只想好好看看這世界,只想好好看看喜歡的人…”
滅影停頓了一下,說道:“或事情什么的。”
說完,小七翻身跳到了院子里。花盛也跟著跳了下來,剛想再說什么,卻見滅影把食指放在嘴唇前面做了一個安靜的手勢。
滅影顯然來過梁府,熟悉周遭環境,她一路潛行往前走去。
花盛便跟隨著她,兩人一前一后躡足潛蹤,來到屋后的一間臥房外。
花盛對著偷偷摸摸進入別人家有點惴惴不安,問道:“你確定和這梁家的主人很熟么?咱倆現在這模樣和賊人夜襲無異。要是哪個家丁施展個玄明級法術,我們若不能施展仙術防御。說不定挨一下就嗝兒屁了!”
滅影不耐煩地答道:“所以不是更得小心些么?”
“這話聽上去怎么讓人心里沒底?”
“別問了。本來感覺還挺熟的,被你越問越不熟。本小姐都開始擔心了。”
“我就光問問怎么會有關系?”
“住嘴!”
兩人正在拌嘴嘮嗑,就聽臥房內忽然傳出一個男子的聲音。
“外面何人?”
花盛被這一聲差點被嚇得心梗。還是滅影反應比較快,馬上接著道:“梁哥哥,梁哥哥!是我,滅影妹妹呀!”
接著那臥房的燈點亮了,屋里傳出一陣腳步聲,一個男子身影被照射在窗紙之上。
只見三十多歲書生模樣的男子打開屋門,那人見到滅影很是吃驚,問道:“滅影妹妹你怎么進來了?怎么不讓我們府上家丁帶你們進來?”
男子剛要喊家丁,滅影立刻捂住男子的嘴,說:“梁哥哥使不得使不得!滅影來這里不能讓人知道!”
男子吃驚地問:“這么晚是出了什么事?”
滅影一把拉上花盛,走進屋里,隨手把門合上,說道:“梁哥哥,你今天可得幫幫妹妹!”
此時里屋傳出個女子的聲音:“山伯哥哥,屋外是何人?”
男子回頭對著內屋說:“是滅蒙世家的女兒滅影來了。”
里屋的女子答道:“滅影妹妹怎么來了?妹妹你稍等,姐姐披件衣服就出來。”
花盛一聽,問道:“等等!滅影你叫他梁哥哥,里面的人叫他山伯。他的名字難道叫梁山伯?蝶靈就是梁山伯?”
“怎么你也認識?”滅影歪著頭問。
“這梁山伯名氣可大了去了!他是中國的羅密歐啊!”花盛叫道。
那梁山伯聽罷笑道:“那羅密歐算個什么東西?虛構小旦角罷了。當年在下與娘子可都是真玩命!”
“這么說里面那位就是…”
就在此時,一個亭亭玉立的女子從屋內走了出來,花盛一瞧這女子比滅影看上去要大十多歲。即使素面朝天,但模樣仍然氣質脫俗,令人過目不忘。
用絕色佳人來形容她也不為過。
梁山伯對那女子說:“外面下雪,廳堂有些冷,麻煩英臺你給兩位沏兩杯熱茶來。”
“哇!真是祝英臺!祝…”
花盛剛要驚呼,卻猛然發現那女子非常眼熟,一時卻又想不起在哪見過。
倒是那女子看了花盛驚呼道:“啊!是你!”
花盛被問的一愣,反問道:“咦!你認得我?”
祝英臺用長袖捂著嘴笑道:“對啊!梨園集市的時候,我在那邊擺過攤呢!賣花蜜的,你忘啦!”
花盛猛然想起,對了,就是此前和未雨去買過花蜜的那個老板娘啊!他依稀記得攤位左邊寫著“姹紫嫣紅繁花落去”,右邊是“杏雨梨云盼君再來”。店名牌匾寫的是…
“蝶舞繽紛!”花盛和祝英臺異口同聲地說道。
祝英臺笑了起來,對著梁山伯說:“山伯哥哥,那晚集市結束后老月還和我說,他給過這孩子和一起的姑娘一枚那晚得月光呢。”
祝英臺扭頭問花盛:“真是好久不見!對了,當時和你一起的姑娘呢?”
花盛一聽祝英臺提到未雨,心里思緒萬千不知如何回答。剛想開口,只見滅影突然往前一攔,喊道:“那個…翻篇了翻篇了!現在本小姐才是女主!”
祝英臺捂著張大的嘴,吃驚地說:“不愧是滅蒙世家的女兒,難道妹妹你是橫插一杠?”
滅影擺著手說道:“這可一點不勉強,這叫眾望所歸啊!”
祝英臺聽罷又對梁山伯說:“山伯哥哥,你瞧如今這些孩子怎么翻篇比翻書還快?不對,應該像那人間用的手機,翻書時都不用翻,直接就劃過去了。”
“不,這當中是有些原因…”花盛剛想解釋。
滅影扭過頭瞪了他一眼,厲聲道:“別提這個了!閉嘴,一邊玩兒去!”
花盛只有住口。
“這…”梁山伯一見場面有些尷尬,便緩和氣氛說道,“英臺,你別聽老月瞎說,他這人上了年紀,看到個男女就想湊成一對,亂點鴛鴦的。你瞧你胡說的讓別人多下不來臺。”
祝英臺只得吐了吐舌頭止住話題。她在案頭擺好茶杯,為花盛與滅影倒上了兩杯熱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