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盛倒吸一口涼氣。
糟了!紙巾濕了!如果用力一拉會不會有紙屑粘在臉上?那時候又要像擦桌子一樣地來回抹,豈不是很尷尬?有了!如果用另一張干紙巾貼上去,就能吸去這張紙巾上的水分,如此一來不僅額頭上的汗可被吸走,兩張紙巾又能同時都取下。
我真是太機智了!
想到這里,花盛不免心生得意。他又取出一張紙巾擦了上去,正要接觸到臉上那張紙巾時,太上小君正因為聚精會神地念咒,頭部微微側了一側,于是第二張紙巾就掉落,掛在另一邊的臉上!
不但如此,紙巾下半部分則黏在太上小君滿是汗珠的鼻梁上。
現在這幅樣子,活像八十年代香港經典僵尸片里,貼在僵尸臉上的靈符。
完了完了!弄巧成拙!花盛頓時頭上的汗水也瀑布般流淌下來,太上小君如果看到自己這樣子會不會砍我?
于是剩下的紙巾都被花盛用來擦自己額頭的冷汗。
“你再敢往在下的臉上貼紙巾,信不信在下把你也扔進煉丹爐里去?”太上小君貼滿紙巾的臉下傳出他低沉的聲音。
“啊…哈哈哈…”
花盛拼命大笑來掩飾自己的尷尬,但這笑聲聽上去卻又像是惡作劇成功后的得意。
“我只是怕你太熱,集中不了精力,所以幫你擦掉些汗,不要誤會哈!”
太上小君騰出一只手將臉上的紙巾扯了下來,揉作一團扔向旁邊的垃圾桶。足足有五米開外的距離,這團紙巾直接落進僅有碗口大小的垃圾桶里。
“漂亮!厲害的三分球!哈哈!”花盛趕緊鼓掌,順便轉移話題。
“你這護法童子!還不歸位!”太上小君的聲音又變得嚴厲起來。
花盛趕緊快步返回原位,拿著八卦羽扇繼續對著大銅罐狂扇。
“扇慢一些!”
“好!哈哈!”
相安無事了好一陣,墻上時鐘的時針指向凌晨五點。花盛雖然瞌睡連天,卻也不敢怠慢,怕誤了煉丹大事。此時,太上小君舉起雙手,指尖在空中來回舞動,隨后他指尖閃現金色花火,變幻出一張金色靈符,他將此靈符一推,靈符便飛入銅罐之內。
隨后太上小君雙掌掌心朝向煉丹爐位置,神色有些勞累,慢慢地說:“花盛,在下煉丹施法一夜,法力略有衰竭。最后九轉還丹出爐時,火候需要更強,以至爐火純青的青白色。你需助在下一臂之力。”
“盡管吩咐!”花盛將扇子放置于腿上,摩拳擦掌。
“你用御火術助在下六丁神火更旺即可,盡可能控制在小范圍內。務必不要讓火力四散逃離,盡可能集中,火心越小越好。”
“沒問題!”花盛口中念好御火術的口訣,用雙指對銅爐一指,“急急如律令!火起!”
兩層樓高的大銅罐立刻被爐中火焰燒得通紅。太上小君雙手做出環抱姿勢,盡可能控制火力集中,喊道:“花盛,火勢再集中、火心再小些!”
花盛拼盡全力,將溫度聚焦于一點。只聽爐中發出呼呼的風響,猶如在爐內形成一陣龍卷風,仙氣極速流動,整個咖啡店內芬芳無比。那流轉的仙氣在銅罐中凝聚成一個圓形,越收越小、越收越小,最終化作一枚小圓球。
“很好!”太上小君將手指在空中畫圈,每畫一圈便收縮一次,于是空中出現了一個金色螺旋,同時螺旋不停地縮小。他說道:“在下數到一的時候,你便把真火收回。”
“好…等等!從幾開始數?從十?還是從五?”花盛趕忙問道。
不等他說完,太上小君就喊道:“三、二、一!收!”兩人一瞬間同時將雙手撤回。
花盛回收用力過度,從半空中掉落在地上,摔了個屁股蹲兒。
“哎呦!剛好摔在你前面掐的地方。傷還沒好,痛死我也!”
太上小君收好真氣,不緊不慢地站直身形,用衣袖擦了擦額頭,找了個最近的桌子依靠著,顯得疲憊不堪。
突然,大銅罐中傳出鐺鐺的清脆響聲,像是有一顆彈珠在空蕩蕩的銅罐里跳動。接著銅罐上方的管道里發出彈珠滾動的聲音,在長長的管道里像一首美妙律動的樂曲,在頭頂來回環繞,直到銅罐管道盡頭滾出一顆亮金色的仙丹。這仙丹好似顆小小的夜明珠,散發著醉人心脾的香氣,一時將整個店堂都照得透亮。
等光亮散去,太上小君輕輕拿起這顆九轉還丹。仿佛握著一個精巧絕倫的藝術作品,來回旋轉細看之后,露出一絲微笑:“九轉還丹,還不是原味,是咖啡口味。”
隨后他從手中變化出個小木盒,將這顆仙丹放入其中。
“居然真能煉成仙丹!人間的無價之寶!”
“還行吧,馬馬虎虎!”太上小君打了個呵欠,“設備有些簡陋,護法水平也一般,色澤不夠純正。要打分的話,這仙丹在下給個七分吧。倒是這兩天買咖啡的人有福,從煉丹爐里烘焙出來的第一批咖啡豆所沖調的咖啡,能去百病、延年益壽。”
“這么好的仙丹才給七分?我看怎么都得九分吧!”花盛對七分的評價略顯不滿。
“好吧,就算九分!但按照在下的正常發揮,基本能煉出品質在八十五分以上的仙丹。”
“啊?你給的是滿分一百分的七分啊?!”花盛下巴差點掉地上,“你這標準也太過苛刻了!”
“分數高低不論,但畢竟是顆九轉還丹,能震懾那兇獸混沌是綽綽有余了。”太上小君說道,“忙了一宿,在下有點困乏,花盛你幫我煮杯咖啡吧。對了,這次記得別加糖和牛奶。”
城市的天空漸漸泛起魚肚白,路邊的清潔工已開始辛苦勞動。行人在凌晨時分都拖著疲憊的腳步,其中有稚氣未脫卻長期睡眠不足的中小學生,有廣告公司剛下班的每月工資都“白領”的所謂白領人群,還有通宵達旦狂歡后準備回家的寂寞空虛的年輕人。
花盛和太上小君手里拿著咖啡紙杯,在一處市中心的綠地找了條長木凳坐下。
“街上,都是些被命運驅使而奔波的人。”花盛看著人群,舉起咖啡杯伸了個懶腰。
從人間到圣平寧,如今又回到人間,他突然看透很多事。那些一輩子辛苦的人,究竟為了什么如此拼命。以前他總覺得人生得有去實現價值的目標,而如今再看這些匆匆行人,就好像看到了朝生暮死的蜉蝣一般。
“這回你的咖啡沒有加任何多余的東西,滿意了吧?”花盛靠著椅背,抬頭看著城市的天空。
但太上小君沒有回答。花盛扭過頭去。
原來太上小君靠著長凳已經睡去。他那杯咖啡不小心碰倒,純黑色的美式咖啡從蓋子上的小口突突地往外冒。花盛將紙杯扶起,順手將凳子上的咖啡擦干。
花盛隨手拿著紙杯喝了一口,他并沒有告訴太上小君,自己的口味也和他一樣。
在千萬億只蜉蝣里,即使你是被大家記住的蜉蝣又能怎樣?你離去后,記住你的那些蜉蝣也將匆匆離去,數代之后誰還能記住你。偉大的你看似改變了世界,但沒有你的世界如何不能更好?另一個世界誰又曾看過。
所謂上進,那些推動你不斷往上的成就感,是否也像財色般,只是凡夫俗子的淺薄欲望?
那活著的意義是什么?
也許,活著本身就是活著的意義吧!凡人被欲望推動去做事,其實做什么不重要。生命本身沒有其它意義,因為生命就是生命的意義,問題也就是答案。
如果還能活,那就請努力地活下去。
突然,花盛發現什么似地抬起頭望著身旁的一棟大樓。他見四處無人,便隱去身形飛到一扇玻璃窗前。
窗的另一邊是張白色的病床,花盛這才發現原來這是一棟醫院大樓。
病床的側面趴著位中年女性,而床上躺著一個插滿管子的小女孩。這小女孩看上去僅有七八歲的模樣。
看到小女孩的那張臉,花盛幾乎叫出了聲。
未雨!
不不!花盛立刻否定自己,這小女孩只是和未雨長得極為相似,但還是個小孩子。不僅是小孩子,她的頭發是黑色的,并不是未雨那種泛著銀光的發色。
花盛的眼中露出驚詫和猶豫。
他驚詫的,是這張臉不但和未雨長得極為相似,而且他似乎曾經見過。
花盛腦海中僅有的畫面就是這孩子,穿一身黑裙,渾身濕透,站在那閃電與暴雨之下。
他依稀記得這情景,像是在夢中。不對,絕不是夢中,花盛的腦海中突然閃出一些片段。對了,那是他落海之前的畫面!也就是去到圣平寧之前的情景!
沒錯,他確實見過這小女孩!不知為什么,這個和未雨長得極為相似的小女孩,他來到圣平寧之前見過她!
小女孩氣若游絲,似乎每次呼吸都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每次呼出的都可能是最后一口氣。這孩子陽氣極為衰弱,已來到了死亡邊緣。
他站到奄奄一息的小女孩的病床旁,仍不能明白。
花盛唯一可以百分百確定的是,小女孩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凡人。
她絕對不會是未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