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著自行車剛剛踏出布羅德機械加工廠的沃波爾,一眼就看到好友吉恩杵在廠門口,正坐在自行車上,一腳支地,瀏覽著互聯網。
虛擬屏幕的朦朧光芒照在他臉上,令他黝黑面孔越發油亮。
“吉恩!”沃波爾連忙招呼一聲,推著自行車小跑過去:“久等了吧?”
“等啥啊,剛過來!”吉恩抬頭,眼神中還帶著一絲迷茫,似乎還沉浸在網絡世界中。
他撓了撓頭,這才想起什么似的,從車籃中提起一個布袋子,遞了過去。
“吶,你要的紅骨朵兒!沒想到,這玩意還能治病。他大爺的,以前不找它,漫山遍野到處都是,這找它了,愣是翻了兩個山頭才找到,真他娘的操蛋。”
沃波爾連忙接過袋子,打開一看,只見袋子里放著一個木碗,碗中赫然滿當當放著一堆嬌艷欲滴如豆子大小的紅色野果。
用本地方言來說,它叫紅骨朵兒。
但互聯醫療給它一個全新學名——山萸。
“謝謝!”沃波爾一臉感激。
“跟我還客氣,見外了是吧?哎,大娘身體咋樣了?”吉恩問道。
“還可以,自從吃上互聯醫療開的藥,緩和了不少。不過,看論壇上很多人都說這病根治幾乎是不可能的,只能緩解。”沃波爾有些悲傷。
“唉,能緩解也不錯了,我說句難聽話,大娘畢竟年齡在這擺著是吧?”
“嗯!”
“行了,需要啥藥材跟我說一句,順道的事,別去藥房買,太貴了,賺點血汗錢也不容易,上有老下有小的。”
吉恩拍了拍沃波爾的肩膀,蹬著自行車離開了。
沃波爾看著好友騎車遠去模樣,又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布袋,心中頓時振奮起來。
他操勞一輩子的老母親,近兩年染上了喘病。
這一直是他的一個心結。
因為村寨里不少老人,都是因為這喘病去世的。
他也曾求醫問藥,可惜,高昂的診金,令他一直望而卻步。只能抓些土方子,吊著母親的性命。
沃波爾一直以為老母親多半會像村寨里的老人,最終在某個晚上,一口氣喘不上來死掉。
不想,神靈庇佑。
母親運氣好,竟然等來了互聯醫療,更等來了生命銀行。
通過互聯醫療,他第一次知道母親的老毛病叫哮喘,第一次見到五花八門的藥方。
在互聯醫療的藥方下,老母親病情緩和了不少。
至少,不再是以前那種隔著三里地,都能聽到的喘氣聲。
生命銀行上線之后,他母親情況更是好了一點,甚至難得睡上了幾宿好覺。
原來,他將自己的生命力上傳到生命銀行,然后再轉給老母親。
這點生命力雖然不多,更不能治病,但卻能令老母親睡個安穩覺,僅此一點,他就感激生命之神。
可惜,他也沒辦法一直給母親輸送生命力,因為抽取生命力,對身體影響太大了。
一旦抽取過量,他白天別想工作了。
作為一家頂梁柱,他可不能沒工作,所以他只能每天少量抽取一點,積攢個三五天,給老母親用一次,睡個好覺,人也能舒服點。
他思來想去,覺得還是得靠藥方。
所以他一直在收集互聯醫療優先推薦的藥方藥材,如今終于湊齊了其中一味主藥。
這讓他如何不振奮?
他有種預感,母親長期吃藥,哮喘肯定能好很多。
想到這,沃波爾不再耽擱,騎上自行車,滿心喜悅的向家里趕去。
沃波爾家位于格雷格城邊郊一座叫做利科克的村子里,村子離城不遠也不近。
擱在以前,靠雙腳跑的話,一來一回起碼四個小時。
等于單趟就得需要兩個小時。
為了節約時間,沃波爾咬牙買了一輛自行車,大大縮減了路程時間。
這不,不到一個小時,太陽還未落山,村落就已經遙遙在望。
還未靠近家門,隔著大老遠,他就聽到一陣聲嘶力竭的哭泣聲和咆哮聲。
這讓他心中一突,因為那聲音隱隱有點耳熟。
等到他轉過一個彎口,眼前景色,令腦子頓時一懵,一片空白。
只見整個村落居民,幾乎全部聚在他家門前,向院子里指指點點著。
他之前聽到的歇斯底里的哭泣聲,正是從院子里傳來。
“沃波爾你回來了!”
“哎呀,你可回來了,趕緊勸勸你婆娘,都罵了半小時了。”
“我跟你說件事,你可要冷靜啊,你兒子的手指被老鼠啃光了。”
村民發現沃波爾回來,立馬七嘴八舌圍了過來。
他們的話,令沃波爾如遭雷擊。
他茫然的擠過人群,沖到院門口,就看到老母親,坐在堂屋門檻上,一臉鼻青臉腫。
妻子癱坐在院子里,以頭搶地,歇斯底里的捶地大罵。
“你個老不死的,你怎么不去死啊,啊!誰讓你做飯啊,我讓你看著孩子,我就出個門,一眨眼的功夫啊!你看看孩子成什么樣了?”
旁邊老婦人拉著沃波爾妻子,好言寬慰:“別說了別說了。”
“我怎么不能說啊?小么才四個月啊,手都沒了,這輩子咋辦?你說說你個老東西,娃哭成那樣,難道你一點都聽不到?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你這是為自己討壽,故意要殺我兒啊!”
妻子披頭散發,歇斯底里的大罵,令站在院子門口的沃波爾徹底呆住了。
怎么會這樣?
早上出門前,他清楚記得妻子溫柔給老母親端飯,怎么也沒想到,時隔一白天,再看到,竟然會是這瘋魔一幕。
“別罵了,你男人回來了。”有鄰居大喊道。
瘋狂大罵的沃波爾妻子猛然呆住了。
她扭頭看向院門,呆呆的看著男人,忽然捂住臉龐,伏下身子,雙肩抽動,無聲哭泣起來。
一直茫然坐在門檻上的老母親,猛然爬起來,就要撞向門框。
卻被鄰居婦人們七手八腳拉住。
一時間,現場亂作一團。
“到底…發生什么了?”沃波爾看著尋死覓活的母親,又看著哭得近乎暈厥的妻子,精神徹底要崩潰了。
廢了半天功夫,他才從鄰居七嘴八舌中,隱隱知道了真相。
原來,妻子出門打水,讓老母親看一下熟睡的孩子。
不想,老母親瞧著日頭西斜,又看孫子睡得正香,索性離開燒飯去了。
怎料,等到妻子回來,卻驚恐發現,一只大耗子,幾乎把兒子左手指頭都快啃沒了,四月大的嬰兒哭得更是近乎窒息。
隨后,便有了眼前這一幕。
當然了,老母親臉上的傷,有的是妻子打的,也有的是她尋死覓活自己撞的。
聽完鄰居的講述,沃波爾再看著抱在鄰家嬸子懷中,早已哭暈厥過去的兒子。
說真的,饒是因為父親早死,吃盡苦頭的他,在這一刻也近乎崩潰!
他不知道,這是母親錯了?
還是怪妻子沒照顧好孩子?
“沃波爾勸勸即婆娘,別吵了,救娃兒才是要緊事啊!”老村長站了出來。
“對對對,救娃!救娃!”沃波爾好像終于找到了目標,他念叨的看著襁褓中的嬰兒,下意識就要伸手抱過來。
然而雙手伸到半空中,卻僵住了。
救娃?
他怎么救?
去哪救?
拿什么救?
找神父?
還是找魔法師?
可是沒聽說過神父可以令人斷肢再生啊?
至于魔法師,可遇而不可求,他根本不知道在哪里找他們!
對了,生命力!
一道靈光猛然從沃波爾腦海中閃過。
他忽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沖著鄉里鄉親道:“求求大家,轉點生命力給我,救救我家娃兒,現在能救他的,只有生命力啊!”
老村長一拍大腿:“對啊,我怎么沒想到?快快快,大家湊湊。”
鄰居們也是七嘴八舌起來:“啥生命力?”“生命銀行嗎?”“那玩意有用嗎?”
一時間,現場亂糟糟一片。
不過,在村長組織下,大家還是將積攢的生命力轉了過來。
然而這話說起來,好像是集全村之力,實際上非常少。
一方面,陳舊迂腐觀念,令相當一部分人根本不敢、也不愿意抽取生命力。
另一方面,少數大膽的,也是被金錢所誘惑,抽取的生命力早就賣錢了,哪里還剩多少?
因此折騰了好大一通,僅僅湊到不足六千標準單位的生命力。
就這還包括了沃波爾夫婦兩人的大部分生命力。
當沃波爾操作著生命銀行,將這股生命力輸送給兒子時,現場一片嘩然。
“哎呀,還真管用?”
“快看,臉上傷沒有了。”
“哎呦,小臉都紅潤起來了。”
村民的驚呼歡喜聲,令沃波爾妻子慘白臉色浮現出一抹希冀。
她抱著兒子,坐在院子里,甚至違背虔誠信仰的智慧神教教義,向外神生命之神暗暗祈禱起來。
“快看看手咋樣了!”有鄰居好奇起來。
沃波爾妻子聞言,連忙小心翼翼的打開捂在手上的棉布,暴露在夕陽下的肉嘟嘟小手上,赫然缺了好幾根手指。
看起來就像是莊稼地被砍去了一茬,那么的突兀而扎眼,哪怕斷口已經結痂。
“噗通——”
這一幕,令沃波爾宛如失去渾身力氣一般,癱坐在地。
絕望,充斥他的身心。
“唉——”
周圍更是傳來一片嘆息聲,宛如大山,壓在沃波爾夫婦心中。
他知道,兒子這輩子…完了。
“還、還有救!”嘶啞的聲音,忽然從沃波爾妻子口中發出,于剎那間,吸引無數人的注意。
“手指長了一點,長了一點,我記得很清楚!再多點生命力,肯定能全部重新長出來。”沃波爾妻子語無倫次起來。
“真的?”沃波爾大喜,但旋即,他臉色猛然又蒼白起來。
“上哪搞那么多生命力啊?六千才長這一點,我看這沒個三五十萬,根本長不出來。”
人群中傳來一道小聲嘀咕聲,聲音雖低,卻清晰傳遍眾人耳中。
“用我的,那我命救我孫子!”
人群外,沃波爾老母親忽然哀求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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