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順這邊既是想著制造矛盾、激化矛盾,頗有點“替天行事”的意思。
古人云: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
大順干的就是損有余而補不足的事。
于北美的情況來看,有余者,十三州也;不足者,新法蘭西即印第安人盟邦也。
大順損有余的方式,并不只是支持印第安人和法裔原住民混血的反抗。
當然還包括拉攏北美的走私販子、大商人、大地主等。
所以大順的戰略,從整體上看,還是很清晰的。
拉北美的走私販子、大商人、原本的大地主、自耕農、小生產者。
勐錘西部和內部的土地投機商、土地投機公司、無地農民、蘇格爾愛爾蘭等在不列顛就被侮辱和損害的邊疆人。
等著這一波拉完之后,確定了邊疆邊界和法律出現,再拉走私販子、大商人、無地農民,勐錘地主、土地囤積商、海量地契擁有者。
于此時,還處在第一階段。
是以,應該說,從貧富的角度上看,跑到安納波利斯鳩占鵲巢的,很多都是貧民。
因為道理很簡單啊,在十三州若是有田300英畝,誰會跑到這么北還這么危險可能被報復的地方,拿這點土地?
以被新英格蘭占據的安納波利斯山谷為例,怎么定性去的這群新英格蘭人?
以“維持治安”為借口,將移民目的地宣布為“危險區”,以軍事安全為理由,將當地農民趕走了事。霸占當地農民之土地 眾多祖祖輩輩生活在東北大地上的農民被剝奪了他們賴以生存的土地,被迫給侵略者出賣廉價勞動力…以“維持治安”為名,將境內所謂“危險地區”的農民遷到各地,賣到種植園充當苦工…
別的國家的人,或許不能感同身受地理解這叫什么。
而對后世的中國人而言,這套東西每個人都不會遺忘。
這,就是日寇的開、拓、團!
怎么解決這個問題?
也很簡單。
被侵略者組織起來、武裝起來,打贏戰爭。瓦解他們的侵略行徑,使得他們無法將矛盾對外轉移,從而內爆,讓底層真正覺醒、革命、噶腦袋、燒地契——當然這邊可能不太時興噶腦袋,那么焦油羽毛來一套,也是一樣的。
只不過,此時終究不是后世,也終究沒有一支真正的有理想的軍隊。
現實就是,當大順把大量的阿卡迪亞人渡過了芬迪灣,回到安納波利斯山谷后,一場殘酷的屠殺和報復,就此開啟。
大順人是大順人,不是后世的人。
看著這群人在那殺人,跟著約瑟夫·戈丁的大順軍事顧問能說什么?
說不要屠殺?
不要報復?
和一個63歲的、兩年前女兒被人活著剝了皮、孫子被燒焦手砍下來塞在他嘴里、逃出去的小女兒瘋了后投河死了、活著的唯一念想就是復仇的老人,說不要報復?
大順只是個封建王朝。
大順的教官也不是指導員,而是為了每個月多領幾兩銀子來做事的職業事務官。
況且,只怕說了不要全殺光,還是要把他們驅逐回去之類的話,也沒人會聽。
回到安納波利斯山谷的阿卡迪亞人,全都殺瘋了,殺紅眼了。
之前從新英格蘭移民過來的400多戶、2000多人,被堵在狹長的安納波利斯山谷,被屠了一半。
包括一些牧師,也直接拿起槍殺起來了。因為摩西·哈森,不止扒過這些人的皮,還扒過14個牧師的皮。
這些新英格蘭來的新移民,剩下的還未被殺的大幾百號人無處逃走,瑟縮在名為沃爾夫維爾的小鎮,恐懼而絕望地等待著他們的命運降臨。
正是金秋時節,去掉那些正在燃燒的房屋、倒在地上的尸體、將河水染紅的鮮血之外,一切都是那樣的美好。
是農人最喜歡的季節,也是農人最喜歡的風景。
126公里長的山谷,緊貼著大海,山谷的兩側卻被隆起的玄武巖擋住了大西洋的無情氣候。
沉積了千萬年的冰川沉積土,像是肥肉一樣,使勁攥一把似乎都能冒出油來。
在這里種植蘋果,甚至不需要專門培育,只要插上枝條就能發芽。
兩側的玄武巖山崗使得山谷呈現出一副神奇的微氣候,溫暖、濕潤、四季分明而又沒有暴風。
如果這種地方在大順,這126公里長的山谷,只論農業條件,謂之小關中、小洛陽,亦可擔得起。兩邊若是各建一處關隘把山谷一擋,便真有三分相似。
阿卡迪亞人在這里經營了150年,搞起來了基本的水利設施、灌既農業、建造了堤壩,使得這里的土地成為了水澆田。
中國犁從中國傳到荷蘭、又從荷蘭傳到法國、再從法國傳到這里。
壟作、牛耕、換茬、灌既,擺脫了中世紀和北歐重犁需要六八匹牛馬的弊端,極大地提升了農民的生產力。
六匹馬才能拉動的重犁,和一頭牛就能拉動的曲轅犁,在農業成本上是有巨大差距的。
六匹馬才能拉動的重犁,必須要有人趕套;而一頭牛兩頭牛就能拉動的曲轅犁,女人可以跟著趕套,也可以根本不用跟著。
這些技術上的進步,再加上一百五十年的水利建設,法國人其實給了北美一個“另一種可能”——改土歸流、化獵為耕、混血歸化、農業成鎮。
并不是只有把原住民全都殺光這一種可能。
天主教當然也不是什么好鳥,但好與壞是相對來說的。新教在歐洲,于反貴族反教士一事上,是進步的。
但正如老馬所言,思想可以直接搬走,社會基礎、經濟基礎、社會物質條件,能搬走嗎?
新教在歐洲是有一定進步性的。
在北美,就是極端反動的。
不管是馬薩諸塞的政教合一制、還是塞勒姆女巫審判、還是對異端屠殺驅逐、亦或者對原住民的屠殺。這些社會基礎、經濟基礎、物質條件,和歐洲、尤其是中歐和神羅境內的情況不同,那么在歐洲曾是進步力量的新教,在這里就成為了反動透頂。
而從政治經濟學上講,最反動的制度,就是十三州的私人土地所有制,使得大量的土地無法開發,嚴重阻礙了十三州農業生產力的進步。
這是禿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事。
十三州一共他媽200多萬人口,能出現成千上萬愿意來北方、忍受著印第安人報復和危險、比十三州的農業條件和氣候條件差得多的地方,來種地。
當年驅逐了阿卡迪亞人口,隨便一招,就有6000余人欲來。
都是來種地,你家哪怕有100畝地,你愿意舍家棄業來“苦寒”邊疆之地嗎?
這證明什么?
無需贅言。
包括后世一些“歷史學家”,也說這一次遷徙運動的主因,是因為“那里有大量的自由的土地”。
什么叫“自由”的土地?
在英語語境中,“自由”和哲學意義上的自由不一樣,更多的是意味著一種財產權,且存在著相當嚴重的濫用現象。
對這些人而言“自由”的土地,換句話說,亦即這些土地的所有權是不屬于任何人的,因為屬于他人的土地對無地者來說就是不“自由”的土地。
問題在于,這些地,從資產階級的自然法理論,是屬于在此開墾的阿卡迪亞人啊。是他們的勞動,將這些自然的土地變為了耕地,按照資產階級的理論,理所當然是屬于開墾者的。
只不過,開墾者,恰恰是“原住民”。
于是,便不能用這一套法理,而是用上了最反動、最封建的宗教法理,開除人籍。
準確來講,這就是封建宗教法權對資產階級的法權的反攻倒算——早期的資產階級的法權意識,出于反封建反貴族和殖民的需求,是講“勞動”的,而且是大講特講勞動的。
雖然說,大順就是個封建王朝,并沒有這種進步的思維,也不可能以此為意識形態做事。
但是,客觀來講,這一次大順出兵北美,確確實實就是維護了資產階級的法權的神圣性,代表著進步力量,怒草封建宗教落后勢力。
只不過,過程有點血腥而已。
但這背后的人,還是盡可能希望把這種血腥減輕。
于是,大順派來的教官們,用法語教這些人,唱了一曲劉玉特別給這些人準備的“戰歌”。
既是戰斗的歌。
也是仁慈的歌。
人的歌。
與野獸不同的歌。
歌詞略微變化,卻很是應景:
我們走吧,這片土地的孩子們。
光榮的日子已經來到。
殘暴的敵人與我們勢不兩立。
將血染的旗幟揚起。
將血染的旗幟揚起。
聽到了嗎?
在那田野間,兇殘咆孝的士兵們。
沖到我們的臂膀前,屠殺我們的孩子、伴侶。
這片土地的孩子,寬宏的戰士。
要懂得怎樣斗爭!
赦免那些悲慘的人們。
讓敵人后悔拿起刀槍。
讓敵人后悔拿起刀槍。
但這些嗜血的惡魔,但這些貪婪的同黨。
這群不懂憐憫的畜生,竟撕裂了母親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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