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順1730
當然英國也是有一些有識之士的,對于貿易的思考并不會那么簡單的認為東印度公司的商品在印度和中國賣不出去,是因為中國和印度閉關鎖國提高關稅等等。
實際上,哪怕是到第一次鴉片戰爭的時候,很多人也是清醒的,包括東印度公司的一些股東也是清醒的。
只不過,蠢和壞是有區別的。
真的傻呵呵地信了這些東西的,是蠢。
而明知道這些東西存在,卻隱藏這些東西,那是壞。
一般來說,壞是比蠢高級的。
之前英國已經爆發了嚴重的重商主義和自由貿易之爭。
一開始,自由貿易一派,已經節節敗退了。
因為,自由貿易理論,也是一步步發展出來的。
亞當·斯密,首先是一個熱愛祖國的英國人。
然后才是一個提出了自由貿易理論的經濟學家。
而自由貿易走到這一步,有個很大的理論漏洞。
或者說,也不算是理論漏洞,只能算是“理論和現實”、“真理和國家利益”的一點“小”沖突。
早期的自由貿易學說,是講“絕對優勢”的。
比如說,英國和大順。
瓷器、絲綢、棉布,這些都是大順具有絕對優勢。
好比說,英國能不能種東方桑樹?
早期詹姆斯二世引進過桑樹,但是種不了中國的桑種,只能種適合歐洲環境的紅桑。
而蠶寶寶啃紅桑,吐出來的絲,質量很差。
那么,英國就一定沒辦法種中國桑嗎?
也不是沒有辦法。
比如,用高昂的成本,用玻璃蓋暖棚,這就可以種出來中國桑了。
只不過,成本嘛,肯定是中國桑的幾倍、幾十倍、甚至上百倍。
這時候,無非兩個選擇。
要么,通過極高的關稅、極為變態的緝私制度,就是讓英國用玻璃棚子種桑。
要么,反正是競爭不過的,不如徹底放開關稅。
歷史上,亞當·斯密用的是“蘇格蘭的葡萄酒和葡萄牙的葡萄酒”舉得例子,放在這也差不多。
而按照自由貿易早期的“絕對優勢”理論,那英國還搞個錘子的貿易啊,退回種地時代得了,做一個原材料出口國,賣賣糧食、賣賣羊毛…其余全靠進口。
這就是問題所在。
首先,亞當·斯密首先是個英國人,而且是個熱愛祖國的英國人。所以他提出的自由貿易理論的基礎,是英國當時相對歐洲有很多的“絕對優勢”產業。
其次,歐洲是破碎的,單獨一個國家和中國一個省差毬不多。任何一個國家都不可能做到全產業鏈自給自足,也缺乏一個大順這樣的基本上相對破碎歐洲統一的多的國內市場。
亞當·斯密,考慮了歐洲的狀況后,認為他的“絕對優勢”理論絕對站得住除了荷蘭,其余國家都有自己的絕對優勢產業。
但是!
但是,伴隨著大順整合了南洋、日本、朝鮮、印度的經濟區之后,那就出大事了。
整體上,此時大部分的商品,東方的生產效率全面高于歐洲,再加上物價革命的傳導性。
使得東方商品,幾乎具有全部的“絕對優勢”。
而根據“絕對優勢”理論,如果一國的產品處于“絕對劣勢”,那么這個國家就直接等著死就行了,他是無法在國際分工中獲得好處的。
這,也是亞當·斯密的理論,最難解決的一個問題:
同樣的,此時此刻,大順鼓吹的自由貿易,在英國就恰恰存在這個問題。
自由貿易,不是圣經、也不是可蘭經。
不可能是“因為經樹上這樣說,所以我們必須這么做”。
自由貿易,得是“參與者都能得到好處”,所以大家猜支持自由貿易。如果參與者明顯沒好處,在“絕對優勢”理論下,全面處在劣勢,那為啥要擁抱這個自由貿易呢?
這時候,“辯經”、“解經”的重要性,就體現出來了。
亞當·斯密沒法解決的這個疑惑,也即是現在大順和英國貿易的現實,能否在自由貿易的理論框架下解決?
誰的學說?
李嘉圖。
理論。
舉個非常粗淺簡陋的例子。
假設,英國和大順,都生產棉布和火槍。
大順的棉布5塊錢,英國的棉布10塊錢。
大順的火槍8塊錢,英國的火槍10塊錢。
按照亞當·斯密的學說,英國既不用生產棉布了、也不要生產火槍了,找自己的絕對優勢產品吧。
但是,按照李嘉圖的相對優勢學說,是還有救的。
英國應該徹底放棄生產棉布。
而英國制造火槍的人,也是的穿棉布的;冶鐵卷槍管的人,也是要穿棉布的;挖礦搓鉛的人,也是要穿棉布的。原先穿的棉布,都是英國產的10塊錢的,所以火槍的成本也就提升了。
由是,只要徹底放棄生產棉布,全面進口棉布,一點關稅都不收。原本搓棉布的人,都去搓火槍。
那么,英國原本10塊錢的火槍,就可以降到7塊錢,甚至六塊五。這不是就比大順的8塊錢的火槍便宜了嗎?
而大順生產火槍的人,都去搓棉布;而英國搓棉布的人,都去搓火槍。
這樣,可能總勞動量沒變,但是總的棉布、總的火槍數量都增加了,兩國都獲得了好處。
這樣,不就解決了的問題了嗎?
雖然,這個學說其實也是圍繞著碎裂的歐洲展開的。
或者說,這個學說也是根本沒考慮一種“幾億人全面工業化”的狀況,或者說,他媽的就算一億人都去搓棉布,依舊還有兩億人沒活干,只能有啥搓啥的情況。
但是,顯然,這套經書,解決了自由貿易早期的的現實問題。
所以,顯而易見。
大順,或者說劉玉輸出的這套“自由貿易”理論。
上來,就不是的1.0版本。
而是,最開始鼓吹的,就是的2.0版本。
甚至,是里面還加了一些關于“貨幣問題”的2.0p露s版。
這一套“注經”的出臺,有力地支持了英國國內自由貿易支持者。
在他們面臨著大順商品沖擊、英國絕對劣勢的悲慘情況下,被斥責為“賣國”、“根本行不通”、“這是要讓英國經濟崩潰”的危急時刻。
這個“注經”,無疑給了他們一劑強心針,讓他們重燃希望,重新找到了理論支持。
這,就是“經”的重要性。
沒有這個自由貿易的2.0p露s版,自由貿易這套東西,由大順提出來,在歐洲必然成為臭狗屎,而科爾貝爾和克倫威爾將會成為經濟學大師。
有了這個自由貿易的2.0p露s版,自由貿易這套東西,由大順提出來,在歐洲還是能獲得支持者的,那么科爾貝爾和克倫威爾就是臭狗屎。
經書,有時候,不在于是否能自圓其說、邏輯自洽。
很多時候,在于這玩意兒是否對我有利。有利則用之,無利則棄之。
畢竟,經濟學家,也是有國籍的。
于是,一本內核基于劉玉提出的自由貿易2.0p露s版的、實際上在亞洲寫成、但是流傳到英國后經過英國的自由貿易支持者們潤色的一本經濟學小冊子,出現在了喬治三世等人的面前。
小冊子的全名是《以休克的方式,清理英國經濟中的不合理成分,并在休克蘇醒后尋找英國產業的正確方向》。
現在這本小冊子,就擺在喬治三世、布特勛爵、哈利法克斯伯爵等“王黨”核心人員的面前。
英國不是沒有人才。
但是,人的正確思想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嗎?只怕不是,得需要實踐和現實狀況為依托。
老馬說:人們自己創造自己的歷史,但是他們并不是隨心所欲地創造,并不是在他們自己選定的條件下創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從過去承繼下來的條件下創造。一切已死的先輩們的傳統,像夢魔一樣糾纏著活人的頭腦。
而在大順全面摻和歐洲貿易之前,英國的現狀是什么樣的?
的確,大順的新學派,跟著劉玉一起嘲諷皮特,說皮特就是個老保守,別看好像挺激進似的,腦子里裝著的卻還是從克倫威爾時代傳承下來的英國貿易體系。皮特只是個優秀的修補匠,因為即便他做成了,也只是把這個體系給做大了。
但實際上,如果沒有東印度公司在印度攻城略地,無心插柳柳成蔭,最終成就了把眼珠子一直放在加勒比和北美的皮特,那么皮特的政策簡直是災難。
加勒比,北美,西非,這才是歷史、這才是現實,這才是經驗中英國富裕的根本。
而這,恰恰就是最無奈的現實,人們只能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從過去承繼下來的條件下創造歷史。
從過去的經驗來看,這并不錯。
可問題是,過去,有大順的貨船帶著大順的商品,要來歐洲賣,且棉布之類的商品讓歐洲全無競爭力的情況嗎?
既然沒有,那么,現在面臨這樣的局面、這樣必然戰敗、內部經濟已經開始崩盤的局面,英國的人才,又有幾個能夠跳出過去的窠臼來解決眼下的問題呢?
過去的經驗、過去的體系,都將崩塌。
這時候,這本《以休克的方式,清理英國經濟中的不合理成分,并在休克蘇醒后尋找英國產業的正確方向》,無疑就像是溺水者抓住的稻草。
至少,它給出了一個解決方法。
一個不是面向過去的、以克倫威爾的航海法和殖民貿易體系為基礎的方法。
而是一個面向現實和未來的、以英國必然戰敗、關稅必然放開的新體系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