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計劃與路易十五全盤托出,路易十五心里也已經有了計較。
盤算一下,若此事真的辦成,對法國也算是可以接受的一個結果。
反正早晚還要打,今天就算停戰,也只是休戰,這是明眼人都能看明白的。
美洲、加勒比、印度、非洲的殖民地問題,一點沒解決。不只是英法,還有英西,西班牙回光返照、老將神威,居然守住了美洲,但西班牙的衰退是肉眼可見的,今天守住了,那不是意味著將來還要再打一次直到守不住為止?
奧地利和普魯士停戰,也只是因為奧地利被英國斷了英鎊,打不動了,早晚還要拿回西里西亞的。
矛盾沒解決,也就只能靠再打一場戰爭來解決現在懸而未決的問題。
談判桌上扯淡,是解不開矛盾的。
按照大順給出的這個戰后格局,只要法國能夠處理好戰后的外交問題,以英國為宿敵,那么下一次戰爭就可能有很大的優勢。
當然,這也意味著法國需要重新考慮與各國的外交關系,甚至整個歐洲的外交格局都要發生改變。
這也需要法國自身的努力應變,來應對種種可能的變化。對路易十五而言,無疑是一種巨大的挑戰。
不管怎么說,最差的情況,下一次荷蘭中立。奧地利和普魯士,二者總能拉到一個。
對法國而言,最好的結果,當然是努力促成法奧俄同盟。但真要是無法促成,荷蘭中立再加個普魯士,局面終究還是比這一次的同盟戰爭局面要強。
加之齊國公點到即止的威懾暗示,路易十五心里已經做出了選擇。
“公爵閣下,對于貴國的整體計劃,我原則上是認可的。請問貴國是否已經開始在荷蘭活動?”
齊國公心中大喜,趕忙搖頭道:“此事法蘭西為盟主。沒有得到國王殿下點頭,天朝如果這么做,就是背棄盟友。那和私下談判背信棄義的普魯士,又有什么區別呢?”
“如果國王殿下能夠同意,可由兩國共同制定計劃,并且實施。”
“這是天朝的信譽,與上次小婿來,提前告知殿下天朝將下南洋一事無二。既結盟約,便不該私下與敵對方談判。”
話這樣說,就好聽多了。
路易十五倒也不是不信,但他知道大順這邊肯定是早就擬定了詳細的計劃。從之前的經驗來看,那個東方帝國在外交事務上,十分謹慎,往往可以指定一個長達十余年的計劃,從而確保實施的時候一定成功。
這一點路易十五也只能羨慕,畢竟法國是出了名了“不知道自己的戰略方向到底在哪”,更談不上諸如謀劃十余年的計劃。
“公爵閣下,既然我已經知道這個戰略。那么,想來貴國也對此有一定的預案。您完全可以將貴國的預案講出。”
聽著路易十五已經基本認同了此事,齊國公便將計劃說出來。
這件事,還是要分內外兩個方向。
大順負責荷蘭的內部。
法國需要在外部為在內的大順提供助力。
現在,俄軍出兵還早,補助金條約雖簽了,但至少也得明年春天出兵了。
而英國的坎伯蘭公爵已經撤回。
法國延續著沃邦元帥的攻城技術,荷蘭南部的要塞群,在荷蘭缺乏野戰部隊的情況下,和紙糊的沒啥區別。
沒有野戰部隊,現在固守堡壘是守不住的。
所以,這就需要赫爾曼元帥帶領法軍,再發動一波攻勢,最好是能攻入荷蘭的本土。
引發整個荷蘭的恐慌。
只要荷蘭百姓出現了恐慌,那么大順這邊就可以勾連攝政派,發動政變,趕走奧蘭治家族。
這里面要私下里談好條件:即攝政派趕走奧蘭治家族,法國立刻停止進攻;攝政派宣布廢除英荷條約,法國立刻退出荷蘭,并確保荷蘭的中立地位。
為確保時間足夠,大順這邊也會派出使節前往彼得堡,動用外交手段,盡可能遲滯俄軍的出兵速度。這一點也沒問題,俄國只是反普又不反法,大順攪合一下,俄國女皇心領神會,向英國坐地起價多要點錢,自是樂意的。
至于武裝中立同盟,等中、法、荷之間簽訂條約后,再談。放在日后的戰爭結束和會上談,而不是現在談。
到時候,只要法國點頭,英國就不得不點頭,在和會上倒逼英國承認武裝中立同盟。
說完了整體計劃后,齊國公又說起來法國這邊應該派人也去一趟荷蘭的事。
“國王殿下理應從自己的心腹人中,選出一個。作為國王殿下的私人秘密使者,秘密進入荷蘭,與我們的人一起與荷蘭人私下接觸。”
“現在荷蘭是一窩爛攤子,在沒有得到貴國保證的情況下,攝政派不可能選擇在這個時候奪權。”
“現在奪權政變,意味著要承擔保衛荷蘭的責任。如果沒有貴國的許諾,他們當然愿意看到,荷蘭在奧蘭治家族的帶領下,被貴國攻入本土。”
聽起來,這好像挺不合理的:一群真正的荷蘭的統治階層,會盼望自己的祖國被人侵略?
但實際上,合理的不得了。這時候的攝政派、議會派們,巴不得法國早點攻入阿姆斯特丹。
由此告訴荷蘭的百姓們:愚民們,看到了吧?這就是你們推出來的希望,卵用?比我們強嗎?
路易十五聞言輕輕點頭,心想確實如此,自己統治的法國,才是這場事件的真正主角,大順這邊搶不到自己的風頭。
若無自己點頭,荷蘭的攝政派怎么愿意在這時候接手這個爛攤子?逃避還來不及呢。
這件事,當然不能告訴大臣們。
而是要派自己組建的“secret
roi”小圈子里的人。
到時候,做成的時候,才叫法國的臣子們知道,國王的手段和厲害。
這個計劃,不只是路易十五滿意,身邊的蓬帕杜女侯爵也很滿意。
這種陰謀,比起戰場,更適合她的發揮。她完全可以利用這次機會,達成之前瑪麗·內勒斡旋法普關系那樣的政治成就,從而為成為國王摯友打下基礎。
在路易十五尚且思索這個陰謀該派誰去執行的時候,蓬帕杜女侯爵已經想到了在這場政變之后的談判問題。
在她看來,現在不是去考慮派誰去的問題。或者說,此時考慮一下新局面下的戰后談判,才能彰顯自己的能力,給國王留下深刻的印象。
“公爵大人,如果荷蘭問題得以這樣解決,那么法蘭西的殖民地問題,貴國是否能夠在印度方面給出一些承諾呢?”
“印度的消息對法蘭西很不利。北美距離貴國太遠,但印度很近。為了國王陛下的榮耀,我懇求公爵大人能夠在印度問題上,適當地給予英國足夠的壓力。”
她這么一說,也終于把沉浸在考慮人選的路易十五點醒了。
是啊,如果荷蘭那邊的局面發生了變化,法國就要考慮法國現在已經失去的利益了。
心里贊嘆了一下情人的敏捷思維,也忙道:“是的,公爵閣下,法蘭西可以在荷蘭問題上,給貴國一個足夠可信的承諾。那么貴國在印度問題上,也該向英國適當施壓。”
只是適當施壓的話,自是沒什么問題。
但這話既不能絕對說滿,又還要體現大順對法國的幫助。
齊國公想了一下道:“小婿也正說過此事。”
“貴國在加拿大的路易斯堡被英人攻陷,但英人也就到此為止了。我方提供了部分武器,以及一些天主教徒作為貴國的人力,英人應無力攻下魁北克。”
“而加拿大的人參,天朝又是唯一的購買者。”
“對此,我方是可以給英人足夠的壓力的。他們奪取加拿大的目的,是為了人參貿易。而我方既然是唯一的消費者,雖然北美事務,天朝力不能及,但在貿易問題上給英國施壓,也足以讓英國不得不考慮放棄。”
“人參只有賣到天朝,才是白銀。否則對英國人而言,就是一堆草根。他們要的是白銀,而不是草根。如果天朝進行貿易制裁,英王也更可能放棄。”
“但是,這種施壓是有限的。畢竟,天朝對人參的需求量很大,遼東參基本絕跡,只要有人買,總有辦法賣。”
“法蘭西國也有棉布禁止令,但只要有需求,即便嚴查走私,那也很難控制。天朝的海岸線,比法蘭西更長,更難管轄。”
“天朝當然會施加壓力,但國王殿下也不該全都指望天朝的壓力。我只能說,盡力而為。”
“至于印度,這個不消殿下提及。如今天朝已下南洋,即便天朝不主動施壓,英國方面也不會做的太絕,多半會將占領的法蘭西城市退回。”
“天朝對盟友的態度,殿下完全不用擔心。”
“只是,這件事,小婿以為,最好還是將殖民地問題和漢諾威問題,混為一談。”
“他請我轉告殿下:至少,要讓英國人覺得,是英國國王為了他心愛的漢諾威,而放棄了殖民地。”
“是以,一方面,即為了荷蘭問題、也為了法蘭西對漢諾威的威脅,我會派人去羅剎國,盡量延緩羅剎國出兵的速度。”
“另一方面,殿下最好還是暫時承認英王和漢諾威的關系。”
“如果羅剎國延緩出兵,在荷蘭退出戰爭后,立刻做出威脅漢諾威的姿態,以這種姿態進行全面的停戰談判,最為合適。”
“也就是說,即便北美和印度問題,有天朝的施壓,但這種施壓也不該以和談大會上直接講出的形式,而是通過暗示即可。”
“不能公開,從而將英國百姓的注意力,都轉移到漢諾威問題上。”
這話,說的就非常圓滑了。
既沒有把話說滿,也體現了大順的作用,但又說此事不會在和談上作為籌碼公開作為條件。這些大順的情義,法王知道就行,法國的君主集權制下,結好法王意義更大。至于法國民間的情緒,大順下南洋、俄政變兩件事,就已經足夠了。
至于暗示,或者非正規途徑的告知,這就不在法國可以干涉的范圍之內了。
總之,大順不會公開表態全力支持法國。
法理上,大順不是奧地利王位繼承戰爭的參戰方,神羅帝位,關天朝鳥事?大順只是恰好在奧地利王位繼承戰爭期間,下了個南洋。趕巧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