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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七章 逃不過的對法宣戰

  關于誠信的致辭結束,碼頭附近的市民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只有完全正確的廢話,才能獲得如此多的的掌聲。所謂正確的廢話,就是諸如誠信是好的、不誠信是壞的;我們要做好人、我們不應該當壞人…種種這些。

  誰也不能說這些話不對。

  但若論起來,真正有心的人,還是從這一大堆正確的廢話中,聽到了實質性的東西。

  諸如那句純粹扯淡的“貿易重新分配配額、茶絲瓷對歐出口可能要皇家管制”。

  船上,康不怠看著劉鈺講話的漢語原稿,盯著上面那一堆正確的廢話,忍不住笑出了聲。

  心道公子這一招二桃殺三士,倒是用的熟練。

  說什么日后茶絲等,可能要重新分配貿易額。這西葡都是天主教、法國做生意不行。這是生生挑唆荷英啊。

  只是,荷蘭雖小,公子卻素來多有忌憚,亦說其曾縱橫七海無敵天下。

  如此底蘊,豈能沒有無雙國士?

  待劉鈺的演說結束,碼頭上重又恢復了抽獎環節,康不怠等到了返回的劉鈺,將自己的擔憂說了出來。

  劉鈺聞言,亦多感慨,只是雖有感慨,卻說不上多少憂慮。

  “漢祖起與沛豐;明祖起于鳳陽;本朝起于延安府。一府一州,地雖百里,亦有國士。”

  “然而岳武穆豈非無雙國士?攤上那群人,有個卵用?”

  說罷,忍不住吐槽了一下荷蘭的制度。

  “七省聯合,議政時候,各省甚至一些加入的市,都有一票否決權。所有國事,只要議會里有一省的執政不同意,就沒法通過。你也聽說說過朝堂的事,你能想象六政府議事的時候,只要有一人反對,就無法通過決議?荷蘭想辦成事,難。”

  “就我說那奧蘭治家族,想要真正統合荷蘭,你知道他要先做什么?要先當上各省的省執政,才能成為真正說話好使的共和國執政。”

  “這種制度,辦成事難。辦不成事,容易。”

  “縱有無雙國士,他要先要分別拿到七個省的執政地位。然后才能成為共和國的執政。這第一步才是最難的,第一步都走不出去,縱有天大的本事、萬般想法、百般的機敏,又有何用?”

  “我觀荷蘭,若天啟崇禎之明爾。各省加稅造艦的事,已經吵了四十年,至今一艘新大艦都未添;各省改變稅比例的事,也吵了四十年了,至今一成不變。”

  “明末之時,豈無國士?可就算有,又有什么用呢?”

  用明末做了個比喻,再一說那奇葩的一票否決權,康不怠也是大為寬心,笑道:“若真如此,唯有那威廉,有洪武、貞觀之能,上馬可征戰四方戰無不勝、下馬能集權變革清除異己。若不然,著實難。”

  想了一下,又補充道:“嗯,那威廉,確實得有唐太宗臨陣的水準,方可威望大震,如此才有可能集權成事。卻不知此人是否英豪?”

  “威廉是個怯懦、沒有責任感、缺乏勇氣、雞胸哮喘不能夠騎馬的人,甚至不適合成為將領。他對荷蘭的共和制度,并沒有什么威脅。”

  “先生們,威廉現在只是弗里蘭斯、海爾德蘭、德倫特三省的執政。但是,荷蘭、澤蘭、烏得勒支和上艾瑟爾,這四個省仍舊在我們的手中。”

  “荷蘭省在比例稅中,為共和國提供58以上的稅收,而排在第二的弗里蘭斯,才只有10多一點。”

  “七省共和國,沒有荷蘭省的認可,什么事也辦不成!”

  此時聯省共和國真正的掌權者安東尼·范·德·海姆,此時正毫不留情地給了奧蘭治家族的威廉一個極低的評價。

  安東尼·范·德·海姆的真正頭銜,是荷蘭省議長。但既然七省共和國荷蘭要拿50以上的稅,此時又沒有執政官,他這個荷蘭省議長,其實也就是七省共和國的掌舵人。

  在如此不留情面地評價完威廉之后,安東尼還是表達了一下他的恐懼。

  “威廉的個人能力,不是威脅。”

  “但是,先生們,我們必須要知道,民眾不是不反對我們,只是鑒于一切正常,他們懶得反對我們,也沒有人將他們組織起來。”

  “是奧蘭治家族在反抗西班牙的過程中塑造了七省,他們的合法性是神圣的。無論勝利還是失敗,人們在對我們失望的時候,總會想起他們。”

  “而我們,或者只能依靠不斷勝利;或者至少也要維持現狀。但現在,情況非常不妙。”

  他拿出了一封信,這封信在不久前還裝在一個玻璃瓶里,上面扣著結實的橡木塞子,旁邊都用蠟封住。這是此時遠航送信的標準“包裝”,擔心在船上受潮。

  “這封信來自遙遠的巴達維亞。是東印度公司轉交給我的。你們當然應該知道港口處忽然出現的幾條中國船,船上的那個中國人給我們的共和國、以及我們自己,帶來了巨大的威脅。”

  “信上說,在廣州附近,這位訪問歐洲的中華帝國的侯爵,和愚蠢的英國艦隊長發生了沖突。這位喬治·安森艦長,強闖廣州灣,導致了這位侯爵的報復。”

  “他提供了一筆捐助,捐給了英國的老僭越王。斯圖亞特家族因為信仰天主教,被剝奪了繼承權,但在英國國內還是有很多人支持的。”

  “中國的侯爵以私人的名義,以及出于喬治·安森無禮的報復,提供了一筆巨額的援助,請求法國人幫忙建造一艘戰列艦,作為私人禮物送給老僭越王。并且很可能繼續提供私人的援助。”

  念完了信上的消息,安東尼·海姆無奈地嘆了口氣。

  在場的人也都一臉的不安,顯然他們明白這件事的嚴重性。

  “是的,先生們,我們現在有兩份條約,必須履行。”

  “一份,是《奧地利王位繼承基本法詔令》。”

  “另一份,是《英荷共同防御條約》。”

  “按照第二份條約,如果英國本土遭到入侵、或者天主教試圖復辟,我們必須支援英國一支不少于6000人的武裝部隊、六艘戰艦,而且軍費要由我們出。”

  奧利地的事,還可以繼續轉圈圈、扯扯淡,先拖延拖延。畢竟英國還是試圖繼續斡旋的。

  英王是漢諾威選帝侯,順便才是英國國王。

  普魯士海軍廢物去不了倫敦,但是漢諾威的陸軍能打得過普魯士嗎?

  所以英王琢磨著斡旋斡旋:讓奧利地把西里西亞割讓給普魯士,英王再從英國人手里收稅,給特蕾莎女王90萬兩白銀作一點補償,這樣就可以不用得罪普魯士,防止普魯士把英王的“龍興之地”給占了,反正花的是英國人的錢。

  之前傳來了好消息,好像是說腓特烈二世挺高興的,說行,只要把西里西亞給我,我就支持我表妹當女王。

  但是,特蕾莎女王不同意,不要90萬兩白銀,而是要西里西亞。

  英國國會也不是很同意國王的做法,因為英國之前因為詹金斯的耳朵,正在和西班牙開戰,需要一個勢力牽制法國才行。

  法國和奧地利有仇,老琢磨著肢解了奧地利,而且,俄國和奧地利是盟友,這時候普魯士還沒有展示出強大的潛力,英國最終還是站在了奧地利一邊。

  腓特烈二世其實真的就想要個西里西亞,也知道法國不是什么好東西,而且法國太強大了,確確實實盼著表妹就答應了,然而特蕾莎女王拒絕了英國的斡旋。

  既然沒辦法,普魯士也只好聯法了。

  但現在這事,還有轉機,英國若是繼續斡旋,說不定也有可能讓特蕾莎放棄西里西亞給普魯士得了。

  讓安東尼·海姆發愁的,是第二份條約。

  劉鈺以個人名義資助老僭越王,法國要是不幫著老僭越王登陸英國,那就見了鬼了!

  英國國內有詹姆士黨,支持斯圖亞特王朝是正統,蘇格蘭各地貴族更是認斯圖亞特不認漢諾威,怎么說斯圖亞特家族也是俺們蘇格蘭人,怎么看都比漢諾威蠻夷正統吧?

  現在又多了艘戰列艦和一些資金支持,絕對會讓老僭越王野心勃勃,法國也會打出這張牌的。

  一旦登陸蘇格蘭,荷蘭就得履行條約。

  條約可不可以不履行?

  也不行。

  因為…今天放棄了英國盟友,明天法國打過來呢?

  親法,荷蘭就他媽是法國的附庸國了。

  法國現在真的是如日中天,關鍵是文化、禮儀、風俗、軍事,除了經濟,幾乎全面碾壓歐洲。整個歐洲的上層都在法國化,荷蘭離得這么近,受的沖擊極大,國內已經出現親法派。

  而且法國一直盯著奧屬尼德蘭,一旦法國占了低地地區,法荷之間就沒緩沖了。

  法國若是占了奧屬尼德蘭,荷蘭的核心區,澤蘭、阿姆斯特丹、鹿特丹,全在一百公里之內。而沃邦元帥已經在很久前,用土木作業法宣告了一件事:荷蘭的棱堡,就是個屁!

  文化入侵,再加上軍事威脅,不當附庸國,還能怎么辦?

  荷蘭現在全靠著外交信譽在撐著,歐洲各國之間也為了保持均衡,基本上對條約還是比較看重的。

  一旦老僭越王真的登陸蘇格蘭,荷蘭就必須要履行條約,出兵6000和艦隊——因為英國也承諾,如果荷蘭遭到了入侵威脅,英國也一定會出兵的。

  劉鈺資助的錢,也真就不算多。

  但這不是錢多錢少的事,而是一個遠在數萬里外的中國人,是怎么知道這些事的?

  顯然,是法國人說的。也就意味著法國對于這張牌,一直沒忘,隨時可能打出來。

  這封從巴達維亞送來的信,提醒了荷蘭的攝政者們:還有另一份條約要履行呢。哪怕英國斡旋成功,奧地利放棄了西里西亞,荷蘭不用履行奧王繼承法的承諾了,可法國能錯過這個支持斯圖亞特王朝復辟的機會嗎?

  到頭來,那不是還得和法國作戰嗎?

  今天這個會,本來是要討論一下怎么接待中國使團的,在場的人都沒想到那個演講的時候彬彬有禮、大談道德人性的侯爵,原來是這么個…無恥的外交家。

  當然,他們也不可能知道,這個無恥的外交家,一直想要的就是法荷開戰。

  安東尼·海姆說完這個可怕的現實后,終于說出了他真正的目的。

  “先生們…我們需要加稅,得增加軍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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