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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零章 欺瞞

  三年的租期并不長,正好有個緩沖的時間。

  蝦夷的事,不是松前藩一家能做主的,而且人多嘴雜,完全想要瞞住也不可能。

  松前資廣決定在這一次入江戶參覲交代的時候,把這邊的事稍微說一說。

  說歸說,至于怎么說,這就有些技巧了。

  只說有艘大順的船遭了海難,至于具體情況,就不要詳說。

  如果幕府那邊嚴令必須處理,就回來處理。

  如果幕府那邊聽他說的模棱兩可,也沒當回事,那就按照既定的想法,結好商人,悄悄貿易。

  很快,負責談判的家臣再度前往大順筑城歇腳的地方,雙方簽訂了一個很“平等”的條約。

  畫了一個范圍,讓他們暫時在這里歇腳。

  但是不能出圈,更是嚴禁直接和當地的蝦夷人交易。

  所有的貨物都要出售給松前藩的商人,一旦船只造好就要趕緊離開。

  但是允許這些大順的難民在這里捕魚、伐木。

  條約一簽,便有商人開著小船來到這邊運走了貨物。

  兩濱組的商人沒有資格參與長崎的貿易,本金不夠,關系也不硬,難得有機會采買中國貨,一個個自然是興高采烈。

  大部分的綢緞都可以當做蝦夷錦,如今江戶和京都的高僧們,都愿意用這種蝦夷錦做袈裟,幕府那邊也已經默許了這種錦緞的存在。

  大部分貨物都用白銀和黃金交割,剩下的則交換了一些魚干。

  貨物不是很多,在給了松前藩一千兩銀子的租地費之后,刨除掉魚干,還是略賺了一些。

  劃定的范圍不算大,不過這些人也不需要太大的地方。

  先修城、后墾田,上上下下都約束著,不要和蝦夷人接觸,至少三年之內不要和蝦夷人接觸。

  冬季封凍之前,又來了一艘船。

  卸下來了三門大炮,三十名海參崴的獵戶出身的招募散兵,還有大量的糧食。

  第一批移民的人中有不少在海參崴墾荒生活的經驗,他們不需要當地土著的幫助也能渡過在這里的第一個冬天。

  軍官們已經感覺到了有些不太對,一些嗅覺靈敏的,已經嗅到了開戰的火藥味。

  冬天來臨之前,基本的防御已經完工,炮位也修好了。這里的冬天不算太冷,就是雪有些大,趁著這個冬天,感覺到可能要開戰的軍官們把這些移民好好地操訓了一番。

  軍官都是軍校走出來的軍官生,燧發槍的操練也很容易,而且他們又不是正規軍,只要教會躲在城中放槍就好。

  最冷的天氣里,軍官和官員們圍坐在壁爐旁,一鍋熱騰騰的鹿肉燉的爛熟,配上一碗海參崴那邊的烈酒,真真的好滋味。

  “你們說,三年后松前家趕我們走,是不是就要開戰了?”

  那名中尉笑道:“算了吧,咱們糧食充足,火藥也足,還有炮。就松前藩那點人,只能圍、不能攻。圍的話,沒有五千人可圍不住。五千人…他不過是個一萬石的大名,去哪弄五千人?五千人吃喝拉撒,他出得起這錢嗎?”

  “若是告訴幕府那邊,就算出兵,三年之后趕我們不走,派人來打一打,打不動,再去告訴幕府。幕府再出兵,運炮,估計又得一年半了。四五千人的大軍,只怕不是那么容易的。”

  “明年鷹娑伯還要往這邊派人。他們想要攻下來,怕是要如咱們打準噶爾部一般,要動用全國之力。”

  小小的中尉,大大的自信。

  知道靠著棱堡體系,就日本此時的戰術水平,想要攻下來可非得準備許久才成。

  靠海的城堡,想要攻下的第一步,是切斷海上的補給。

  且不說存糧,就是日本的水軍,真的能擋住威海的艦隊?

  這些孤懸海外的人,才能深切感覺到海軍的重要,也能真切的感覺到身后有個不會放棄他們的龐大國家的安心。

  之前發出疑問的那人喜道:“如此一來,那便是大戰了。我等在這里,若能守住,便是大功啊。就是不知鷹娑伯如何想的?是要占據這蝦夷地?還是別有想法?”

  上過軍官學校增強了視野的中尉反問道:“這蝦夷地有什么特異之處嗎?這樣的地,從海參崴向北,幾千里。如果只是為了這個蝦夷地,我看不值得。等著吧,幾年后,會有熱鬧看的。我等還是要好好把這些人操練起來,田畝開墾出來。到時候便賴著不走,他松前資廣能奈我和?”

  距離對日開戰的準備完成,還有數年之久。

  造船造炮都是按部就班的無趣,也已經步入了正軌,劉鈺也不用專門在那看著。

  此時的劉鈺不在威海,而是乘船前往大沽口,皇帝允許他回京城為皇帝慶賀生日。

  其實也是為了和他商量一下法蘭西國使節團來訪的事。

  滿載著玻璃和白銀的船只在大沽口附近停靠后,有人組織將這些貨物送往京城,劉鈺則去看了看大沽口的炮臺。

  這是前朝永樂年間建造的炮臺,自從倭患平息之后,這里逐漸荒廢。

  可今天,這里卻有不少征調的民夫,正在那夯土,顯然是準備把炮臺大修一番。

  負責修筑炮臺的,見到劉鈺之后趕忙敬禮,作為小站練兵出身學炮術和要塞工程學的學生,對劉鈺很尊重。

  為了表示親近,這個年輕人沒有稱呼劉鈺為大人或者爵爺,而是叫了一個很特別的稱呼。

  “先生,這里的炮臺原是石頭的,這不合適。就像是我們在劉公島學到的那些書本,炮臺最好是夯土的,外面還要有厚厚的斜坡和土包。石頭被炮彈一砸,石屑飛濺,容易傷到人。而且不能卸力,不如土坡。”

  “陛下要在這里修炮臺,還要修兩座棱堡。我不是主官,只是督辦。”

  年輕人很熱情地領著劉鈺轉了幾圈,希望能從劉鈺的嘴里得到一兩句贊賞。皇帝根本不懂炮臺修的好不好,若是能從劉鈺這里得到幾句贊賞,這就很舒服了。

  轉了兩圈,劉鈺贊了那年輕人幾句,心里卻理解皇帝為什么要這么干。

  心說有這修炮臺的錢,不如投入到海軍里面,多造幾艘大艦。

  渤海的安全在威海、旅順的港口和艦隊,可不是在大沽口。

  這炮臺很顯然是面子工程,應該是建給即將到來的法國使團看的。

  東印度公司那邊已經遞交了使團前來的消息,按照季風季節,應該會在今年七八月份抵達。

  皇帝不希望他們走內地,尤其是運河,所以應該會允許他們從大沽口這里入京。

  只是這就頗有些脫褲子放屁了。

  之前繪制全國地圖的時候,依靠的是一群法國的傳教士。只怕法國手里的中國內地地圖,不比中國宮廷里的差。

  歷史上一鴉那是英國人對中國不了解,換了當時剛剛和越南簽訂完《法越凡爾賽密約》、早就派傳教士幫著繪制地圖的法國,可能第一時間就會想到切運河、斷南北。

  不過雖然這是個面子工程,但似乎也值得,也算是一種和法國討價還價的籌碼。

  這事也算是個好事,看得出皇帝肯花錢修炮臺,足見對這一次法國使團到訪的重視。

  查看了一下炮臺,劉鈺發現已經修好的幾處炮臺上并沒有大炮。

  “炮,是京城鑄的?還是在這里鑄?我在威海,怎么沒聽說這事兒?”

  負責修筑炮臺的年輕人小聲道:“暫時沒炮。就用些木頭裝飾一下,叫人以為這里有炮。可能等以后會鑄炮吧。”

  這個有些意外的答案,讓劉鈺愣了大約半刻鐘,隨后大笑起來。

  看來,朝廷里的人才還是不少的,不都是食古不化的蠢貨,也知道錢在有限的情況下,怎么花最少的錢達成想要的效果。

  “行吧,反正炮臺重地,閑人免進。不過,炮可以緩一緩,這炮臺既然修了,就要修好。不要白花錢。”

  “大人放心,這個我心里有數。花費不菲,我又不管工錢,但將來出了事要斬我的腦袋。所以我會盯得很緊。再一個,官員們也不怎么待見我,估計也怕我六親不認,倒是沒說和我分錢的事。”

  這種制衡和分化的辦法,還是有些效果的。皇權居中調節,故意造成兩個體系出身的人互相不信任。現在皇帝覺得足以控制的住,無非是學實學的人太少,將來若是多了,總要做出選擇的。

  “這里大約什么時候能修好?”

  “陛下有令,必須在七月之前完工。我算了一下,應該也差不多。軍營什么的,都會建好。”

  七月之前完工,越發印證了劉鈺的判斷。

  很多事,依靠一己之力是辦不到的。但從大沽口炮臺的修建上來看,朝廷應該是有人對法蘭西國來訪的事真正上心了。

  這是好事。既然要談判,該裝的樣子還是要裝的,要是讓法國人見到了之前年久失修的大沽口炮臺,心里便可能先輕視一番。

  如果法國人從廣東商館總部直接來威海,轉大沽口,看到的就是威海和大沽口的防御。

  如果不是直接去威海,那么只要不走內陸,在廣東、漳州、松江等地逗留,看到的也是一片欣欣向榮,也肯定看不到真正得貧困帶。

  劉鈺心想,這樣子做的還不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不把皮剝開,你知道我是金玉還是敗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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