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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六章 奇襲

  大順軍攻城的時候,小濱藩藩主酒井忠存正在被貴族易得的腳氣病折磨著。

  腳氣病不是腳氣,心律不齊、胸悶氣短、下肢水腫,還有伴發的心臟病。所以炮聲轟擊了不到半個時辰,毛才將長齊的酒井忠存在驚嚇之下,臉色發紫,氣喘不勻,就這么死了。

  家臣們中的忠心之輩,擔心傳出去名聲不好,容易被有心人傳成“被嚇死”。

  所以頂著大順軍的炮擊,在城中偽造了一個切腹的假象,介錯人把頭砍了下來。

  然后,小濱藩就放棄了抵抗。

  酒井家是譜代大名,一般都會擔任諸如監視西國諸侯的大坂城代、監視倭王公卿的京都所司代。

  石高一般都不高,封地一般也不大,但是權大。幕府計劃依靠譜代大名組建自己的官僚體系,用來維系幕府的穩定,權出自幕府而非自己的封地,所以封地的石高不會太高。

  小濱藩一共也就十萬石的石高,養不了多少武士,武家制度下又禁止藩主自己私蓄門客、浪人,真要是自己增加兵力,可能直接就被擼了。有的是眼睛盯著呢,狼多肉少,想當藩主的多了去了。

  城也不是難攻的山城,而是在河口三角洲建立的平城;炮臺也從沒有修過,因為沒錢也因為幕府不給批,私自修是大忌。

  眼看打不贏,藩主還因為腳氣病導致的心悸而死,也知道進兵的是唐國人,據說是為了懲罰島津氏侵占琉球、幕府縱容而導致的膺懲。

  就算將來割地,也是割九州島的那幾處,不可能割小濱藩的。

  眾人一合計,也別打了,先撤到敦賀,將消息傳遞給彥根藩的藩主,彥根藩是周邊除了小濱之外最大的藩了,兵力也有一些。

  城主因失城而切腹,臨死之前下令后退,以待將來。這個理由就很不錯。

  放棄了小濱城的高階武士溜之大吉,大順這邊即將登陸的時候,吳芳瑞猶豫許久,終于把自己心中的一個想法說了出來。

  “殿下,如今小濱已在我軍手中。隱歧島的陸軍登陸、集結,還要兩日時間。軍隊若集結完畢,橫行倭國,自無問題。小濱一下,可謂大功已成。”

  “然,大功之上,還有不世之功。”

  “殿下試想,以倭國政治,倭國幕府將軍居于江戶開府,而王城卻在這里。相隔千里之遙。鷹娑伯言,大坂城代,監管西國諸侯;京都所司代,監管倭王公卿。”

  “若我大軍攻到倭人王城,京都所司代…只怕得到消息之后,會盡可能先把倭王轉移到別處。這便是我說的大功,與不世之功的區別。”

  倭王與幕府將軍,更像是一種合作關系,甚至可能倭王也需要幕府來提供社會的穩定、壓制其余的大名。

  只是在大順這些人看來,所能想到的還是挾天子以令諸侯。

  “政由葛氏、祭由寡人”也有幾分相似,可無論如何不會有人把幕府將軍想象成諸葛武侯那樣的人杰。

  李欗站在這個挾天子以令諸侯的角度去看,還是很容易想到那個所謂的京都所司代的職責。

  哪怕是他這個年紀的人,也能想到要把倭王轉移走。

  這京都所司代不可能連這點腦子都沒有。

  攻下倭人王城,誠如吳芳瑞所說,大功告成。

  倭王逃走與否,并不重要。

  但自隋唐時,倭人自稱日出之國天子。及至蒙元,亦不能攻破倭國…朝廷若是能夠抓到倭王,不管是后續談判,還是之后的朝貢稱臣,都大有文章可做,而且主動權會始終握在天朝這邊。

  不世之功這四個字的誘惑,實在有些大。

  沉吟片刻,李欗問道:“你是何意?”

  “殿下,若是大軍集結,至少還要兩三天時間。倭人王城并無京城那樣的城墻,所謂,兵貴神速,何不由我帶領精銳數百,星夜疾馳,直插倭人王城?”

  吳芳瑞心道如今這野戰對陣之仗,真的是把自己換條狗都能打贏,不如賭一把大的,帶兵拿下這不世之功。

  間李欗還在遲疑,吳芳瑞繼續道:“殿下且想。”

  “若一切順利,我帶兵直插倭人王宮,倭人王城久不經戰陣,又無城墻,必無防御。出其不意,趕在小濱陷落的消息之前攻到即可。”

  “若有不順之處,倭人提前將倭王轉移,亦可造成倭人王城混亂。殿下大軍在后趕來,亦無任何阻擋。”

  “況且,實在來看,倭人此時的軍械,和前朝萬歷年間侵朝鮮的時候,并無區別;兵卒武備,更是遠遜當年的百戰之兵。”

  “其最關鍵者,倭人農兵分離,藩主各自為政,并無主帥、參謀。譬如小濱被攻陷的消息,到底是傳遞給誰,這可能都弄不清楚。指揮混亂,無有協調,三四百人,足以縱橫深入。”

  整個計劃,就突出一個快字。而小濱城到倭人王城的距離,也使得這種快速突襲有了可能。

  軍官們年紀都不大,蓬勃之氣充斥,哪一個不想著冠軍侯那樣的功勞?

  皇帝本來想著,讓李欗親來前線,軍官們會有所顧及,沒有七八成的把握不敢賭。

  哪曾想這些軍官們一個個腦子里都想著不世之功、封侯封爵之類的沖動,真正見過倭人軍備之后又不屑一顧,自信滿滿以致漾出。

  至于李欗自己,更是覺得之前海軍的種種戰術戰略,都是既定好的。到現在為止,都是海軍的勝利,而不是他李欗的勝利。

  吳芳瑞那句“不世之功”,已經打動了他,他希望這一戰能夠變成“李欗的勝利”。

  “依你所見,三四百人足以?”

  “回殿下,足以。昔日青州軍時,我就跟隨鷹娑伯。海軍陸戰練兵之法,與青州軍如出一轍。而且鷹娑伯掌軍,給養充足,訓練嚴苛,選其精銳,我帶著也很順手。”

  吳芳瑞心道,這海軍的精銳陸戰隊,和當年的青州軍都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大順軍改之后,拆散了青州軍,整體的戰斗力提升的,但實際上任何一支都比不上當日的青州軍,這一點吳芳瑞參與其中,感觸頗深。

  主要還是錢的問題。青州軍在威海的時候,軍餉固然是朝中發,但一些特殊的吃食、保證訓練量的魚、豆,這都是軍改后的大順軍不具備的。

  操練口令幾乎一致,兵員素質也強于軍改后的普通軍隊,吳芳瑞自是相信這支青州軍真正傳承的戰斗力。

  陸戰隊的一些士兵,背著的是昂貴的膛線槍,戰術體系也更傾向于膛線槍散兵在前騷擾、后面滑膛槍列陣迎敵的新戰術,并不那么死板。

  戰略調動之下,倭人王城附近絕對空虛,三四百人縱橫,當如入無人之境。

  李欗亦覺得倭人兵力都被海軍利用機動性調動走了,自己雖然沒帶過兵,但軍中除了吳芳瑞之外還有其余參謀,應該也沒什么問題。

  不管吳芳瑞能不能立下不世之功,抓住倭王,都會使得倭人王城混亂不堪,自己要做的就是帶兵行軍到倭人王城即可。

  “既如此,便依此而行吧。吳將軍自選兵馬,星夜疾馳。我于后面集結大軍,等待騎兵運抵,即可跟進。”

  “子午谷之謀,武侯所憂者,長安大城高墻;鄧艾偷渡陰平,所能成者,成都城高兵足不戰而降。如今倭人一無城墻,二無大軍,此戰必可勝。”

  點頭許可,允許了此事。

  吳芳瑞心里早已經有了部隊人選,便叫一些精銳的擲彈兵和膛線槍散兵先登陸,從第一批登陸部隊中數量不多的馬匹中挑走了三十余匹。

  登陸之后,攜帶數日干糧、兩個基數的紙包火藥鉛彈,外加幾名通曉倭語的通譯。

  也不停歇,后續登陸的部隊還在清剿殘敵、出榜安民的時候,這支奇襲的部隊已經踏上了征程。

  既是豪賭一場,吳芳瑞也沒有按照操典命令機械地行軍,而是將部隊分成兩個部分。

  前鋒部隊以五十余名散兵為主,后續部隊呈四路縱隊行軍,不派斥候、不派警戒。

  餓了就吃干糧袋里的干糧炒米炒面,夜里宿營直接找倭人的村莊。把村莊封鎖就地休息,然后找一個當地百姓帶第二日的路,給出足夠銀兩,到地放還。

  三日后,這支部隊已經抵達了三千院附近。從這里到倭人王宮,只有不到三十里的距離,吳芳瑞知道決定自己是否能立下不世之功的時候到了。

  夜里休息的時候,吳芳瑞并沒有興奮地睡不著,而是美美地睡了一覺。

  天一亮,他就跳上了馬,帶了三十二名可以騎馬的擲彈兵,換上了一身倭人足輕的服飾,只在胳膊上做了記號。

  將部隊扔給副官,叫他指揮按照正常的速度前進即可。連同他自己在內的三十三騎,要直接沖入倭人王城。

  不求攻破倭人王宮,而是要在倭人王城內造成混亂,讓幕府在這邊的京都所司代沒有機會把倭王轉移走。

  實在不行,還可以在城中各處放火,造成混亂。

  三十三騎絕塵而去,有來三千院附近參拜上香的倭人,奇怪地看著這一支打扮有些古怪的騎兵,一路飄過煙塵,片刻不停,朝著京都直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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