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還在考慮著搶劫騷擾的軍官們,一聽杜鋒的語氣變化,知道這件事已是定下了,不由感覺到有些奇怪。
那信上寫的什么?
顯然,那不是海軍正式的軍令,否則杜鋒不會燒掉。
試探著問了一句后,杜鋒笑道:“大局為重。各部準備吧,讓當地之前給商人干活的雇工、蝦夷人等,都忙碌起來,抓緊時間加固城防。”
從遠處來的信,自然不會有關于仙臺藩、陸奧國是不是要出兵的情報。
之所以杜鋒選擇放棄劫仙臺的船,因為信上告訴了他釜山那里的軍官們的共識。
占隱歧島、攻小濱城、搶平安京。
上面既不是樞密院的軍令,也不是海軍的軍令,只是同窗之間的私信。
信上說了一下朝中的一些變動,包括李欗執掌海軍等,也說劉鈺如今在朝中,輔助樞密院參知軍事。
海軍現在受樞密院的軍令管轄,海軍內部的大膽想法雖然還未得到樞密院的許可,但想必一定可以。
考慮到這一戰必須要精銳,而海軍的精銳陸戰部隊,半數都在杜鋒這邊。所以希望杜鋒能夠從“海軍的大局”著想。
溝通不便,但攻占隱歧島當在月后,希望杜鋒能夠在確保完成劉鈺交代的任務的情況下,盡可能調動一部分精銳的陸戰隊,在月后左右抵達隱歧島匯合。
進攻小濱城的主力,還得是陸戰隊。
陸軍渡海而來,恐不適應,所以海軍內部還是更放心久在船上訓練的陸戰隊。
這是海軍的大局,也是海軍的共同利益。
杜鋒自然明白若能效鄧艾偷渡陰平一戰成功,海軍的地位將會大幅上升。
這種情況下,他日后想在海軍覓封侯,就必須和海軍的利益保持一致。
自己就算攻下了石卷港,迫使倭國調動重兵防守東北方向,靠兩千人干出一番大事,可這么干之后,唱主角的仍舊是陸軍。
唯有海軍奇襲小濱城、直插平安京的事辦成了,海軍才能立刻凸顯地位。
他琢磨了一下,立刻叫來了翻譯和投靠的商人,問道:“這里冬天封凍嗎?”
連問了幾個人,都回答道:“這里冬天不封凍。”
確定不會封凍后,杜鋒心道,海參崴每年的冬天還要封凍三個月左右,這里緯度差不多,卻不封凍。
來的時候,船速很快,看來是有暖流自對馬流經這里。
既這里不封凍,那便簡單了。
思量之后,提起筆,寫了一封信。
“子明兄、青海兄,見信如晤。”
“事,弟已知曉。此地海峽不封凍,福山城已被我攻下。既不封凍,軍艦巡航,我可抽調千二百人前往隱歧島。”
“仙臺藩為產糧重地,石卷港至江戶的米船,絡繹不絕。可派軍艦三艘前來,劫持米船。”
“巡航艦本就是維護航線、反海盜的。能反海盜的,自也可以當海盜。若能巡航仙臺、堵截糧船,偶爾登陸炮擊,則倭國東北之兵,則為死兵矣,必不敢輕動。”
信寫完,連夜派了一艘快船,送往釜山。
與此同時。
威海。
在這里主持補給后勤輜重運輸、聯絡貿易公司船隊的后勤參謀,也收到了一封信。
接到信之后,仍舊是標準的付之一炬,隨后參謀便找到了貿易公司這邊的林允文。
“如今遼東豆熟,馬料之類,尚未轉運。希望林兄動用一筆錢,購買菽豆馬料,先行運往釜山。以兩千馬匹兩月之用為數。這批船希望是調用的新船,不在原本的計劃之內,可有什么問題?”
林允文一聽這個數目,笑道:“能有什么問題?兩千匹馬兩月之用,這才幾個錢?船只足夠,現在就運往釜山嗎?”
“對,盡快吧。”
林允文點頭道:“這放心就是。這個時候,正是海運漕米回行的船往松江的季節。他們多半會采買遼東的大豆,我這邊可以聯絡他們,就在營口換船,我們這邊送到釜山就是。還有什么?”
后勤參謀想著信上的內容,笑道:“還有就是采購一批毛驢。活的,能干活的,不要肉驢。六百左右即可,連帶飼料,一并裝船運往釜山。錢就正常走賬,最多半年就給你們。”
“好說。錢,不是問題。”林允文一口應承下來,這事實在算不上大事,既是海軍這邊開了口,劉鈺雖走了,信譽卻還是足夠的。
后勤參謀點頭致謝,確定暫時沒有什么需要提前準備的了,便讓林允文先去了。
海軍這邊認為,如果要執行這個大膽的計劃,需要一部分騎兵的支持。騎兵自然是陸軍那邊的人手,需要一個營的槍騎兵、一個營的輕騎。
現在樞密院的命令還沒有下,但海軍認為既是劉鈺在樞密院能說話,這件事十拿九穩,當早做準備。
先把一切該做的準備都準備好,一旦樞密院的命令抵達,立刻就可以運兵開拔。
釜山那邊的馬料,自要提前備好,別到時候現準備,那就來不及了。
至于索要的毛驢,那是為后勤做準備的。這東西抗折騰,比馬的存活率高,既可以背馱火藥,也可以代替馬匹拖拉兵工廠新出的、取代了四磅炮和八磅炮的更輕便的六磅炮。
這種炮借助了鏜床,使用銅料鑄造,炮重只有九百斤。必要的時候,如果馬匹因為水土不服而死亡,毛驢也能拉得動。
要了六百頭毛驢,算上損耗、死亡等,只要能在登陸的時候保證有半數存活,那就足夠完成既定的任務。
可以攜帶的火藥也能增加不少,攻城必要的時候靠工兵挖坑土飛機,最多也就帶幾門十二磅新型銅炮,再大的炮全都不要。
當這一切都準備好,又過了十余天,林允文那邊的豆料船都已經開始航向釜山、毛驢也已經采買了一批時,后勤參謀終于等來了李欗升帳議事的消息。
他知道,這是釜山那邊的軍官們在接到了杜鋒明確的回復之后,再走完這個形式。
升帳之后,一直在威海的李欗對自己這個總督海軍戎政的身份,已經漸漸適應。
拿出釜山那邊送來的軍情,與在場的各部門參謀道:“此事絕密,不可外泄。”
“釜山那邊的艦長們提出了一個想法,我如今還是不太懂海軍大略,你們聽聽這件事可行嗎?弄險程度如何?”
“若有六七成把握,當可報知樞密院,由陛下和樞密院定奪。”
說罷,就將前線送來的軍情念了一番。
擬以先攻占隱歧島為中轉,騷擾石見、出云,造成可能會在石見登陸的假象。
或假裝要攻打石見銀山。
或加裝自石見國登陸,攻取長州藩。
軍艦齊出,讓倭國調動大阪附近的軍隊前往石見,造成倭國王城空虛。
待調動完成,集結兩千五百陸戰隊、兩個營的陸軍精銳騎兵、兩個營的陸軍部隊,合計五千左右,直撲小濱。
攻下小濱城后,直插倭國王城。
打出“尊卑有序、禮法不可偏廢、還政于倭王”的旗號。若倭王有膽,則可借其名而迫幕府,合約可成;若其無膽,逃亡別處,則占據倭人王城,倭國震動,合約亦可成。
一則耗費少,陸軍主力只要在威海駐扎,不出動的話,和平時養軍的耗費沒什么區別。
二則就算不成,大軍亦可回撤小濱,幕府必要全力保其王城。此時再攻長州,易如反掌。若長州下,下關海峽盡在掌握,海軍溝通南北,倭人必請降。
這個計劃幾乎沒有什么難點,陸戰隊有海軍自己的運輸船。陸軍那點人,也可以靠貿易公司的船,以及一部分海軍的大船運到。
沿途都有跳板,海運距離最遠不過也就是從威海到營口差不多。
在這期間,海軍會派往蝦夷三艘戰艦,充實那邊的軍力。杜鋒那邊會做一場戲,先在海峽附近吸引一下仙臺藩的兵力,然后開始劫船、炮擊石卷港,讓仙臺藩嚇得縮回去,把倭國的東北部攪亂。
在座的這些人里,其實有幾個已經知道了,但此時還是做出一副之前毫不知情的神情。
心道這本就是海軍參謀部內部擬定的計劃之一,如今真要變現,那還有個不支持?
這一仗陸軍也就出兩營騎兵、兩營精銳步兵,陸戰隊有優秀的米尼彈散兵,和僅比京營一些禁軍晚裝備了一段時間的新型銅炮。
倭國的兵制,和鎖國日久承平的百年傳統,都使得這一計劃的可行性極高。
到了這一步,其實也就是走形式了。
參謀們便紛紛說可行。
李欗再三確定了一下,又問了一下有用或是無用的細節,確定沒什么問題,便道:“既如此,各部參謀,立刻連夜以此計劃,擬定一個后勤、補給、各部行動時間的計劃。”
“一旦完成,立刻遞交樞密院,請求許可。”
李欗心道,父皇看到,自然知道這等計劃不是我一個人能寫出來的。但他看到我能從善如流,能夠掌管掌控,當也欣喜。
自己既為總督海軍戎政,海軍越強,自己將來的地位也就越穩固。
心道說不定這一戰后,便可獲封郡王,那也說不定。自己的媽又不是皇后,他也不是嫡子,憑功能封郡王,才算是穩固了地位,而不是熬到年限封個閑散王在去京城蹲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