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布雖然如今還是袁紹的部下,但袁紹卻并沒有比其他諸侯更早得知呂布的捷報——至少,長安的劉備,幾乎是與袁紹前后腳就得到了呂布斬殺步度根、燒毀盛樂鮮卑王庭的消息。
倒是其他南方一點的諸侯,消息比較閉塞,分別比袁劉知情晚了那么十天半個月。
之所以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也跟步度根與張遼那場遭遇戰之前,張飛和呼廚泉一直有派出斥候、盯著步度根有關。
如前所述,早在十月底的時候,張飛和呼廚泉就光復了河套大部分的地區,馬超占了銀川、朔方,呼廚泉占五原,張飛占上郡。五原和上郡都是與鮮卑人盤踞的云中接壤的。
張飛也知道離開黃河岸邊深入草原大漠追擊很難,所以他也不想把大部隊擺得太靠前、擦槍走火不好收場。但斥候是一直有派出的,偵查深入的時候,甚至可以前出大軍二百多里撒斥候隊、三五天輪換一波,確保敵不動我不動。
對面的步度根也是這樣干的,要不是他的偵查力量都集中在張飛身上,也不至于被張遼那么輕松偷襲了。
步根度死后僅僅一天,張飛的斥候就注意到異常了,冒險再往東北偵查,隨后就發現拓跋力微的大軍來了又走,似乎是后方變故。幾日之內,張飛就搞清了一切,然后派信使飛馬加急,每天換馬跑四百多里,三天內把軍情送到長安。
“三弟和伯起在河套打了幾次擊潰戰、把鮮卑人和偽南匈奴打得疲于奔逃,沒想到最后被呂布張遼撿了便宜。罷了,畢竟是對全體漢人的大業都有好處的,就當也是喜事吧。”
劉備得到急報時,第一反應還是很惋惜的。畢竟他心中一定定下了和袁紹爭天下的心思,把袁紹當成假想敵了。
不過很快也就調整好了心態,畢竟劉備已經把漢人的天下當成了自己的,只要是對大漢的整體事業有好處,那就普天同慶好了,沒必要那么計較。
他詳細看了一下戰報的描述,加上這份情報是張飛的人讓寫的,肯定立場上多多少少會美化張飛和呼廚泉的努力。
所以劉備看到的內容,就愈發顯得“呂布張遼是個趁敵人被消耗疲憊后撿便宜的角色”。
從實際戰果來看,這種判斷也不算錯,呂布和張遼這一戰,在正面戰場上殲滅的鮮卑軍隊人數規模,顯然不如馬超呼廚泉張飛這連續兩個月的作戰。
當然了,最后呂布攻破了盛樂王庭,對盛樂的非戰斗人員的屠戮不能算在內。要是把那四五萬任人宰割的老弱婦孺也算上,呂布的斬獲能比劉備陣營翻倍。
劉備看完之后,也立刻再次召集了李素和荀攸,把情況也通報了,問問大家的意見。這種軍政事務并非鐘繇劉巴那些純內政人才擅長的,所以他們不在被請教之列。倒是如今還在給鐘繇當副手的法正,差不多可以被重新調動一下,到更適合他的參謀類位置上。
李素荀攸的反應也跟劉備差不多,一開始是驚訝和惋惜,隨后就想通了。他們忍不住算了一下,經過此戰之后袁紹陣營的賬面實力。
袁紹原本就號稱四十萬眾,但其中嫡系的騎兵部隊不過六萬人,呂布那邊還有一萬多。這次把拓跋力微老巢端了、殺了步度根,兩撥繳獲得到的戰馬數量怕是非常驚人。袁紹起碼能再擴充兩三萬人的騎兵部隊。
如此一來,算上呂布,袁紹陣營的騎兵規模將會達到恐怖的十萬之眾!成為大漢朝第一個騎兵數量達到六位數的諸侯!哪怕是巔峰時期的董卓,其實騎兵都是不到十萬的。
這也沒辦法,誰讓袁紹統一的四州都在北方,產馬地充足呢。
劉備如今騎兵快速膨脹,但實際上也就一個主要養馬地涼州,河套今年才收復,基本上沒有恢復牲畜的生產,河套地區得到的馬都是今年戰場上繳獲來的。
袁紹有幽州并州兩大塊主要產馬地,而且幽州平定已經有三四年了,生產恢復不錯,動員能力也上來了。將來天下重新大亂,袁紹的總兵力可能會逼近四十五萬。其中步兵三十五萬,騎兵十萬。
把局勢實力對比分析清楚后,最近心態還不錯的劉備,當然也會關心揣摩袁紹下一步的動向。
他就直截了當追問:“你們覺得,袁紹會讓呂布繼續掠奪驅逐鮮卑、以戰養戰獲取更多騎兵和戰馬么?對草原的繼續用兵,是否符合袁紹即將面臨的利益?”
荀攸想了想,縣觀察了一下李素的反應,見李素把臉扭過去了裝沒聽懂,荀攸猶豫了一下,說道:
“袁紹也算是有雄心壯志、想為大漢天下添磚加瓦的。這種事情,自然是義不容辭。事實上,大王何嘗不是這等的義不容辭?
這些話非常光偉正,非常正能量,一看就是忠義無雙的漢臣人設說出來的。
劉備聽了,當然也很好接受。但他隱約覺察到,荀攸這是把不能說的勸諫,埋藏在能說的人話背后了。
劉備也不傻,都倒這個份上了,當初排遣楊修聯合袁紹、一起對曹操袁術施壓,最終的目的為了什么,劉備心里清楚。
朱儁病危的消息,劉備也有及時得到,所以,眼下就要給袁術制造一種中樞空虛的假象:
劉備的主力在河套,在交州,袁紹的主力在并州幽州以北、跟胡人博弈,一旦中樞有個什么三長兩短,劉備袁紹都沒有能力第一時間騰出手來救駕。
“是啊,都是為了大漢。”劉備略微言不由衷地承認了荀攸明面上的說法,算是讓大家安心:我這人不怕被下屬揣測準關于某些問題的態度。
想當皇帝,其實沒什么,如今這是完全可以說的。當年光武帝劉秀不也不怕被吳漢他們知道他有稱帝的野心么?
但不能說的,只是對當今天子的態度。當今天子可是傳承有序的,雖然失德,畢竟不是更始帝劉玄那種存在。
有些悲劇只能默許,不能明示。只有到了為先帝報仇的時候,才能明示。
李素聽了這話,決定也少蹚一些臨門一腳的渾水,他并不需要某些功勞,來鞏固自己的地位了。既然劉備跟荀攸已經聊好,李素趁機給自己找了個差事:
“大王,我記得,我年初的時候,曾經向您告假,說冬天的時候,想去南方溫暖之地,順便帶阿亮一起,督導一下子敬那邊的工作。
我這兩年身體也不太好,在長安和西涼住久了,不習苦寒。所以這個請求,我仍然希望大王兌現。我不會在交州久住的,把支持子敬變法、改革海運的事兒稍稍料理一下,明年二月前就會回到荊州長沙。
大王如今的地盤,畢竟被中間的袁術、劉表阻隔分割,萬一北方中原有什么變故,南邊的荊南、益州、交州等地的資源也不易快速調度,為大王的勤王戡亂大業所用。有我為大王暫時獨當南方,等腹心樞紐打通之后,我自當再交還都督一方之職權。”
劉備聽了,很快就知道,李素這哪里是要兌現他的后半段年假,這是已經在為“一旦袁術有異常舉動,就要讓劉備陣營的勢力從南北兩個方向上夾擊袁術”做準備了。
當然了,劉備軍在南方的地盤,最北面的交通樞紐也不過是長沙郡的巴丘,要在突發情況下夾擊袁術,其實還要通過劉表的地盤。
但真到了那一天,劉備完全可以摟草打兔子,逼著劉表表態——袁術現在有大逆不道的問題,我們要過境勤王,你讓不讓路?劉表不讓,或直接通過、或削弱之、或假道伐虢。
以劉表的坐守態度,歷史上的劉表也沒敢跟其他諸侯有多大規模的賭命全押決戰,還是有可能屈服的——當然了,這種屈服,未必是直接成為劉備的直屬下屬,而是被壓制成現在曹操在袁紹手下的樣子,成為一個半獨立的附庸。
劉備覺得這個思路是可以接受的,不過他對軍事角度的可行性還有一丁點懷疑,就問道:“從荊南斡腹袁術,是不是遠了點?”
李素:“從荊南調兵越過劉表的地界,打擊南陽、潁川、汝南等地,確實是遠了一些。不過遠征之舉,關鍵不是軍隊要走多遠,而是糧道要走多遠。
荊南兵北上南郡、襄陽時,就算劉表閉門不出、兩不相幫,我們也完全可以繞城而過,只要攜帶能走到襄陽的糧食之后,后續的我軍軍需,完全可以指望漢中的吳毅順流而下運輸,上庸之地屯田圍淤多年,也攢下不少糧草,正為此戰之用。
而且,從南面進攻南陽,不像從長安走武關道那樣,要連破六百里山谷險峻、穿越秦嶺余脈,也不用突破如今在袁術手中的峣關、武關…這些關卡,雖然不如潼關、函谷關險峻,一樣是有可能幾個月都拿不下來的。”
提到這幾座關卡的時候,李素特別用了強調的語氣。
劉備很快就反應過來了:要是袁術胡作非為的時候,直接就把雄關攻破了,那不就救駕成功了嘛…
要是皇帝還活著的時候,你怎么攻袁術的關都攻不破、陛下有個三長兩短后你卻突然攻破了,這也不好向天下人解釋啊。雖然客觀軍事情況也許就是如此。
要是為了避嫌,在陛下已經三長兩短后,依然久久攻不破這些雄關,那嫌倒是避了,但動手更快的袁紹曹操說不定已經把袁術的其他地盤攻得七零八落吃到嘴了。
還是分出一路從南往北打配合比較好,這樣在平叛徹底成功之前,已經一路上拿下不少郡了。
劉備終于拍板:“孤如今統轄之地,確實太分散了,中間被袁術與景升兄阻隔,難以統一調度。伯雅此番南去,劍閣以南,都暫時歸你節制。遇到突發情況,也不必使者往還請示了,什么時候攻破南陽,打通武關,再請示不遲。”
這個臨時任命,可能短的話也就幾個月,長的話應該也不會超過一年。劉備下次再跟李素相見的時候,應該已經是南陽這個交通樞紐被打通之后了。
已經在南方的趙云、魯肅、甘寧、周泰、魏延、李嚴等將領,等到出現突發情況的時候,自然是全部歸李素臨時指揮了。成都平原到巴郡江州的物資,也可以通過長江水路調度使用。
要臨時管那么多事兒,給個假節鉞肯定是必須的。官職可以暫時不動,再加個都督荊交滇州諸軍事的臨時差事就好。
在涼州平定地方的關羽,也該換個地方,到河東老家,把張飛替下來了,到時候可以直接督領長安與河東一線的劉備軍頭號主力部隊。
至于張飛,劉備決定把他調去漢中,掌握整個益州北部的資源。劍門關以北、秦嶺以南,都歸張飛調度,這樣張飛可以順著漢水把漢中、上庸兵派去襄陽、南陽,一路順流而下。
關羽主攻黃河流域,張飛主攻漢水流域,李素趙云主攻長江流域北上。
這樣的戰爭機器動員調度效率,應該是最高的了,也能在第一時間就撈足夠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