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得了荀攸提醒、次日起讓趙云馬超倍道兼行圈地突進,進度果然快了不少。
趙云的部隊在一天之后的四月十六日,就抵達了漆縣、并且入荀攸所料的輕易招降了守兵。李傕仍然沒有在漆縣分兵駐留任何心腹嫡系,就一心往回趕呢。
抵達漆縣后,馬超帶著三千騎,折往正南方、離開涇河流域,往渭河流域的美陽、武功等處挺近、試圖看看南線的張飛推進到哪里了,順便幫忙撿撿便宜招降一些張飛夠不到的周邊地區、掩護張飛推進時的側翼。
趙云則繼續沿著涇河前進探路,逼近池陽,兩路人馬最終也在四月十七日、十八日抵達了各自的目的地。
(注:馬超之所以每次都在漆縣轉向南方,是因為到了漆縣以南,隴山山脈就到了盡頭,再往東黃土高原和渭河平原的交接地帶就變得比較平緩,不需要翻隴山)
不過,這也只是騎兵的行軍速度,劉備關羽李素親自帶領的后續步兵主力依然要攜帶輜重、穩扎穩打,每天只能走五六十里,所以肯定會落后趙云馬超兩三天。
可惜的是,長安城里的慘劇的發生,也果然如荀攸所料,遠比趙云和馬超更快——不管趙云怎么趕,李傕畢竟比他早過好幾天,這是怎么也追不回來的。
在趙云的部隊追到池陽之前,長安城里就已經發生了血腥事變,而且具體的過程和牽涉到的勢力數量,還比荀攸估計的更加復雜。
因為還有很多荀攸都沒意識到的勢力,也夾雜到了這個漩渦中,加劇了猜忌和內訌。
要看懂長安城里、在李傕回京之前這幾天時間差里,就開始發生的一系列短促而激烈內亂。
就必須把視野拉高到全局視角,看看四月初五到四月十五之間這段時間里,長安東南方向的藍田、峣關、商洛這一帶戰場上,發生的種種因果,主要是袁術軍與西涼軍的沖突。
如前所述,袁術是四月初五拿下商洛,而且長安的李應駐軍也是當晚就得到急報、然后加強峣關防守、即日調撥李別、董承回防。
四月初七中午,袁術的先頭部隊紀靈,就不緊不慢趕到了商洛西北一百五十里外的峣關,開始攻關。
峣關畢竟是險要之地,光靠當地的孱弱守軍硬撐一兩天還是沒問題的。紀靈遠道而來,山區不好攜帶攻城武器,靠威懾恐嚇無法直接嚇破守關士卒的膽、逼迫投降,那就得慢慢花時間打造攻城武器了。
紀靈一邊把“敵軍抵抗意志非常堅決,此前情報似乎有誤,沒有看到西涼軍主力盡數被劉備吸引”這些情報,小心謹慎地往回匯報,一邊趕造攻城武器,等后續的人馬到了,就可以直接強攻。
四月初九,最早一批的云梯車和沖車施工完畢,紀靈就投入了全面強攻,四月初十又投入了兩部井闌車,便于瞭望敵情和放箭壓制關墻。
不過因為李應、董承從長安派來的士兵早就到位了,次日又有五千名郿縣李別緊急撤下來的騎兵進入了峣關,紀靈的這種攻打當然無法奏效。
李別是四月初九被張飛追著從郿縣突圍回長安方向的,半路剛走到槐里、就接到李應新的軍令,讓他直接從槐里去峣關堵口。因為是騎兵,行動還算迅速,李別四月十一就抵達了峣關,只是太過疲累,所以歇息了一夜。
四月十二日,李別緩過氣來,跟峣關守將商量了一下戰況,發現紀靈壓著關城打已經有五天了,關內士卒都是閉關死守、只靠放箭和丟滾木礌石殺敵,絲毫不敢反擊,所以紀靈的打法越來越膽大越來越激進。
“紀靈這是多看不起我們呢,就憑袁術的兵也敢如此狂妄!為了減少弓弩手的傷亡,居然只派那么點人在長盾陣后面放箭,井闌底下也沒多少步軍持盾列陣護衛。他這是以為憑借井闌的高度優勢就能持續壓住墻頭了?”
李別觀察完之后,忍不住冷笑。
原來,袁術軍在距離峣關關墻百步到八十步的地方,立了很多很高的圓弧狀藤牌,讓弓弩手站在藤牌背后拋射騷擾城頭。但袁術軍的弩手密度太低了,一塊藤牌后面最多兩個兵,根本沒有充分利用,也沒有派刀盾兵和長槍兵在藤牌后面提供近戰保護。
井闌車的情況也是這樣,因為用兵嚴謹的將領,是應該在井闌車腳下布置刺猬一樣的槍盾陣保護的,長槍陣四面槍尖朝外、再架上三圈盾牌。
只不過這些列陣近防的長槍手也是有可能被城頭弓箭射中的,哪怕架盾也會偶爾有傷亡。紀靈顯然是覺得完全不可能遭到近戰,所以愛惜士兵生命、不愿浪費多此一舉,把這些手段都能省就省了。
既然這樣,李別不殺他一波反沖鋒,豈不是對不起關內新到的五千西涼精騎了?他們在張飛面前不敢橫,到了紀靈這兒要是還不橫,豈非白活一世。
四月十二日夜,一天的攻城戰剛剛結束,紀靈正準備徹底收兵、把井闌車這些攻城器械也都推回營地、離開城頭火力覆蓋的射程。結果,峣關關門就忽然打開了,李別帶著數千養足了體力的西涼騎兵,一下子生龍活虎地殺了出來。
紀靈因為前些日子敵軍的慫樣,都麻痹了,確實沒有準備,留在關下的不是弓箭手就是扛裝備推車的民夫輔兵,要不就是剛剛蟻附失敗撤下來的刀盾手,一點長槍兵和騎兵都沒有。
畢竟長槍兵的武器太長,是無法作為蟻附登城的兵種的,拿著那么長一根槍還怎么爬梯子。
西涼重騎的突然殺出,讓紀靈的攻城武器陣地頓時一陣哀嚎,一番血腥沖殺之后,足足被刺殺砍傷了一兩千人,好多天辛苦施工造出來的井闌車和幾部云梯,也都被李別的騎兵密集丟火把燒毀了。
紀靈連連組織在后營督陣的長槍兵和騎兵上前反擊,等他列好陣勢殺到關下,李別已經一擊得手又龜縮回去了。
被玩了這么一手后,紀靈也郁悶得頭皮發麻,他知道這些重要攻城武器的全毀,至少會導致攻關進度硬生生往后多拖四五天,這段時間什么都做不了了。
敵人獲得了大把的喘息實際,“趁李傕和劉備在決戰,咱偷襲漁翁得利”的機會已經沒有了。
紀靈不敢再瞞,立刻把情況飛馬報給了已經駐扎在宛城的袁術。一邊請罪,一邊也是讓袁術另做定奪,免得落下“知情不報、擅專屢敗”的罪名。
袁術本人,自從去年冬天徹底平滅了黃邵、何儀的汝南黃巾軍后,一度想把自己的治所遷到潁川郡治許昌。
但今年隨著關中和司隸戰場局勢的變化、讓袁術看到他有機會再次染指兩京,所以他又乖乖把治所遷回帝鄉南陽,駐在宛城,方便聽取前線情況。
紀靈只是他的第一波攻擊部隊,紀靈之后,袁術其實又陸續投入了兩波兵力,所以截止到四月中旬,其實前前后后也出動了五萬兵馬了。
后面這兩路援軍,分別是從與孫策對峙前線九江拉回來的橋蕤,以及從與曹操對峙前線梁郡拉回來的劉勛。
反正孫策是肯定不敢跟袁術翻臉的,袁術把橋蕤擺在那兒,本來是想主動找孫策虛弱的機會奪廬江,所以橋蕤撤走了也無非就是放棄進攻孫策的機會而已。
曹操倒是跟袁術有些沖突,不過袁術兵力還是不少的,劉勛走后,自然還有其他人可以頂住曹操從小沛方向往西南的壓力——梁、沛之地,也算是歷史上袁術與徐州劉備反復交戰的主戰場了,無非現在敵人換成了曹操,徐州與豫州軍閥主要就是在這一帶打來打去。
而且看得出來,袁術這家伙野心還挺大的——他這次招橋蕤、劉勛帶兵來,還特地讓他們把家眷也分別從壽春和睢陽遷來。許諾他們等兩京收復之后,他倆和紀靈三人,一個守長安一個守雒陽一個守南陽,把天下腹心的鐵三角占了。
如今,紀靈受挫的急報傳到袁術耳朵里、說要大大拖延摘桃子的進度,袁術當然是怒不可遏的,還夾雜著恨其不爭。
四月十三,得到紀靈急報的當天,袁術就緊急召集了在宛城的主要謀士閻象、楊弘,商議應對之策。
袁術怒道:“紀靈無能,居然攻個峣關都會疏忽大意、被敵軍增援的騎兵反襲,之前多日準備的攻城器械大半焚毀,后續破關怕是要遷延日月了。如之奈何!楊弘你先說!前些日子就是你信誓旦旦說打探得關中內亂、可以乘虛而入,漁翁得利——
如今漁翁之利呢?我們不會是中了劉備的計,幫劉備硬磕了一部分李傕的主力吧!我就說此事不可行,劉備早就破了陳倉郿縣等入關中的要害,只要擊破李傕主力就能到長安。我軍雖近,卻連武關道上的險隘都尚未突破,說不定牽制兵力越多劉備越幸災樂禍!”
楊弘就覺得很被動,誰讓前些日子是他立功心切,剛“刺探”到了董承故意散播出來的消息后,就攛掇袁術出兵呢?既然要立功,就要承擔受挫時的怒火。
楊弘太了解自己的主公了,一旦有機會讓別的諸侯給他打工,他就會很開心,賞賜下屬也很大方。可一旦發現自己給別的諸侯打了工,就會大發雷霆、找幾個謀士和將領懲處一下,為失敗泄憤。
袁術的這個特征,跟他哥的“色厲膽薄好謀無斷”又略有不同。
袁紹那是猶豫不決、貪小便宜、舍不得下注。而袁術純粹就是享受“別人被我利用”的快感,這最能讓他享受四世三公的心理優越感了,門生故吏都是工具人。
也正因為太了解主公了,楊弘知道,要逃避袁術的懲處,幫袁術撈到多少實際利益尚在其次,關鍵是要滿足袁術“我利用了別人,我沒被人利用”的心態。
只要利用成功了別人,哪怕自己依然小虧,袁術照樣會很開心。
楊弘就在這個指導思想的指揮下,以“如何讓領導爽”為最高目的,展開了頭腦風暴。
須臾之后,他誠懇地說:“主公,我有一計,不論敵軍是否想要利用主公為他們火中取栗,都能讓敵人的算計落空。而且就算真有人想利用主公,我此計一出,他定然遭到反噬!”
果然,袁術還沒聽具體內容呢,但僅僅是聽到“想利用我的人都會不得好死”這個思路,表情一下子就開朗起來。
讓別人當提線木偶、自己來提線,這種感覺太爽了。
“但說無妨!”袁術語氣都變得爽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