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眾人每天聽著從南方傳來的勝利喜訊,等到北方傳來大勝的喜訊時候,他們也已經麻木了,對于李牧的戰績,他們表示很佩服,不過,也就只是這樣了。李牧與趙康遠征塞外,擊潰匈奴主力軍隊,俘虜近二十萬的部落民眾,獲無以計數的牲畜物資,重創了匈奴,云中之外的北方廣袤草原,大多也都落入秦國的手里。
這次的打擊,對匈奴而言是傷筋動骨的,原先匈奴部眾就沒有多少人,加上出生率和嬰兒存活率都比較低,導致匈奴人口速度非常的緩慢,而他們的人口增長方式似乎是通過劫掠,也就是劫掠婦孺來增加部落內女性的數量,以此來生下更多的孩子,而劫掠,則是需要實力的。
李牧的這次遠征,可以說將匈奴的青壯都給打廢了,沒有足夠的青壯,這對中原諸國而言是一件非常悲慘的事情,沒有人耕作,而對草原國家來說,后果也是相當嚴重,這讓他們很容易被吞并。頭曼也正是想著這一點,沒有選擇與李牧繼續死磕,帶著青年逃離戰場。
不只是在人口上,在游牧范圍,在牲畜數量,各個方面,匈奴都是經歷了一次重創。李牧在追到一處牧民都不認識的群山后,就停止了進攻。再往前他們也追不上匈奴人,何況后勤也會成為大問題,而中原還有很多的事情要解決,尤其是楚國,李牧總是覺得,楚國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他們很可能會出兵南郡。
而帶著部眾逃離故地的頭曼,臉色陰沉,他知道,接下來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匈奴都沒有辦法再恢復從前的實力,可是這對他而言,或許也是一個機會,他看著周圍那些坐在車上朝著遠處晃晃悠悠前進的子民們,心里忽然就想到了很多,因為實力嚴重下滑,他心里的很多變法,此刻卻是有了可以執行的機會啊。
李牧和趙康當然不會知道那位通讀馬服書的老單于已經萌生了什么樣的念頭。
他們只是知道,這次的遠征算是結束了,有著匈奴這個慘敗,周圍的大小胡人,也不敢再來試探秦國的底線了。
就在這段出征的時日里,除卻齊國之外,其他國家都不算太安寧,秦國就不必多說,兩面作戰,并且取得了勝利。而楚國在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后,無奈的認可了秦國對壽春等地區的占領。楚王也意識到楚國如今的薄弱,令項燕操練軍隊,短時間內要拿出一支可以抵抗秦國的大軍。
燕國將自己的矛頭對準了塞外,在全面秦化后,燕國半喜半憂,首先,因為燕國步子跨的太大,導致政務混亂,經濟崩潰,甚至爆發了數次叛亂,當然,這一系列制度緩合了燕國本土百姓與遼東百姓的關系,增強了燕國的軍隊戰斗力,并且出現了第一批的軍功貴族。
中山國在這期間也是在想辦法能解決目前的問題,中山王嘉派遣士卒來幫助燕國討伐胡人,他希望燕國能在遼東外給與中山國一片領土,同時,也是希望能鍛煉自己的軍隊,并且完成與燕國軍隊那樣的改革當秦國在兩邊同時擊敗敵人的消息傳來的時候,燕國和中山國都是非常惶恐的。
尤其是燕王,為了保護自己的國家,他已經是不擇手段,甚至可以鼓動胡人南下劫掠,為的就是希望這些人能拖住秦國一段時間,可是這還不到兩年,怎么胡人就沒了呢?長期在遼東與胡人作戰,燕王也清楚的知道了胡人的戰斗力,那是不可小視的,可是他們怎么會敗得如此迅速呢?
更加可怕的是,南方的戰事。
趙括用三四萬人打得楚國十幾萬士卒全軍覆滅,甚至攻占了王都壽春,而且這幾萬人還是邊境的新秦人,聽到這些消息,燕王腦海里迅速浮現出那個溫和而又嚴厲的臉,這讓他格外不安,早在鼓動胡人南下,派人行刺秦王的時候,燕王心里就明白,自己再也不敢去面對那位老師了。
他從小流離失所,父親也不將他當兒子來看待,不是在趙國就是在秦國,受盡欺辱。
而趙括的府邸,卻讓他擁有家的溫暖,趙括就像父親那樣對待來找自己的年輕人燕丹很尊敬他,可越是尊敬他,他現在就越是無法去面對他。他不只是一個渴望家庭的年輕人,他還是燕國的王,先祖的基業,百萬燕人,全部都壓在他的身上,壓得他都有些喘不過氣來。
在這種時候,燕丹就像一個搏命的賭徒,無論是用什么辦法,都要保住燕國!
對比各國的憂心忡忡,咸陽王宮內的嬴政就顯得極為開心,就連對長子扶蘇,都沒有原先那么苛刻他已經看到了大一統的曙光,沒有任何東西能再阻擋秦國的腳步。嬴政在欣喜之下,也是在商量著對自己那幾位愛將的賞賜,首先是趙括,趙括沒有辦法再賞了,他已經封無可封了 任何一個武將,來到這個地步,處境都是非常危險的,可是趙括除外,秦王怎么也不會去忌憚他群臣也沒有人敢在嬴政說趙括的壞話。嬴政也很了解趙括,知道他想要什么樣的賞賜,故而,嬴政急忙派遣官吏前往陳郡,從輕的赦免了犯錯的楚人,又接受了壽春等地區,設立九江郡。
安撫當地的百姓,準備耕作,免稅輕徭等,這就算是對趙括的封賞了。
重要的是對李牧,趙康,司馬尚這些人的賞賜,嬴政與大臣們商討了起來。
秦王十五年,李牧帶著遠征軍團返回本土。
對于李牧的返回,秦國可以說是以最高的禮儀來迎接,嬴政親自出咸陽,帶著三公九卿,迎接凱旋的軍隊。士卒們經歷了如此久的奔波與殺戮,可謂是精疲力竭,而來到咸陽的時候,他們還是高高的抬起頭來,以勝利者的姿態來面對鄉人李牧依舊很平靜,他總是如此,在他臉上也看不到太大的情緒波動。
司馬尚就有些激動了,當初在趙國,他可是沒有得到過這樣的尊敬,看著沿路上那些帶著百姓們來瞻仰王師的官吏們,他都忍不住的揮著手,至于趙康,是最開心的,一路上,他都在傻笑著,心里想著父親見到自己之后可能會說的那些夸贊,他就更加激動,自己總算是證明了自己,父親定然會為自己的戰績而驕傲吧。
遠遠的,他們就看到嬴政率領群臣前來迎接自己,將軍們當然都是要下車下馬的。
“拜見大王!”,李牧帶著將軍們恭恭敬敬的拜見了嬴政,嬴政大笑著,走上前來,扶起了面前的李牧,對于這位將軍,嬴政是越看越滿意,“寡人在咸陽,聽聞您的戰績,恨不得親自前往云中來為您侍酒”,這話說的是有些重了,李牧急忙推辭道:“不敢您這樣夸贊,這都是將士們血戰的功勞”
嬴政大笑了起來,隨后又握著司馬尚的手,說道:“將軍,寡人聽聞您以步兵猛攻匈奴的騎兵,將其大敗,您沒有辜負先祖的威名啊!”,司馬尚也是趕忙拜謝,嬴政口中這位先祖,指得正是秦國名將司馬錯司馬錯在秦國擔任客卿,平定巴蜀,伐魏攻楚,也是秦國歷史上有名的將軍之一,而如今的司馬梗,司馬靳等老將軍,正是他的后代。
司馬尚與這位司馬錯是同族也就是說,司馬尚在秦國并非是孤獨的,他在秦國有不少親戚,甚至這些親戚跟他的關系還不遠,畢竟司馬錯逝世也不到五十年這大概也是為什么司馬尚當初并不反對前來秦國的原因。見完司馬尚,當然就是要接見第三位出征的大將,年輕的趙康。
趙康笑嘻嘻的抬起頭來,等待著兄長的夸贊。
嬴政看著他的表情,就忍不住的想要揍他,可是這里人太多,他也只好笑著,說了聲,“做的不錯。”
“哈哈哈,何止不錯,我都快把匈奴給打沒了!”
趙康得意洋洋的叫著,嬴政無奈的搖了搖頭,這才帶著三位將軍進入咸陽,咸陽百姓對這些凱旋的軍隊也是非常的熱情,一路都是在歡呼,終于來到了王宮,群臣聚集,嬴政又一次夸贊了自己的三位將軍,并且令人賜予美酒和肉,讓他們食用。李牧和司馬尚還有些客氣,趙康就已經吃上了。
嬴政又詢問起了戰爭的情況,李牧很平靜的說起了這次的戰役。以最平靜的口吻來講述一場最激烈的戰役,恐怕也是只有李牧能做的出來,李牧說了許久,趙康仿佛意識到了什么,他問道:“父親怎么不在?他還在南方嗎?”,嬴政笑了笑,說道:“是啊,他還是在坐鎮南方,防備楚國的襲擊。”
“楚國又怎么敢對秦國動手呢?父親多慮了!”,趙康大聲說道,隨即,他感覺周圍那些大臣看向他的眼神有些怪異,好像有些不對,他好奇的問道:“難道楚國真的動手了?”,李牧看起來也非常的在意,他這次沒有繼續追擊,重要原因也是害怕中原的形勢,嬴政看向了李斯。
李斯站起身來,對李牧等將軍說道:“武成侯前往南郡,而陳郡太守勾結楚國,想要謀反,武成侯帶著南郡的士卒十天內趕到陳郡,擊潰陳郡叛軍,抓住叛賊,楚國將軍項燕率五萬楚國士卒進攻陳郡,武成侯擊破敵軍,斬獲三萬,俘虜一萬楚王以將軍熊茂率領六萬軍隊增援,武成侯又擊破了援軍,斬獲四萬”
“武成侯隨即進攻楚國王都壽春全殲楚國士卒,攻下壽春項燕倉皇逃離,楚王遷都居巢”
李斯迅速說完,看向了面前的三位將軍。
三位將軍目瞪口呆,趙康手里的肉都掉在地上了 “打下壽春??”
“殲敵十余萬??”
那一刻,趙康心里的激動蕩然無存,就連獲勝的喜悅感都沒有原先那么的強烈,呆愣了許久,他才撿起了地上的肉,繼續吃了起來,最為驚訝的是李牧,讓他震驚的不是全殲項燕,而是打下壽春,他是怎么用幾萬人攻下王都的?宴席結束之后,三人走出了王宮,還是有些心不在焉,司馬尚苦笑著,說道:“您還一直在擔心楚國進攻,好嘛,要是我們晚回來幾天,楚國就要滅亡了!”
李牧也是搖著頭,沉默不語,又看了看身邊的趙康。
趙康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起來,他說道:“我要去見兒子啦!!”,他也不顧身邊的兩位將軍,直接朝著家的方向沖了出去,趙康當初離開的時候,他的妻就懷了身孕,而在他離開后不久,韻就給趙康生下了一個兒子,他的兒子已經要年滿一歲了,可是卻不曾見過自己的父親,大父。
當趙康急急忙忙的回到家里的時候,韻正抱著孩子等待著他。
“哈哈哈”,那一刻,趙康心里樂開了花,什么他媽的匈奴,什么他媽的戰爭,通通都被他丟在了腦后,他的眼里只有自己的妻,自己的兒子,他走到妻的面前,激動的有些說不出話來,低著頭,看著在目前懷里好奇的看著自己的小家伙,心里頓時流過一道暖流,他不知該說些什么,顫抖了許久,叫道:“韻兒子”
韻也是格外的激動,雙眼通紅,她將孩子遞給了趙康,趙康抱著小家伙,忍不住的大笑著,小家伙卻不老實,不斷的動彈著,扭動著,雙手亂抓,趙康格外的開心,一家人其樂融融的笑著,趙康正想要抱一下韻,韻卻示意了一下后方,趙康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有其他家人 不遠處,善嘟囔著嘴,氣呼呼的看著兄長,他回家之后居然都沒有理會自己。
而藝,她好像正在做飯,雙手臟兮兮的,她溫和的笑著,看著自己的兒子,沒有怪罪,也沒有多說什么,趙康緩緩走到她的面前,低聲說道:“母親”
“回來了?”
趙康看著母親臉上的皺紋,看著她發色里的灰白,那一刻,他突然很想哭,想抱著母親大哭藝笑著讓趙康坐下來,給他準備了飯,趙康坐在地面上,抱著懷里的小家伙,故意氣走在一旁的善,心里非常的開心。這就是家,這就是幸福啊,趙康正吃著飯,有人叩響了門。
趙康有些不開心,嘀咕道:“這是誰啊,非要在一家人相見的時候來打擾”
韻開了門,站在門外的卻是嬴政,還有茗,茗懷里抱著一個孩子,還牽著一個孩子。
趙康看著他們懷里的孩子,愣了許久,忽然反應過來,自己不只是多了個兒子,還多了個猶子。
一家人開開心心的坐在一起,嬴政大聲的跟趙康聊著天,善正在跟扶蘇說著話,茗和韻抱著孩子聊著照顧孩子的艱辛,藝則是笑呵呵的,看著坐在這里的孩子們,看著身邊空蕩蕩的位置,心里一酸,忍不住的落淚。
嬴政和趙康都是見不得母親落淚的,看到藝這個模樣,嬴政心里也非常清楚,他笑著說道:“父親已經在回來的途中了,請您不要擔心他很快就回來”
“康,這次你父親回來,你可不要氣他啊你都不知道你出征的時候他有多擔心他,你剛剛離開,他就去楚國了,還說要確保你可以安心的作戰你父親年紀大了,他不像從前那樣強壯了,他這一直來回奔波,還要上戰場廝殺”,藝嘮叨了起來,可是這一次,趙康卻聽得很認真。
他看著不遠處在母親懷里的小家伙,忽然間,他仿佛就明白了很多。
他低著頭,說道:“母親,我知道了,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