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在得到了魏繚和王翦的提議之后,很快就召見了呂不韋。而蒙驁逝世之后的影響,終于是出現了,呂不韋喪失了對秦國軍隊的掌控力,將軍們制定進攻的計劃,首先知情的不再是他,而是秦王。呂不韋并沒有生氣,實際上,他早就明白,自己在秦國的掌控力,肯定是會一點點下降的。
秦王逐漸長大,支持者越來越多,而呂不韋年過半百,怎么也不可能與這個身強力壯的統治者繼續爭奪權力。故而,呂不韋對這件事還是顯得有些淡然。秦王在提出了攻打趙國,讓趙國疲于奔命的時候,呂不韋也是很快就同意了,不過,按著呂不韋的計算,秦國最多只能出兵十萬。
若是超過了這個數量,那就要對秦國本土的發展產生影響了。
這個人數跟王翦所預料的相差不大。
呂不韋干脆將這次的戰事指揮權完全的交給了秦王,自己則是去安心的編書。秦王自然是非常的開心,他以王翦為將,楊端和為副將,統帥五萬士卒進攻趙國,又以昌平君啟為將軍,以張唐輔佐,率領五萬士卒作為援軍,分兵兩路,大軍聽從王翦的調令來1攻打趙國。
秦王本來是想要讓自己的弟弟長安君來擔任將軍的,可惜長安君此刻不在咸陽,他在潁川郡的鄭縣,就只能以啟為將軍,趙康倒是來拜見秦王,提出想要參與這一次的戰爭,可惜被秦王所否決了,康的年紀太小,還不到參戰的時候。秦國迅速完成了對軍隊的聚集,隨后發表了討伐趙王的檄文,這才正式發動了進攻。
而此時的趙國,卻顯得有些混亂。
趙王坐在上位,坐在他面前的則是建信君與郭開,兩個人看起來都有些嚴肅,尤其是建信君,建信君看著趙王,認真的說道:“秦國以王翦為將,攻打趙國,能夠阻擋他的人,就只有武安君牧請您迅速派人前往云中,令武安君返回邯鄲,統帥大軍來抵御秦人的入侵。”
趙王的臉色頓時就有些不好看,因為李牧公然支持公子嘉,使得趙王勃然大怒,便拿掉了李牧的職位,又讓他返回云中。郭開想到這件事,就是忍不住的笑了起來,李牧在邯鄲,總是與他作對,比從前的廉頗更盛,當他知道公子嘉與李牧的關系之后,他就想出了要與王后合作來謀害公子嘉的計策。
對郭開而言,公子嘉并不是他的目的。
趙王信任他的王后,寵愛小兒子遷,對長子嘉,則是有些冷淡,他心里本來就有著將王位傳給遷的想法。王后一直都是在想著讓自己的兒子登基,因為公子嘉與李牧的關系,王后與郭開有了共同的敵人。王后的目標是趙嘉,郭開的目標則是李牧。想要扳倒李牧,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也不知道為什么,趙王就是如此的偏愛李牧,可以容忍李牧那么多的無禮行為。郭開怎么都想不通,明明自己才是從小陪著趙王玩到大的人物,為什么自己就得不到這樣的待遇呢?因為公子嘉的事情,趙王對李牧非常的惱怒,可實際上,他還是沒有對李牧做出什么實質性的懲罰,也沒有奪走他的食邑,甚至都沒有去訓斥他。
此刻聽到建信君的話,趙王也有些動搖了。
國內能出面來阻擋秦人的,似乎也就只有李牧啊。
看到趙王開始了思索,郭開急忙起身,笑著說道:“上君,就請讓我去迎接武安君返回邯鄲吧,當初也是我送別武安君離去的,當然也該我去將他迎接回來只是,如果武安君問我為什么又來請他回邯鄲,我該如何回答他呢?”,郭開這么一問,趙王的臉色頓時就變得鐵青。
建信君有些惱怒的站起身來,看著身邊的郭開,他憤怒的叫道:“開!你這個小人!你與其他人的私怨,我并不理會!可是如今秦國以大軍進攻趙國,趙國有亡國的危險,在這種時候,你還敢挑撥君臣的關系,你是想要去當秦人的奴隸嗎!?!”,和李牧一樣,建信君同樣也是郭開所不敢招惹的人。
可是一直一來,他與建信君之間都沒有什么矛盾,他們沒有利益上的爭執,建信君也不會像廉頗李牧那樣多管閑事,管到郭開的頭上來,可是這種和諧,卻是在郭開的這句話后被打破了,郭開露出一個驚懼的目光,他看著建信君,說道:“我怎么是挑撥呢?我是支持您的呀!”
“住口!”
“您怎么可以對我如此無禮?!”
兩人爭吵了起來,而這一幕讓趙王更加的憤怒,“夠了!”,趙王開口,兩人再也不敢吵,都低下了頭,建信君說道:“上君啊,兇殘的敵人已經做好了進攻的準備,無論什么事情,都可以在擊退敵人之后再商談請您不要遲疑,即刻派人讓武安君返回邯鄲啊!”
郭開補充道:“沒錯,應該可以,等到他擊退敵人之后,再說其他的事情。”
郭開明明是在附和建信君的話,可是配合上他的表情與語調,就是那樣的讓人抵觸,趙王板著臉,憤怒的說道:“武安君尚且沒有因為公子嘉的事情而向寡人道歉,寡人前些時日才將他趕走,如今因為秦人的進攻又將他請來,天下人該如何看待寡人呢?難道趙國除卻李牧,就沒有將軍可以用嘛?”
建信君猛地站起身來,說道:“上君,除卻武安君之外,還有誰能擋得住秦人啊?上君?!”
趙王有些暴躁的起身,推開了面前的建信君,這才說道:“備車!”
趙國內的寒冬剛剛過去,在不太熾熱的陽光下,積雪正在散去。而這讓周圍都變得有些寒冷,寒冬雖然過去了,可是這種寒冷并沒有過去,樹木也并沒有發芽生長,枯黑的紙條顯得有些黯然。在院落內,一株枯萎的黑木下,老人縮成了一團,他就那樣坐在樹下,一言不發。
臟亂而又花白的胡須,遍布著皺紋的臉。
龐公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每天早上都會起身練劍,無論春夏秋冬,可是今天,龐公發現,自己有些練不動了,渾身的骨架仿佛都要散了,讓他的活動變得那樣的困難,他甚至都無法彎下身來撿起掉落在地面上的劍龐公掙扎了許久,他彎著腰,可是無論如何都彎不下去了,腰部傳來劇痛,讓他停止了這個做法。
龐公只能住著拐杖晃晃悠悠的走在院落內,如此走了幾個圈,他早已是累的氣喘吁吁。
龐公看著陽光下自己那佝僂的身影,不由得笑了起來,“龐煖你也老了啊。”
最后,無力的他就只能坐在這枯木之下,凝望著遠方,最近,他發現自己能看到老友的次數也是越來越多了,他能看到很多年前就逝世的家人,朋友,乃至是孩子,孫子他送走了自己的家人,所有的親人,以及朋友們如今的世界,就只剩下了他一個人,只有在恍惚之間,他才能看到這些人。
他的家臣住在隔壁,至于他叫什么,龐公已經忘掉了,只記得最初服侍自己的家臣喚作令,如今這個,似乎是他的孫子?還是他的玄孫?他不記得了,家臣會給他做飯,為他清洗衣裳,對他非常的尊敬。他有時也會來找龐公聊天,可惜,龐公所說的那些,他是不太能明白的。
當龐公說起當初趙人更換了衣裳,開始學習騎射的時候,年輕人瞪大了雙眼,我們不是一直都是如此嘛?
當龐公說起當初強盛的趙國,征服了很多的城池,打得各國都派遣使者來覲見趙王,年輕人則是搖著頭,這怎么可能呢?
龐公曾看過趙國最無助的時候,還是在他年幼的時期,隨著他的成長,趙國也在慢慢的成長,在他長大的時候,趙國開始變得強盛起來,龐公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個時候,強大的趙國,那些能騎馬射箭的勇士們,趙奢,樂毅,田單可是當他變成一個老人的時候,趙國卻已經從強盛之中衰亡,不斷的戰敗,荒廢的耕地,餓死的趙人 最讓龐公覺得不幸的事情,就是他活了太久,他就應該死在趙國最強盛的那個時期,安心的死去。
而最讓龐公感覺恐懼的事情,是害怕自己會活得更久,他不想要再去眼睜睜的看著趙國的滅亡。
可是讓龐公沒有選擇結束自己生命的理由,似乎也是這片土地,他若是死了,誰來保護這個國家呢?
趙王的車架停在了門口,在武士們的簇擁下,趙王走進了院落內,一眼就看到了遠處那株枯萎的樹木,以及坐在樹下那顯得有些悲涼的老人。趙王愣了片刻,這才朝著龐公行禮拜見,龐公睜大了雙眼,看著面前的趙王,過了片刻,他住著拐杖,吃力的站起身來,渾身的骨頭都發出了咔嚓的響聲。
“上君”
趙王于是坐在了龐公的面前,兩人許久都沒有言語。
“秦國的王翦,率領大軍進攻趙國寡人想要以您為將軍可是”,趙王打量著面前的龐公,沒有繼續去說,他現在是真的有些后悔自己的決定了,龐公太老了,太老了,他根本不可能再上戰場,更別提是擊敗強大的秦人。龐公的眼里閃爍著光芒,他說道:“秦人進攻?”
“他們是聚集與上黨嘛?”
“是是啊。”
“那他們肯定是要進攻慶都,再轉屯留,從屯留繞道來攻打邯鄲”,龐公認真的說著,方才問道:“他們有多少人呢?”
“十萬。”
“嗯上君若是愿意給我十五萬軍隊,我可以擊退他們。”,龐公說著,隨后又說起了自己的戰略部署,趙王看著面前侃侃而談的老人,不知為什么,心里忽然有些苦澀,他沉思了片刻,這才低著頭,說道:“寡人只是來詢問您的看法,并不愿意來打擾您,寡人準備去請武安君返回邯鄲來統帥軍隊,您覺得怎么樣呢?”
“這很好啊不過,秦人若是已經聚集在上黨,只怕他們很快就會出兵,等武安君返回他們就已經過了堯山武安君則會陷入被動,若是上君信得過我,可以派人去請武安君,同時讓我來駐守在前線,我可以等到武安君來接替我的位置絕對不會讓秦人度過堯山!”
趙王沉默了許久,這才說道:“好。”
在王翦帶著軍隊開始進攻趙國的同時,趙王也聚集了大股的軍隊,以老將軍龐煖來統帥他們,前往抵御王翦的進攻。年近百歲的龐煖再次披上了甲,在武士們的幫助下坐上了戎車,軍隊朝著堯山的方向迅速開拔,而趙王又派遣年輕的將軍扈輒作為他的副將,一同出征。
龐煖帶著軍隊來到了前線,只是停留在堯山一帶,就不肯前進,而王翦則是趁機攻下了附近的幾個城池,駐扎在這里等待著后方的援軍,又不斷的派人來挑釁趙國的軍隊,想要引誘趙國軍隊出擊,龐公巍然不動,只是看著王翦的表演,當啟帶著其余的五萬軍隊來到這里后,王翦帶著大軍繼續與龐公對峙,又不斷的試探性進攻。
雙方開始在了堯山的對峙戰,龐煖在擊退了王翦的數次進攻之后,甚至還組織了一次的反擊,給了秦國一個不小的教訓。
王翦并沒有能取得自己所想要的勝利,在前期貢獻的那幾座城池,也是被敵人反推,可是王翦并不在意,他腦海里一直都記得魏繚的吩咐,戰事拖延的越久,對秦國就越是有力,故而他也是穩扎穩打,雙方的戰事非常的焦灼,龐公也的確是守到了李牧所到來的那一天。
趙王并沒有食言,他做到了自己答應龐公的事情,他派人去將武安君請回了邯鄲,隨即向他認錯,并且以他來前往接替龐公的職務,率領趙國的大軍,直到李牧到來的那一天,龐公這才松了一口氣。
龐公很喜愛李牧,因為他在李牧的身上能看到未來。
能看到趙國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