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君驚訝的看著忽然闖進宴席的大臣,又看著他與趙豹爭吵,實在是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宴席之內,忽然就變得劍拔弩張,長安君并不認識面前這位喚作虞卿的假相,可是當今國相魏無忌他還是知道的,這位魏國的宗室,與他也是遠親,他在齊國,就常常聽到有人議論魏國的信陵君。
在齊國,好事的人將自家的孟嘗君,趙國的平原君,魏國的信陵君,楚國的春申君并提,稱為四公子。齊人對于孟嘗君,總是有種復雜的心情,孟嘗君為人豪爽,結交賓客,而他結交賓客,從不在意賓客的身份。當初孟嘗君前往秦國擔任國相,秦國大臣反對這件事,秦王只好將他軟禁起來。
孟嘗君托人找到秦王的妃子,她卻想要孟嘗君的一件值千金的狐白裘,可是孟嘗君已經將這件寶物送給了秦王,在這個時候,他的一位門客像狗那樣的打洞,從秦王那里偷出了這件狐白裘。妃子勸說秦王,秦王這才放走了孟嘗君,當時孟嘗君來到函谷關,已經是半夜,根據規定,只有雞叫的時候才能開門。
孟嘗君害怕秦王反悔,這時,有另外一位門客學公雞打鳴的聲音,竟引起附近的公雞都鳴叫了起來,把守關口的官吏這才打開了門,孟嘗君得以逃脫。
因為這件事,天下人都知道,就連雞鳴狗盜之人,都能得到孟嘗君的賞識,故而跟隨他的人就更多了,在齊國,孟嘗君算是道德標桿,雖說他聯合其他國家擊破了齊國,可這并沒有影響他在齊國的威名,就連齊襄王在上位之后,依舊是恭恭敬敬的對待這位逼死了父親的罪魁禍首,保持著與他友好的關系。
長安君在齊國,自然也是聽說了很多關于孟嘗君的故事,不過,最近這段時日,四公子又漸漸變成了五公子,趙國馬服君的事跡,忽然就在齊國傳了起來,那些從前為難長安君的人,都不敢再羞辱他,恭恭敬敬的向他詢問馬服君的事情,長安君也不傻,假意訴說自己與馬服君的友情,又告訴眾人,馬服君將我當作幼弟來看待。
這才讓長安君不再受到欺凌。
就在長安君還在回憶著這些事情的時候,又沖進來了一位圓滾滾的大臣,這位大臣很肥胖,看起來便很喜氣,可是,跟著他前來的,還有很多的士卒,這些士卒剛剛走進來,就包圍住了整個宴席,長安君心里一顫,臉上也滿是驚懼。趙豹憤怒的站起身來,看著免去的董成子。
“您想要謀反嗎??”
董成子冷冷的看著他,說道:“信陵君遇刺,上君責令我查清此事,勞煩您前往王宮,親自與上君解釋。”,趙豹不屑的笑了笑,說道:“信陵君遇刺,與我有什么關系呢?”
“您在趙國散布流言...”
“哦?有人親眼看到我散布流言?還是說,是您看到的?”
董成子并沒有回話,一聲令下,士卒們就要押這些貴人前往王宮,趙豹等人大怒,紛紛拔出劍來,對準了那些士卒,士卒們一時間卻不敢靠近,趙豹逼退了那些士卒,這才看著眾貴人,說道:“跟我前往王宮,我要向上君指責董成子對宗室無禮的罪行!”
王宮內,趙王坐在上位,臉色漲紅,雙拳緊握,看向那些貴人的目光也是非常的兇狠,眾人從不曾看到過趙王如此憤怒的模樣,這讓方才還在狂妄的叫囂著的貴人們,頓時就安靜了下來,長安君也是悄悄混在這些人當中,抬起頭來,看著暴怒的兄長,自己年幼的時候令人勒死了兄長最喜愛的犬,兄長都不曾如此憤怒啊...
他記得,兄長那時候也只是哭,嚎啕大哭,還找母親訴苦,結果被母親轟出了后宮,長安君不禁笑了笑,年幼的時候,總是容易做一些冒失的舉動啊。
趙王憤怒的盯著趙豹,趙豹目視前方,臉色依舊很平靜,趙王咬牙切齒的說道:“是誰在趙地散布謠言,誣陷信陵君?!”,這些貴人都只是低著頭,并不開口,趙王又說道:“寡人聽聞,地位尊貴的人,能夠因為的過錯而感到愧疚,能夠不躲避自己所犯下的錯,二三子都是趙國最為尊貴的人,難道連承認過錯的勇氣都沒有嗎?”
趙勛猛地推開了面前的幾個人,走了出來,看著趙王,認真的說道:“上君,這件事,是我做的。”
“您...您為什么要這么做?!”
“魏無忌是魏人,他來擔任趙國的相,定然是先思索對魏國有利的事情,再來思索對趙國有利的事情,您如此的信任他,他卻想要讓您失去自己的親信,在趙國安排他自己的心腹,若是他犯上作亂,您要怎么辦呢?他若是一個高尚的人,看到百姓來刺殺他,為了避免讓這些人死去,自己就該離開趙國了...”
“可是他不離開,我聽聞,他甚至是飲著酒,看著趙國的百姓們無辜的死在他的府邸之外。這樣的小人,難道值得您重用嗎?”
高大的頂梁柱讓王宮顯得格外肅穆,那精致到了骨子里的衣著更是增添了些莊重,趙王坐在上位,臉色陰晴不定,趙勛傲然哦的抬起頭來,揮動著雙手,衣袖如鳳凰展開雙翅,表現出趙勛此刻的激動,這位正直的國中大賢,斥責著魏無忌的小人舉動,聲音鏗鏘有力,說起那些慘死的無辜者,情不自禁的灑下了熱淚。
“給他一柄短劍...”,趙王對左右說道。
趙勛并不畏懼,他先是謝過了贈與他寶劍的趙王,又依依不舍的與諸貴族們告別,這才跪坐在地面上,頗有儀式感的結束了自己“高尚”的生命,看著趙勛倒在血泊里,貴人們痛哭了起來,趙王看著他們,因為趙勛的身死,大概也是消散了些怒火,董成子和虞卿,站在了遠處,冷眼看著他們的表演。
“上君...我聽聞,有很多殺了人的盜賊,受到國中貴者的庇護,成為他們的門客,供他們驅使,這次也是這些人在各地散布流言....”,虞卿再次開口,趙王答應了他,下令這些人不許再庇護那些罪犯,更不能留下他們來擔任自己的賓客。趙豹的臉色更是難看了一些。
顯然,只是一個趙勛的身死,并不能完全的消除趙王的憤怒,趙王命令這些貴者在三日澄清所有的流言,若是做不到,那就等著接受趙王新一輪的怒火,趙豹等人領命。不遠處的董成子死死盯著趙豹,這并不是他所想要的,這些時日里,所有的變法寸步難行,死了很多無辜的人...可是,他們還是那正義凌然的模樣。
這些人的死亡,都落在了魏無忌的身上,就好像,他們什么都沒有做。董成子想要跟上君訴說,可是趙王沒有理會他,只是讓他繼續調查這件事,他便離開了,董成子目送趙王離開,心里卻已經明白,即便是再憤怒的趙王,也不會處罰這些親近,他就是抓來再多的人,也沒有任何的用處。
眾貴人離開王宮的時候,董成子擋住了趙豹,其余貴人坐在馬車離去,趙豹看了看遠處的馬車,長安君就站在他的身后,他認真的看著面前的董成子,毫不在意的詢問道:“您有什么事情?”
“你這個畜生...你知道這三天死了多少人嗎?你害死了幾十個趙國最優秀的官吏...你還害死了八百六十三位趙國的勇士,你借用他們對馬服君的敬仰,讓他們無故的死在了士卒的手里...他們之中,很多都是老實本分的農夫,不少人是從長平的尸山血海里爬出來的...你..你怎么忍心?!”
趙豹的臉色漸漸變得肅穆起來,他認真的說道:“身為趙人,就該有為趙國而死去的覺悟,您,我,都是這樣,如果趙國需要我的死亡才能強盛起來,我也會毫不猶豫的死去,就如今天的趙勛,您當初跟馬服君死戰在柏仁,難道不也是如此嗎?我們都可以死,為什么那些平民就不能死?”
“他們的死,是無理由的死,他們沒有死在敵人的手里,他們的死也不能讓趙國更加強盛...”,董成子說道。
“不,您不懂,魏無忌的變法,對趙國沒有好處,官吏們為什么要愿意為趙國效死?這是因為他們身上都流著與趙王一樣的血脈的緣故,趙家因為排斥同族,所遭受了什么樣的災難,您是不知道的,魏無忌所選出的官吏,的確是有才能,可是,他們會將趙國當作是自己的家嗎?沒有道德空有才能的官吏,難道不是更可怕嗎?”
“您知道魏無忌所提拔的那些官吏做了什么?他們趕到地方,為了魏無忌所許諾的賞賜,為了自己的政績,不顧疲憊的百姓,要帶著他們去修建道路,還有的想要挖掘水渠,您知道他們累殺了多少的百姓??”,趙豹的臉漸漸變得猙獰起來,他看著董成子,憤怒的說道:“您也是趙人!您的父祖也是趙國的將軍!您知道您該做什么?!”
“碰”,董成子猛地用劍柄打在了趙豹的腹部,趙豹身子彎曲,捂住自己的肚子,他身后的長安君被嚇了一跳,猛地拔劍,卻被趙豹攔住,趙豹緩緩抬起頭來,看著面前的董成子,董成子收起了短劍,冷笑著說道:“您不要將自己說的如此高尚,您只是擔心信陵君變法,會讓您,您的這些親戚失去如今的地位與財富而已。”
趙豹大笑著,他說道:“我如今可是沒有任何的官職,我也不是什么郡守...魏無忌的變法,難道還能奪走我的封號嗎?也罷,也罷,您可以如此惡毒的猜測我的想法...但是,我要告訴您,趙國永遠是趙氏的趙國,任何人,都無法改變這一點!”,說完,他便轉身離開了。
長安君急忙跟在他的身后。
“伯父..他是什么人?”
“司寇董成子,本是地方官吏,因軍功升到如今的位置上。”
“呵”,長安君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屑,他說道:“我認識幾個齊國的朋友...他們可以殺掉他,并且不會...”
“住口!”,趙豹訓斥道,長安君一顫,急忙低下了頭,趙豹轉過身來,認真的看著長安君,他說道:“董成子精通律法,擔任司寇之后,他的判決都十分的公正,不因為與自己有親而放過惡人,也不因為與自己有惡而懲罰好人,他與魏無忌不同,魏無忌的舉動是在損害趙國,可是董成子對趙國是有功的。”
“你要知道,趙國,是趙氏的趙國...我們,是最不應該做出危害趙國的舉動的,而那些謀害趙國的惡人,哪怕是身死,也要將他們鏟除!”,趙豹叮囑著,長安君有些不以為然的看著他,乖巧的點了點頭,看著趙豹快步離去,長安君又深深的看了遠處的董成子一眼,他還記得,年幼的時候,也有個肥胖的玩伴,被他曾推進矢池里,也不知道,他后來有沒有活下來。
長安君笑了笑,年幼的時候啊,總是會做出些冒失的舉動啊。
果然,由這些貴族來澄清謠言,就是要比虞卿他們要快的多,只是用了兩天,韓王并沒有挾持趙括的事情,便傳了出來。因為信陵君受傷的緣故,他與貴族們的直接斗爭也就消停了一段時日,只是,信陵君的追隨者們,還是在繼續與這些人爭斗。地方官吏不斷的變換,導致趙國各地的政事混亂,甚至是要影響到今年的春種。
趙豹親自去找虞卿,請求在春種這段時日,暫且停手,不要為難地方的官吏,免得影響趙國今年的收成,雙方這才暫時停手,趙王看到沒有人再來找自己互相彈劾,非常的開心,他每天都會去看望信陵君,信陵君的身體也在好轉,這就值得趙王再次召開宴席來慶祝了。
而在這個時候,樂間如愿以償,終于遭遇到了來自白起的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