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達給白起的王令還沒有離開咸陽,反而是白起的書信已經到達了秦王的手中。
秦王隨意的將竹簡遞給了范雎,表現出了對范雎絕對的信任,范雎拿起竹簡,看了一眼,隨即臉色大變,他惶恐的看著秦王,說道:“大王,馬服君被韓王抓住了!”,正在回憶著馬服君學說的秦王猛地就跳了起來,“什么?韓然敢抓寡人的大臣?”,他下意識就要發作,又忽然一愣。
不對啊,這不是我們吩咐韓然的事情嗎?他抓住了說明我們的謀略成功了呀,那范雎為什么是如此惶恐的模樣呢?難道...馬服君...秦王的臉色頓時就變得慘白,范雎連忙說道:“請您不要擔心,韓王并沒有殺害馬服君,他挾持了馬服君,要求武安君退兵,否則就要殺死馬服君。”
秦王這才松了一口氣,他坐在上位,瞇著雙眼,詢問道:“韓王究竟是想要做什么?”,范雎笑了起來,搖著頭說道:“韓王然,是一個愚蠢的君王,他的想法,是想通過挾持馬服君來逼迫各國不敢入侵韓國。”,秦王忽然大笑了起來,他看著范雎,無奈的說道:“寡人覺得,跟這樣的人為敵,簡直就是對寡人的羞辱。”
范雎笑了笑,坐在秦王的面前,又認真的說道:“不過,這件事還是不能不在意的,韓王是個愚蠢的人,若是將他逼急了,或許他會真的傷害馬服君,若是讓這樣的蠢物殺死了可以讓秦國一王天下的賢才,就是將他抽筋斷骨,也是不能消除我的憤怒的,必須要將馬服君救出來。”
秦王瞇著雙眼,說道:“這件事,就交給您來處理吧。”
范雎應允了,秦王要去休息了,關于馬服君的那些竹簡,秦王足足看了三天,就算他再健朗,也改變不了他已經年邁的事實,早已精疲力竭,范雎也就比他好上一些,回到了自己的院落里,范雎就開始思索著要如何從韓王的手里救出馬服君。對于韓國的討伐戰爭,只是范雎用來掩蓋真實意圖的迷霧。
范雎的心思在削弱楚國,而不是要讓韓王前來道歉。
白起出現在韓國,吸引了所有諸侯的目光,楚國趙國派出了精銳,聽聞魏國也已經在邊境上做好了準備,還收留了不少的韓國百姓,平原君很好的安置了他們。進攻楚國的命令,在幾天前就已經下達,在這個時候,蒙驁將軍應該是做好了戰前的準備。所以范雎要考慮的事情就沒有那么復雜了。
他不必去想白起該如何擊敗三國的士卒,他只是想要讓馬服君前來秦國。
范雎絲毫不擔心馬服君的安危,能有這樣長遠的目光,甚至能預料到某一制度在數百年后的優劣的人,是絕對不會被一個愚蠢的韓王所挾持太久的,起碼,韓王傷不到他,顯然,秦王也是這樣覺得,方才沒有重視這件事。范雎瞇著雙眼,忽然,他笑了起來,即刻便拿起竹簡書寫了起來。
寫了片刻,他又找來了一位門客,他抬起頭來,對門客說道:“將這份命令送給白起,另外,韓王挾持馬服君,派人將這個消息告訴趙王,平原君,春申君三個人,知道的人越多越好。”,門客困惑的看著范雎,點著頭,答應了,急忙走出了院落,范雎冷笑了起來,正愁沒有辦法瓦解聯盟,沒有辦法來催動各國間的矛盾,這下可有辦法了。
韓王這個蠢貨。
項先小心翼翼的領著士卒,行走在韓國的道路上,已經遭受了一次伏擊的他,此刻更加的小心,哪怕就是遇到了百姓,他也會做出迎戰的準備,或許,這就是長期對戰白起的所落下的病根,楚國的士卒此刻卻沒有那么的害怕了,項先為了激勵士卒,一直都在跟士卒們吹噓馬服君,他說:馬服君到來的那一天,就是白起的死期!
士卒們居然信了,如今馬服君就在韓國,他們心里是不害怕白起的,斗志昂揚的他們,甚至還想要快些找到白起,跟他一絕高下,這讓項先不由得心驚膽戰,早知如此,當初就不吹的那么厲害了。項先不是無故的出兵,他有更重要的使命,救濟各地的百姓,他負責將百姓們帶到高大的城池內,給與他們足夠的糧食。
韓國與趙國不同,韓國并不缺糧,這些年里,韓國的農業發展的的確很不錯,愚蠢的張平輔佐英明的鬼才君王,通過改進耕作技術,畜養耕牛,開發了很多的土地,使得韓國國庫內糧食充足,只是,韓國的百姓,過的并不比其他國家的百姓要好,無論糧產如何,他們還是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這當然是因為韓國國相無能的緣故。
張平數次提議減輕稅收,給與百姓們修養的時間,增加韓國的戶籍,只是韓王不許,他用申不害的學說訓斥了張平,他說:申子曰:正名。所謂的正名,當然包括樹立君王的威信,就是要各司其職,不能輕易的改變制度,同時君王也不能對百姓太好,以免失去威儀。
韓國的大臣們,如今是非常厭惡申不害的,若是申不害泉下得知,韓國后來的君王還如此忠誠的貫徹自己的思想,也不知道他會有多么的開心。
故而,這次項先是帶上了足夠的糧食,這些韓人非常的害怕,尤其是面對這些說著誰也聽不懂的話的楚人,或許,在他們的面前,秦人與楚人是沒有區別的,反正他們也分不清,好在這些人里,也有知道這區別的年長者,他們會安撫其余的百姓,告知他們這是盟友,讓他們不要害怕。
同時,樂間也在忙著安撫各地的百姓,而他與項先不同,他心里,卻存在著一種渴望,他想要與白起交手,他長期在燕國,從他十幾歲的時候開始,就帶兵打仗,雖說他對戰的都是遼東的胡人,可是這一樣磨礪了他,最最初的稚嫩,到百戰百勝的將軍,樂間在燕國占領遼東的時候,沒有經歷一次戰敗。
他很想要與這位被視為神靈的將軍交手,他也并不懼怕白起,只是,他的想法注定落空,因為,他根本就沒有找到白起的下落,他派去的斥候在周圍尋找,也只是發現了一些秦人扎營的痕跡,卻也無法判斷準確的人數。當斥候興沖沖的找到樂間,告訴他,又發現了一個秦人逗留的痕跡,秦人應該就在周圍的消息之后,樂間急忙做好了戰斗的準備。
只是,他還是沒有能找到白起。
趙布笑著站在樂間的身邊,對樂間說道:“看來白起是不敢與您交戰了,我想,您一定是能戰勝白起的。”
樂間搖了搖頭,嚴肅的說道:“他能發現我的蹤影,我卻找不到他的下落...這就已經說明了問題,我不如他。”,樂間很干脆的承認了這一點,趙布驚訝的看著他,樂間再也沒有下令去搜尋白起的下落,只是一心去安撫各地的百姓,做好了應對白起襲擊的準備。
這些日子里,趙括同樣也沒有閑著,每一天,都是拉著韓王,在跟韓王講述申不害的學說,韓王是越聽越激動,趙括讓他走他都不肯離開了,希望能夠留在趙括的身邊繼續請教。趙括原先還是有些擔心的,他怕樂間和項先會遭遇到白起的伏擊,白起神出鬼沒的,實在讓人難以敵對。
有些時候,跟他作戰的將軍,甚至都不知道他如今正在什么地方。
好在過了好幾天,也沒有聽說項先與樂間遭到伏擊的消息,趙括也就逐漸安下心來。
“上君...”,就在趙括正在教導韓王的時候,張平走進了王宮里,此刻的張平,看起來還是有些病怏怏的模樣,他擔憂的看著韓王,看到韓王臉上的傷痕,又看了看他身邊的趙括,趙括正要言語,張平卻忽然朝著趙括俯身長拜,顫抖著說道:“上君有過錯,是因為我沒有即使勸阻,請您寬恕他,我愿意代替上君接受您的懲罰。”
張平低著頭,眼里滿是絕望。
看著面前這個一心想要救下韓國的年輕國相,趙括沉默著,看到張平臉上的那種擔憂,那種害怕,趙括心里實在不是滋味,他詢問道:“您的上君有什么值得您如此做的行為呢?”,韓王一愣,笑著說道:“張相數代接受王室的恩德,享受俸祿,這難道不是....”
看著趙括的雙眼漸漸變得不善,韓王急忙閉上了嘴巴。
張平抬起頭來,看著面前的趙括,他反問道:“趙王做了什么讓您舍生報答的事情呢?”
趙括啞然,點點頭說道:“我明白了。”,他又看向一旁的韓王,認真的說道:“韓國有這樣的大臣,怎么還會淪落到如今的地步呢?”,韓王瞬間說不出話來。
“我覺得,平的才能要遠超申不害啊。”,趙括忽然開口說道。
韓王大吃一驚,急忙說道:“這怎么可能?申不害為國相...”
趙括再次打斷了他,詢問道:“申不害如今可以為您發展農桑,操練士卒,幫您治理國家嗎?”
韓王茫然的搖著頭。
“可是他可以。”,趙括指著面前的張平說道。
趙括還是留下了韓王與張平,自己過去休息了,韓王也不知在思索著什么,他看著面前的張平,又皺著眉頭低著頭,看到他不開口,張平開口說道:“請您不要怪罪馬服君無禮的行為...馬服君并不是要弒君,也不是要侮辱您,他是想要...改變您的過錯。”
韓王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眶,渾身一顫,他笑了起來,說道:“您說的很對,寡人并沒有怪罪馬服君。”,張平驚訝的看著他,平日里,這個時候,韓王不是應該回自己一句唔嘛?看到驚訝的張平,韓王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認真的說道:“寡人先前買了珠寶,卻只留下了盒子,以后,寡人不會再這樣了。”
“寡人要將國內的大小事務都教與您,由您來處置所有的事情。”
“申不害說君主無為,應該把事情交給有才能的人去辦。”,韓王說著,張平瞪大了雙眼,茫然的看著面前的韓王,忽然,他伸出手來抽了自己一巴掌,韓王被他嚇了一跳,急忙后退了一步,看著張平,警惕的質問道:“您想要做什么?”,張平突然大笑了起來,上前便握住了韓王的手。
“上君...我一定會全力輔佐您,只要我還活著,韓國就不會滅亡...就不會。”,張平說著,他有些激動,甚至都有些結巴,韓王只覺得雙手被他狠狠的抓住,抓的有些疼,當他想要開口訓斥的時候,卻發現面前的張平眼眶泛紅,幾乎要落淚,韓王愣住了,默默忍受著張平造成的疼痛,卻沒有開口。
“馬服君...”,張平跪倒在趙括的面前,這可是將趙括也給嚇了一跳,這是對父母行的禮,實在太重,趙括將他扶起來,張平笑著,眼淚不斷的掉落,他想要說些什么,卻只是哭著說不出來,看著這又哭又笑的張平,趙括長嘆了一聲,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您是個賢人。”
張平很開心的離開了,眾人從來沒有看過他如此開心的模樣,從不飲酒的他,甚至拿了酒水,離開了院落,有人說,看到他跪在墳地前,開心的自言自語,手舞足蹈的,伶仃大醉。大臣們想,國相可能是被逼瘋了吧。
韓王坐在王宮里,認真的思索著趙括所告訴他的那些道理。
“昔日魏國進攻韓國,申不害請求昭侯向魏王俯首稱臣,解決了韓國所遭遇的危機...如今,寡人也可以效仿昭侯!向秦王俯首稱臣啊!馬服君所說的示敵以弱,不就是這個意思嘛?”,自覺得破解了趙括真實意圖的韓王,不由得笑出聲來,果然,跟隨馬服君學習了一段時日,寡人變得更加聰慧了啊...
“馬服君說有功的才能得到賞賜,寡人先前賞賜了那么多的人,可是他們都沒有功勞...看來,應該要收回對他們的賞賜..”
“對了,還有限制貴族,等秦人離開了,寡人就派人去沒收他們的財富...”
張平很開心。
韓王也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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