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要我怎么替他們一家想?”蘇連貴反問,“別說這飯館槿姐兒只占個小頭,就是這飯館是槿姐兒開的,又與我們蘇家老宅有什么關系?與大哥有什么關系?娘別忘了,二哥他們一家早就分出去了!”
哪怕拼命告訴自己要壓住心里的火氣,跟這種不講理的人根本講不通道理,蘇連貴還是氣悶的胸口發疼。他深吸一口氣,擺擺手,“你們走吧,今日這些話我就當沒聽過,再有下次,作為飯館的掌柜,我定是要如實向文少爺匯報的,到時候若真因為你們的貪婪惹的文少爺大怒,因此報了官下了大牢,你們也不要怪我今日沒有提醒你們!”
話落,轉身就往十文飯館里走。
蘇連榮忙給蘇老太太使眼色,蘇老太太一拍大腿,就要往地上坐。
“老四,你怎么跟娘說話呢?你瞧你把娘氣的,還不趕緊給娘賠個不是…”
蘇連貴腳步微微一頓。
張氏也在一旁幫腔,“他四叔,一筆寫不出兩個蘇字,咱們才是一家人,有什么話慢慢說,你要是覺得你大哥當大掌柜不合適,那…我們就吃點虧,讓你大哥做二掌柜的,你…”
狗改不了吃屎!
蘇連貴剛升起的心軟頃刻間煙消云散,腳下再不停頓,直入了十文飯館,叫了兩個伙計吩咐道,“看著他們!不許他們踏入十文飯館,他們若要進,即刻去請文少爺…”
說到這,他看了眼外面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指著他大罵不孝子的蘇老太太,面無表情道,“他們若是鬧的太兇,直接去報官!”
聽到報官二字,兩個伙計對視一眼,面面相覷。
門外罵的正歡的蘇老太太也是一愣,看著四兒子毫不猶豫轉身離開的背影,有些發怵的扭頭看蘇連榮,“老大,我瞧著老四是真的要報官,要不…要不咱們就算了…”
“娘,他誆你呢!”蘇連榮呵呵冷笑兩聲,“你是他親娘,我是他親哥哥,他若報官,自己得先被打上二十棍子,再說,他敢嗎?不過是逞一逞口頭之快的威風罷了!”
蘇老太太有些猶豫,“這、這…還鬧?”
在自己家門口她是不怕,在外面…她總覺得發虛。
“要不、要不還是算了…李家不是還沒把你給攆回來嗎?等他們真的把你攆回家…再說吧…”蘇老太太說完,掂著小腳轉身想走。
張氏誒了一聲,伸出雙手架住了蘇老太太,“娘,你干啥去?咱們不是說好今兒個在飯館用飯嗎?走,趕緊進去,讓老四請您一頓…”
蘇老太太被她架著往飯館走,兩個伙計見狀,互相看了一眼,忙出去攔著,“老太太還是請回吧,掌柜的發了話,你們要是進去,我們就得去請文少爺來了,到時候報不報官,咱們這臉上都不好看不是?”
“是啊,是啊,都不好看,老大,老大媳婦兒,我看這事就算了…啊!”蘇老太太的話沒有說完,腰上被張氏頂了一下,一陣鉆心的疼,她轉身一巴掌拍到了張氏架著自己的胳膊上,“張三月,你想撞死我是不是!松手!”
“娘,我是一時情急,不小心,您別生氣,等我們大房接手了飯館,以后天天往家給您帶好吃的,街面上這些大戶人家的夫人、太太穿的綾羅綢緞的衣裳布料,您什么時候要,我們什么時候給您買,您可一定要幫我們這一把…”張氏軟硬兼施,說的蘇老太太心底一陣心猿意馬。
“可老四說了這飯館是文家少爺的,咱們…”
“咱們不要多,就要三丫頭那部分,既然是跟文少爺合伙開的,那三丫頭那部分咱們換上自己人文大少爺總不會也干涉吧?”蘇連榮雙眼亮晶晶的看著來來往往絡繹不絕的人流,看著柜臺前不停報出的,“三位…”
“五位…”
“兩位…”
就這么一會兒,少說也有百八十個人進去,這么大的兩層樓飯館,少說也能容得下八百一千來號人,每日這么多人,雖然一人只需要十文銅錢,但一天下來這個數目還是很可觀的!
他一定得把這個肥差拿下!
拿下就是他們大房的了!
卻忘記了,這會兒代替蘇木槿的是他的親弟弟蘇連貴,他要拿下這個差事,他弟弟就沒活干了。
蘇老太太聽大兒子這么一說,也覺得有理,拽開張氏的胳膊,就準備往里進。
正排隊的食客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搞不明白這幾個神經病是哪里來的?上門就要搶人家的飯碗,也是夠毛病的。
兩個伙計叫苦不迭,這真是送上門的瘟神啊,簡直豬一樣的腦回路,不但清奇還格外奇葩。
見門外一家幾口達成了共識,一個對另外一個道,“趕緊去告訴蘇掌柜的,我在這攔著,蘇掌柜要是讓你去請文少爺或者報官,你就直接去,千萬不要耍迷瞪耽誤時間。”
另外一個嘶了一聲,只覺牙齒有些涼,“你一個人能攔得住嗎?”
“那么多廢話!我攔不住不是還有其他伙計嗎?咱們十文飯館要真落到這群人手里,你我還能有這么好的待遇?不但每天管吃家里人生了病還給出一半看病買藥的錢!怕是這些都沒有還得降我們工錢…”
“得得得,別說了!給你說的我渾身發毛,我這就去,你悠著點,不行就趕緊喊人,可不能讓他們砸了咱們場子!今兒個可才開張沒多久呢!”
兩人低聲嘀咕一會兒,一個人轉身飛快的穿著人來人往的人流,一溜煙跑去了蘇連貴那,“掌柜的,不行了,你剛說的打退堂鼓的那老太太這會兒又被她身邊的一男一女給說服了,眼看著就要闖進來了,掌柜的,咱們怎么辦?是去請文少爺還是報官?”
蘇連貴頓了一頓,眸底是深深的無力,他摩挲著手下的算珠子,好一會兒才對抹著額頭汗的伙計道,“去報官,順路再告訴文少爺一聲。”
伙計一愣,剛不是隱約聽到那幾人是掌柜的親戚嗎?這樣報官…真的好嗎?
“真、真報官啊?”
蘇連貴嗯了一聲,“去吧。”
伙計忙誒了一聲,轉頭從后門出了十文飯館,剛轉到大路上,迎面就看到文殊蘭騎著馬過來,驚喜的腳下一個踉蹌,撲倒在文殊蘭的馬蹄子下。
文殊蘭被唬的一跳,忙拉住韁繩,馬蹄子險險的落在伙計腋窩下。
伙計嚇的起身時,腿肚子都在抽筋兒。
不只他們嚇到了,路邊擺攤的街坊鄰居都嚇的驚呼。
文殊蘭沒好氣的從馬上跳下來,拿著馬鞭點著伙計的腦門兒,“慌什么呢路都不看?是不是嫌命長,要拿命來玩兒!”
伙計臉色刷白,嘴角抽動了幾下,愣是說不出話。
文殊蘭皺眉撇嘴,很是嫌棄的看著他搖頭。
“爺,是、是出事兒了…”伙計吭哧了半天,終于緩過勁兒說了這么石破天驚的一句話。
文殊蘭的馬鞭又捅到伙計腦門上,“爺出什么事了?爺好好的!會不會說話啊…等等,你說出事了?誰出事了?”
伙計跺跺腳,“十文飯館出事了!一大早,一個老太太帶著一對兒氣勢洶洶的夫妻來找蘇掌柜,小的離的遠沒聽多真切,好像是讓咱們蘇掌柜的交出十文飯館啥的,蘇掌柜的讓我跟丁二看著他們,說他們要是硬闖就去報官,剛巧碰到爺了…”
文殊蘭眉頭一蹙,“一個老太太和一對夫妻?馬拉個拔子的,該不會是蘇三那腦殼有病的后奶吧?走,趕緊去看看…”
浮云與浮霜對視一眼,將那小伙計拉到一邊兒,看著文殊蘭飛身上馬,得得兒的朝不遠處的十文飯館跑去。
浮云與浮霜架著小伙計跟在后面,一路也走的極快到了十文飯館跟前。
果然被文殊蘭猜著了,來鬧事兒的就是蘇老太太跟蘇家老大兩口子,文殊蘭嘿嘿樂了兩聲,翻身下馬將馬丟給迎上來的伙計,隨手將馬鞭別在腰上,大跨步的走了過去。
“蘇老太太,蘇大掌柜的,張奶娘,喲,今兒個集合的倒挺齊的,怎么?來給我的十文飯館捧場來了?蘇掌柜呢?客人來了怎么也不招呼一聲?”
彼時,蘇老太太正挺著胸脯耍流氓,嚷嚷著幾個伙計要是敢碰她,她就喊非禮,幾個伙計臉黑的如鍋底兒,支棱手愣是沒法攔。
蘇連貴得了消息,氣的渾身發抖,臉都青了。
他是怎么也沒想到,自己的親娘竟然想出這么個損招硬闖!
可偏他是兒子,放話可以,卻不能真的把老太太怎么樣。
文殊蘭來的實在是太是時候了。
蘇連貴深吸一口氣,只覺文殊蘭的聲音猶如天籟,將他從水深火熱中一下子拉拔了出來。
“文少爺。”
文殊蘭這會兒招了個小伙計,剛知道了蘇老太太的壯舉,簡直嘆為觀止。
圍著蘇老太太幾人轉了幾圈,也沒弄明白,蘇老太太這樣的人,怎么會生出蘇連貴這樣精明能干為人處事卻豁達明朗的兒子?
估計是蘇家老祖宗墳頭冒青煙兒了。
文殊蘭頗為同情的看了蘇連貴一眼,“蘇四叔,這…”
蘇連貴一揖到底,沒有絲毫猶豫就開了口,“飯館是文少爺的,蘇某只是拿工錢干活的幫工,自然是東家怎么說,我們怎么做!”
文殊蘭頷首,轉頭看向蘇老太太與蘇連榮和張氏。
“幾位想要我的飯館?怎么?我們文家看起來是這么好欺負的?說吧,你們想怎么出去?我讓人丟你們出去?還是讓人拿棍子將你們打出去?亦或者…我讓人去請了縣衙的人來帶你們去縣衙走一趟?”
蘇老太太立刻扭頭去看蘇連榮。
蘇連榮臉色難看,卻不得不認慫,忙陪著笑道,“瞧問少爺說的,我們這不是…聽信了蘇海棠那個小賤人的話,以為這飯館是蘇木槿的,想著槿丫頭年紀還小,我這個大伯怎么說也是當過掌柜的,過來幫她掌個眼…誰知道,這飯館是文少爺的…”
“大哥這話不對吧,我一早就告訴你們,這飯館槿姐兒只占一小部分,真正當家做主的是文少爺…”
“我們就要那小賤人的那一小部分,文少爺也不能攔著我們吧!”蘇老太太突然出聲道。
蘇連貴滿臉怒容,“娘!”
文殊蘭雙手環胸,靠在門框上,似笑非笑的看著蘇老太太,“老太太口中的小賤人是誰?”
“還能是誰當然是蘇木槿那死丫頭了。”
“老太太既然知道是我跟蘇木槿合伙開的,即使有關系也是跟蘇家二房有關系,與你們蘇家老宅有什么關系?我要是沒記錯的話,老太太你是后娘吧?按照律法來說,你要搶蘇木槿的錢,是犯法的!”文殊蘭煞有介事的嚴肅著一張臉。
蘇老太太被唬的一愣一愣的,扭頭去看蘇連榮。
蘇連榮也有些心虛,二房已經分了出去,按理說,他們掙多少銀子都跟老宅沒有關系了,他們這樣公然找上門來搶奪產業,真到了公堂上,說不好真的…
想到這,蘇連榮吞了吞口水。
可讓他放棄這么一大口眼看要到嘴的肉,他怎么都有些不甘心啊,蘇連榮眸子轉了轉,朝張氏使了個眼色。
張氏會意,立刻跳出來,“問少爺說的這些我們粗鄙不懂,就知道三丫頭還是個孩子,她爹娘又是不懂經商做生意的,我們當大伯大伯娘的幫襯一下自己的侄女有什么犯法不犯法的?律法還能管著我們幫襯侄女不成?再說了,您哪只眼睛看見我們搶三丫頭的錢了?”
張氏這一番話一出,蘇連榮與蘇老太太也反應過來了,對啊,他們是來幫襯侄女的,可不是來搶錢的。
蘇連貴氣的手指頭都在發抖,險些控制不住指著蘇連榮與張氏破口大罵。
文殊蘭見說不通,聳了聳肩,朝浮云與浮霜擺了擺手,“人跟狗果然講不通道理,要不是看在你們是蘇三掛名的親戚份上,爺才懶得跟你們廢話!敢覬覦爺的鋪子,給爺打出去,打殘了爺給出藥錢,打死了爺包棺材!”
此話一出,正排隊的食客們都瞪大了眼睛,想看這一家三口有什么悲慘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