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丞相抬頭。
老管家神色古怪,外帶幾分凝重,“齊老侯爺帶著定國侯世子…進宮了。”
“進宮了?”周老丞相一怔,“何時的事?”
“咱們的人看著他們上了馬車后回來的。”老管家道。
周老丞相皺了皺眉,“齊老頭這是想干什么?明知道是九死一生之局,怎么還做了這樣的選擇?”
“莫不是想進宮求情?”
周老丞相搖頭,“涉及身家性命,更有人證物證,這件事已是板上釘釘,不可逆轉,盛文帝扣下了那些進諫的大臣,就表明了他的態度,絕不是演戲做場,齊老頭這是…”
“老爺,齊老侯爺難不成是…”老管家想到什么,眼睛猛的睜圓了去看周老丞相。
周老丞相在片刻的失神之后,閉上眼緩緩嘆了一口氣,“齊老頭啊…”
“老爺,那我們呢?”老管家問,“看著齊家走入死局?”
“這件事怕不是我們想怎樣就怎樣的…盛文帝那小子令我們周家出頭,定還有后招,若我們不去,閑王與貴妃…怕是即刻保不住了!”
周老丞相摩挲著箱子上精致的紋路,指甲劃過那些紋路,發出有些尖銳的刺啦聲,主仆二人卻似渾然未覺。
“老爺,皇宮有不少咱們的人,我這就去傳消息,讓他們全力保住閑王殿下與貴妃娘娘…”老管家面色驟變,急道。
周老丞相搖頭,“咱們的人再多,能抵得過盛文帝在宮中幾十年的經營嗎?不過是暴露咱們的人,方便他全部清洗一遍罷了。”
老管家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這么說,咱們這次不管怎么打算,就只能被盛文帝那小兒牽著鼻子走了!”
周老丞相沒有出聲,好一會兒,突然笑了,“老家伙,你覺得這件事最后的受益者是誰?”
話題陡然一轉,讓老管家怔了片刻,才緩過神,皺眉思索了道,“太子殿下?”
“楚元翎?”周老丞相眸底掠過不屑,“他固然是第一得益人,但還有一個人,這個人尚未走入眾人視線,卻已掀起這么大風浪,楚家…到底是楚家。”
老管家不明,想問,周老丞相卻已再次轉了話題,“你去打聽一下,東西大營可有動靜?”
老管家點頭,“適才已經著人去了,這會兒應該快有消息傳回來了,老爺稍候,我出去看看。”
周老丞相擺擺手,老管家上了臺階,出了書房。
周老丞相一個人看著裝滿箱籠的密室,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拍了拍箱頂,走到角落里,打開緊鎖的大箱籠,拿出里面的一個巴掌大的盒子,取出里面一塊黑木令牌,輕輕摩挲著。
等老管家再度回到書房時,周老丞相已經抱著盒子出了密室,見他回來,先將手里的紅木盒子遞給了他。
“老爺,這是…”老管家困惑道。
“令牌。”周老丞相道。
老管家雙眸微睜,“老爺!”
周老丞相擺手,“不用這么激動,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這東西還有沒有用,你且先拿著,找了妥帖的人去辦這件事。”
“老爺放心,我讓我兒子親自去。”老管家攥緊了盒子邊角,應聲道。
周老丞嗯了一聲,抬腳緩步走到窗戶邊,望著逐漸暗下來的天色,出聲,“時辰差不多了,咱們也該出發了。”
帝師府 項秋黎伸手敲開房門,“姑娘,藍遺醒了。”
“醒了?”
聞言,蘇木槿應聲起身,放下手中給顧硯山擦手的帕子,走出來,“他怎么樣?”
“狀態不是很好,傷的太重。”項秋黎道,“他掙扎著要過來,說有很重要的話要跟姑娘說。”
蘇木槿側眸看了眼內間的顧硯山,“我們過去。”
項秋黎點頭。
兩人一前一后出了房間,到了藍遺的住處。
安泠月正勸藍遺,“你現在這樣怎么去見姑娘?方才不是與你說了秋黎姐姐已經去請姑娘了嗎?你這人脾氣怎么這么拗?!能不能聽句勸!”
藍遺搖頭,想跟安泠月爭辯,看到走進來的蘇木槿,立時叫出聲,“小姐。”
“你醒了。”蘇木槿點頭走過來,“你受傷太重,不用起身,躺著吧。”
“小姐,屬下有話跟你說。”藍遺掙扎著看了安泠月與項秋黎兩眼,兩人對視一眼,安泠月翻了個白眼,“走走走,我們這就走,受了次傷,腦子也傷到了,還學會提防我們了。”
項秋黎輕咳一聲,安泠月忙收聲,朝蘇木槿干干一笑,“姑娘,我們就在門外,有什么事,你叫我們。”
蘇木槿笑著點頭。
等她們二人離開,藍遺才開口道,“小姐,盛文帝不能留!”
蘇木槿微怔,“怎么了?你可是知道了什么?”
“他容不下老將軍與王爺,容不下咱們蕭家,他要殺你!”藍遺一口氣說完,捂著胸口開始劇烈咳嗽。
蘇木槿倒了一杯水遞給他,藍遺搖頭,“屬下這次打探消息時被抓,領教過盛文帝那些死衛的手段,有人曾給我一張紙條…”
他一句話分了幾次喘息,才勉強說完,“說他從最開始求娶蕭家大小姐開始就是一場陰謀算計,他…從一開始就在算計咱們蕭家!”
蘇木槿渾身一顫,看著藍遺。
藍遺咬牙,蒼白的臉色滿是不甘與憤怒,“世人都以為他對蕭皇后曾經有情,都是假的!他從一開始就在演戲,就在算計,他的一切表演都是為了坐上那個皇位!蕭家…一早就注定了是他的踏腳石!”
“小姐…”藍遺紅著眼,一雙手攥著被褥,青筋清晰可見,可見用力之甚,“老將軍的死…是他故意的!王爺…中的毒,是他的人下的!是他的人!從來沒有什么邊關拖延不傳給朝廷,是他故意拖著,就是想拖死老將軍!也從沒有什么意外,下毒的就是他的人!他埋在王爺身邊的人!小姐…”
說到最后,藍遺聲音哽咽,滿眸水波,硬生生忍住,“蕭家滿門,多少條人命!在他眼里,賤若草芥,藍家那么多堂兄堂弟…都沒了…”
“小姐,殺了他,殺了他!”藍遺的情緒幾近崩潰。
蘇木槿伸手按住他的手腕,輸入一些真氣,慢慢壓下他體內紊亂的氣息,等他平靜下來才問,“傳紙條的人是誰?”
藍遺搖頭,“不知,屬下問起,他只說是一位是友非敵的故人。”
“故人?”蘇木槿略垂眸,她在這京都可沒什么故人,怕是蕭家亦或者納蘭帝師家的故人…吧。
“小姐心里可有人選?”藍遺問。
蘇木槿搖頭,“我在京中經營時間尚短,故人…”
藍遺蹙眉頭,“那會是誰?”
“總歸不是敵人。”蘇木槿笑了笑,安撫他,“你剛醒來,可能不知京中要變天了。”
藍遺擰眉,困惑。
蘇木槿便將盛文帝對齊、周兩家動手的事挑揀著說了,“齊老侯爺已經帶著定國侯世子進了宮,這天馬上就要黑了,再看周家怎么選的,就大概知道這局咱們怎么落棋了。”
藍遺怔了怔,“盛文帝要開刀了?他不是喜歡看他們狗咬狗嗎?”
蘇木槿抿了抿唇,沒有多說什么,只道,“他喜歡看,不見得所有人都要配合他。”
盛文帝是什么心思,她管不著,她也不想管,他對她下手什么的,她都可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但他動她的男人,那就不能怪她兵行險招,賭個大的!
“小姐,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內情?”藍遺眉頭緊蹙,總覺得哪里透著古怪,明明前幾日還風平浪靜,怎么突然就平地起了波瀾?!
蘇木槿笑笑,“沒有什么內情,你剛回來對局勢難免有些敏感,先休息養傷,其余的,等你身體康復再說。”
說罷,站起身,走了兩步,又轉眸,看著藍遺,聲音清冷卻異常擲地有聲道,“蕭家滿門不會白白冤死,要不了多久,公道或許會遲一些到,但不會不來!”
言畢,大步出了房門。
藍遺靠在床頭,看著蘇木槿離去的方向,眼睛慢慢的就紅了,他抬手狠狠抹了一巴掌,攥緊了手,公道或許會遲一些到,但不會不來!
他等了一二十年,不差這么些日子!
“姑娘,藍遺怎么樣?”
室外,安泠月擔心的朝室內掂著腳瞅了兩眼。
蘇木槿安撫一笑,“受傷太重,加之得了一些陳年舊事的新證,情緒有些激動。泠月姐姐,這兩日,藍遺這里你多照看一些,接下來這幾日,我們怕是要忙起來了…”
安泠月點頭,“姑娘放心。”
蘇木槿頷首,看向一旁的項秋黎,“秋黎姐姐,我需要一些‘人手’。”
“沒問題,我可以將我們留在縣主府的都召來聽候姑娘調遣。”項秋黎點頭道。
蘇木槿笑著道謝,項秋黎搖頭,“姑娘,此次齊、周兩家,我們是要插一手嗎?”
“為嘟嘟鋪路是一,二個我也想親眼看看盛文帝的心有多狠,看看他要怎么對自己的親生兒子下手。”蘇木槿眸光微閃。
安泠月與項秋黎對視一眼,“要把太子妃接回來嗎?”
蘇木槿搖頭,“還不到時候,等…”
“等什么?”安泠月疑惑道。
蘇木槿緩緩抬眸,目光掠向皇宮,“等盛文帝收拾了齊、周兩家,等太子殿下毀了他在盛文帝心中那唯一的好感…”
“姑娘是想…”項秋黎眼睛微睜。
蘇木槿朝她做了個噓的禁聲手勢,“看透不說透,方是求勝之道。”
項秋黎抿抿唇,笑了。
安泠月眨眨眼,“你們兩個在打什么啞謎?”
兩人對視一眼,都笑了。
安泠月望了望天,“我平時覺著自己還挺聰明的,原來是我比錯了人。”
項秋黎忍不住輕拍她,“沒人說你笨,姑娘是說…”她湊近安泠月,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兩句,安泠月的眼睛立刻睜大了,“這主意好,能黑楚元翎一把,還能名正言順…”
項秋黎咳了一聲,安泠月忙伸手在嘴上做縫針狀,逗的二人又笑。
笑過,蘇木槿問項秋黎,“流云回來了嗎?”
“還沒有。”項秋黎搖頭,“姑娘尋她有事?”
蘇木槿嗯了一聲,“云綢也一樣,你尋她去我義母那一趟,讓他們這些日子盡量不要出來走動,還有朝家…朝家我晚些時候去尋一下三舅母…”
“姑娘,金水鎮那些人怎么辦?”安泠月快聲道。
蘇木槿話一頓,“讓二表哥與姝表姐去走一趟吧…”
說完,又頓了一下,讓項秋黎安排一兩個‘人手’過去,項秋黎應了。
目送二人離開,蘇木槿轉道去了納蘭三夫人院子,與她說了一會兒話,等回屋時,納蘭明月正等她吃晚飯。
見她回來,笑著盛了一碗湯遞過去,“剛熬的紅豆蓮子羹補血益氣,快趁熱喝。”
“娘,你也喝。”蘇木槿接了,反手替她也盛了一碗,納蘭明月笑著接了,看著碗內的紅豆,神情突然一萎,開口道,“你爹…以前最喜歡我煮的紅豆蓮子羹,我笑他喜歡女孩子喝的羹湯,他卻說…”
她說到一半,拿勺子舀了一勺送進嘴里,眼眶微微泛濕,“因為我喜歡,所以他才喜歡。”
蘇木槿手下的筷子微頓,夾了一筷子西芹百合放到她碗里,“爹很喜歡娘。”
納蘭明月點頭,“你爹…很好很好,娘很笨,你爹卻不嫌棄,從小到大都讓著我寵著我…”
納蘭明月哽咽了一聲,笑著看蘇木槿,“你爹出事時,娘差點活不下去,但娘答應了你爹,要看著你長大…娘這個身子,不知道還能看你多久…”
“娘…”蘇木槿伸手握住她的手,“我跟顧硯山情投意合,你想不想親眼看我們成親?”
納蘭明月一怔,忙點頭。
蘇木槿笑,“顧硯山說,如果我們生的孩子是雙數,就過繼給蕭家,給蕭家繼承香火…”
“真的?”
納蘭明月眼中迸發出異樣的光芒。
蘇木槿笑著點頭,“真的,娘想要男孩兒女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