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吧?
蘇木槿捏了捏眉峰,點了點花木桐,“你,明兒個去私塾識字兒去…算了,還是請個先生來給你們一起啟蒙吧。”
花木桐愣了愣,眨了眨眼,似乎沒想到蘇木槿會是這樣的反應。
待明白蘇木槿言語間的意思,揚起的臉上瞬間盈滿笑意,眸底激動之色洶涌澎湃,“姑娘…”
蘇木槿失笑,“去吧,找安伯父和安大哥說一聲,讓他們有空留意一下那些落榜的秀才老爺,挑兩個人品、性子好的,一個請到咱們院子里給你們幾個啟蒙讀書,一個我回頭安排給鋪子里的那些伙計,好教他們也認得幾個字,免做睜眼瞎。”
花木桐欣喜的連連點頭,看那速度,恨不得要把頭點掉。
連點了數下,才察覺自己反應過度,又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姑娘,小子沒別的意思,就是…就是想告訴姑娘一聲,那周家的姑爺不是個好的,他退了姑娘的親是姑娘的福氣,不是,姑娘沒嫁給他是姑娘的福氣…”
話是沒說錯,可怎么聽著有些怪?
花木桐皺皺眉,撓頭的動作更利索了。
蘇木槿適才那點兒感傷,被他這幾撓之下,都給撓沒了。笑道,“好了,再薅下去你小小年紀就要禿頂了…”
男孩子撓頭的動作一頓,抬頭朝她傻傻的笑了兩聲。
蘇木槿也笑了笑。
“你說的沒錯,他退了親是我的福氣,只是…”她面上的笑容一斂,淡淡看著他,“你觀察敏銳是好事,但本事要用在該用的地方,你整日里操心這些不該你操心的事,是不想報仇了?”
花木桐的臉色頓時一白。
蘇木槿輕嘆一聲,雖知道自己的話說的有些重,但還是繼續道,“我收留你們兄妹二人,并不是讓你沒事去守著周家揪他的小辮子的!花木桐,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提醒你,你以后若再把時間浪費在這些事上,就帶著你妹妹回大雜院去吧。我身邊不缺打探消息的人!”
“姑娘,我知道錯了。”花木桐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蘇木槿輕哼一聲,“錯在哪兒了?”
花木桐不敢抬頭,一張小臉緊緊的繃著,“我、我不該耍小聰明,覺得姑娘看周家姑爺不順眼,特意打聽了他在周家吃癟的消息來討好姑娘…姑娘,我知道錯了,我以后再不敢了,姑娘…”
蘇木槿輕嘆一聲,“行了,起來吧。”
花木桐聽話的從地上爬起來,小心翼翼的看蘇木槿,“姑娘…”
蘇木槿抬手在他腦門敲了一記,“記住了,再讓我知道你做一些本末倒置的事…”
男孩子下意識捂住腦門,待反應過來又將腦門湊過去,舉了三根指頭發誓,“姑娘放心,我以后一定好好學本事,再不會做本末倒置的事了…”
蘇木槿擺擺手,花木桐見蘇木槿沒再生氣了,才咧出一個笑容,轉身走出房間。
不一會兒,安泠月推門而入,笑著問蘇木槿,“姑娘跟那小子說什么了?見人就拉著問本末倒置是什么意思。”
蘇木槿,“…”
合著,她剛才說的那小子壓根就沒明白。
蘇木槿無力一笑,嘆道,“那小子耍小聰明,老是盯著李成弼不放,白白的把時間都耗在了上面,我警告了他兩句,讓他好好學本事,別做本末倒置的事,他答應的倒好,結果…”
安泠月噗嗤笑出聲。
“這小子那雙眼珠子骨碌轉一圈就是一肚子壞主意,看著憨實,瓤里卻是個鬼精鬼精的,你可不知道他問完別人本末倒置是什么意思后說了什么話…”
蘇木槿一愣,“什么?”
“他說,姑娘要給我們請夫子,以后我就明白本末倒置是啥意思了…”安泠月想到那小子叉著腰一臉得意的小模樣,忍不住搖頭失笑。
蘇木槿有些頭疼,“這小子…回頭讓藍遺拾掇拾掇,看他還有沒有精力四處炫耀。”
“我看行。你是沒看到那小子瞧見藍遺他們練武時,那忽閃忽閃的眼睛,比日頭還晃眼,你若是讓他跟藍遺練幾手,保準他白天黑夜都忙的沒功夫炫耀了…”
兩人對視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蘇木槿待下人好,是大家伙都知道的,但看到她真的請了夫子來教院子里的下人啟蒙識字兒時,一群人還是感動的紅了眼睛。
特別是守門的夫婦,千叮嚀萬囑咐自己的一雙兒女,“好好跟夫子認字兒,以后好好孝順姑娘,聽姑娘話兒…”
婦人還特意拿工錢買了塊緞子布,給蘇木槿做了雙室內穿的軟底鞋,鞋頭繡著兩朵開的燦爛的木槿花,活靈活現,很是精致。
安泠月稀罕的看了好幾遍,流云也贊道,“焦嬸兒的女工趕得上帝師府那些繡娘了。”
聞言,蘇木槿心下一動,便請了焦嬸兒教棉姐兒和花木桐的妹妹花木棉女工,工錢比照先前翻倍,焦嬸連連推拒,只說,“姑娘請夫子教老奴的一雙兒女,老奴怎好再要銀錢…”
最后,見蘇木槿執意,才為難的應下。
蘇木槿索性將院子里想學女工的女孩子都叫來,又另外告訴了蘇連貴,讓桐姐兒和梔姐兒也來學,見學的人多,焦嬸兒心里才沒那么大負擔,教起幾個女孩子自然也是格外用心盡力。
這一日,蘇木槿盤賬盤的眼睛酸澀,被安泠月慫恿,桐姐兒拉著,呼啦啦帶了一群小女孩出門逛街散心。
看到布莊,免不了給幾個小女孩一人扯布料做衣裳,這一扯就一發不可收拾了,不但一人扯了兩種顏色的布料做衣裳,還給宅子里男女老少一人扯了夠做兩三身的布料。
扯好布料又想到自己宅子里沒有專門做衣裳的,又跟布莊的掌柜打聽了鎮上做成衣的鋪子,一路直接殺了過去,跟人說好下午去宅子里量身定做。
一行人一路走一路逛,蘇木槿看到什么都想買給身邊的小蘿卜頭。
碰到李成弼扶著周小姐進鋪子時,她正拿著幾顆梅花耳釘在幾個小女孩耳朵上比劃。
“姑娘放心,咱們金福來的梅花耳釘是真正純金的,就這么兩顆,全是師傅一點點雕琢出來的,您看這手工,里面的梅花蕊都清晰可見,這手藝在咱們金水鎮可是獨一份兒的…”
“您再掂掂這重量,兩個加一塊兒可足有半兩了…”
李成弼一見小二滿臉笑容招呼的對象,臉色瞬間陰沉下來,扶著周小姐就想轉身,“這里人多,我們換一家…”
“換什么?我平時買東西都來他們家。”周小姐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眉間盈開一抹笑,笑著迎了上去,“蘇三姑娘。”
蘇木槿側眸,瞧見周小姐與臉色難看的李成弼,挑了挑眉,回了周小姐一個笑容,“周小姐。”
周小姐走到近前,笨拙的福了一禮,“一直想登門親自感謝三姑娘的救命之恩,前些日子聽說姑娘出了遠門兒,姑娘回來我也沒得消息,實在失禮。”
說著,招呼跟在身后的周嬤嬤,“嬤嬤,快把斌哥兒抱過來給姑娘瞧瞧…”
周嬤嬤上前,掀開包裹孩子的被子,笑著福身,“三姑娘。”
那孩子睜著一雙眼睛,一點也不怕生的瞧著她,看到她笑,也跟著裂開了嘴,流出一大串口水,周嬤嬤忙拿了布去擦。
蘇木槿笑笑,“這孩子長的可真好。”
白白胖胖的,又機靈又可愛,關鍵是姓周,真的很好。
周小姐笑著點頭,“就是隨了我,傻胖傻胖的…”
“小姐這話說的,小孩子白白胖胖的才好呢。”周嬤嬤嗔怪道。
蘇木槿點頭,笑,“是這個理,周小姐不用擔心…”她說著,上下看了周小姐一眼,道,“周小姐是天生胖體質,但也不是沒有辦法瘦下來的…”
她的話沒有說完,周嬤嬤的眼睛就亮了,“三姑娘能讓我家小姐瘦下來?”
周小姐也是一愣。
蘇木槿笑,“哪有瘦不下來的人?只是要看周小姐愿不愿意吃這個苦…”
“愿意愿意,我家小姐什么苦都能吃的。”周嬤嬤連聲道,說完才發現自家小姐沒有動靜,不由急道,“小姐。”
周小姐忙點頭。
她這些年吃夠了體胖被人嘲笑的苦,常常幻想如果能瘦下來該如何如何…
蘇木槿斜了李成弼一眼,唇角勾了勾,“等明日小姐來我家中,我幫小姐仔細瞧瞧,如何?”
“…好。”周小姐的眼睛亮了亮,“不管成不成,我都要先謝謝三姑娘。對了,掌柜的,蘇三姑娘今日選的一應首飾都算在我們周家的賬上…”
掌柜的愣了愣,反應過來忙笑著道是。
蘇木槿笑了笑,沒跟周小姐客氣,給幾個小女孩一人選了一副金耳釘,區別是花型不同,小二和掌柜眉開眼笑的將耳釘裝進盒子里,遞過去。
從始至終,李成弼都乖順的跟在周小姐身旁,除了進鋪子時說了那么一句話,后面都沒有再吱聲。
哪怕看著蘇木槿挑了幾兩的金耳釘,眼睛都紅了,也沒開口說什么風涼話。
周小姐告辭離開時,更是小心的護在周小姐身邊,眉眼之間甚至有一抹溫柔,細聲細語道,“娘子,累了沒有?前面有個茶館,我們去歇一會兒,喝杯茶再繼續逛吧?”
周小姐淡淡的點了點頭,也沒看他,徑直往前走了。
安泠月碰了碰蘇木槿,“這李成弼是轉性子了?他不是很嫌棄周小姐嗎?怎么這會兒看周小姐像看眼珠子似的,這么溫柔,他這是刻意討好吧…”
說到這,她忍不住搓了搓胳膊。
看慣了李成弼渣男的模樣,他這樣一副標準好男人的模樣真是讓她倍生尷尬,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蘇木槿瞇眼,“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前世,李成弼為了首輔之位,可不是忍了她那么多年嗎?
明明不喜她的出身,卻哄騙的她團團轉。
明明厭惡她進過衣香樓,卻還裝著對她一往情深,非她不娶。
實際上,貪圖的不過是她背后站著的棲顏姐,手中的大把銀錢,知道娶了她,棲顏姐一定不會坐視不管她的死活,她有了出路,他自然也跟著雞犬升天。
如今,把討好周小姐當成吃苦,等哄了周小姐處處為他謀劃打算,再憑借周家的錢財勢力為自己開辟一條路,不怕以后不能成為人上人…
李成弼,是這么想的吧?
蘇木槿嘲諷一笑。
安泠月看著李成弼駝背彎腰的賠著小意的背影,狠狠呸了一口,“人上人?就不能讓這種人得志,否則還不定怎么猖狂呢!”
“是啊,這種小人就不能讓他得志…”
蘇木槿收回視線,淡淡一笑,摸著自家小妹的腦袋,“走吧,咱們去別處逛逛…”
一行人魚貫出了首飾鋪子,與周小姐和李成弼背道而行。
恰這時,李成弼回頭望了一眼。
蘇木槿正笑著與身邊的女孩兒說著什么,她身上穿著鵝黃色窄袖上裳,緞面錯落繡著木槿花,光線籠罩下若隱若現,下身著了一件石青色十二幅素面裙,外面披著銀灰色滾邊斗篷,打扮很是素凈,卻讓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這一身行頭不便宜。
李成弼心里五味陳雜,當初退親時他就有些后悔,如今,看到蘇木槿這樣,他更是悔上加悔!
論樣貌,蘇木槿甩周家小姐幾萬里地;
論有錢,蘇木槿背靠文家,日進斗金,周家在文家跟前,又算什么?
除了周小姐有一個舉人爹,蘇木槿哪里都比周小姐強!
若當時他娶的是蘇木槿,他早當上了老爺,可如今,他不得不卑躬屈膝,像個下人一樣討周小姐歡心,只有討了她的歡心,他才能繼續過著有下人伺候,吃喝不愁,安心讀書的日子,才能在十年后能參加科考時,再一如中秀才時那般,考秀才、中舉人、進殿試、點狀元!
等著吧,早晚有那么一天的。
李成弼盯著蘇木槿的背影,握了握拳頭,為了那一天,如今吃些苦頭算什么!
他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轉過頭,柔聲道,“娘子,前面有家賣糖炒栗子的,你不是最愛吃嗎?你在這稍作歇息,我去買來…”
周小姐看了他一眼,搖頭,“不用你。”
她隨手指了個跟來的丫鬟,“你去跑一趟。”
丫鬟應了,跑去買栗子,李成弼垂下眼瞼,眸底晦暗不明。
接下來的行程,不管周小姐怎么攆他,他都當耳旁風,執意圍在周小姐身邊,碰到熟悉的人就笑著打招呼,生怕別人不知道他一個大男人陪著媳婦出來逛街似的…
安泠月對此,很是無語。
“姑娘,這個李成弼可真是…耐得住性子,整日圍著周小姐打轉,嘖嘖…”
“周舉人有銀子有人脈,李成弼想卷土重來,背靠周舉人再便利不過,他怎會輕易放棄?再者…”蘇木槿將最后一筆賬寫下,揉了揉肩膀,抬眸笑道,“他有十年的時間來做這件事…”
安泠月瞪大了眼,“十年?這人還真可怕…”
蘇木槿笑了笑,將賬目攏在一邊,鋪了紙準備寫信,安泠月忙上前研墨,看著蘇木槿寫了一封又一封,接連寫了五六封才停下手,拿了其中一副遞給她,“回頭告訴四叔,讓他把這封信謄寫幾份,按照咱們在各地的分店數目,一處寄去一封。”
安泠月點頭,接過信看到上面的內容,頓了頓,“姑娘,咱們分店的收益全部送去京都嗎?不留下一些?”
蘇木槿搖頭,“靖王正是需要銀錢的時候,省不得。”
安泠月便不再多說什么,看著蘇木槿將剩下的幾封信分別寫了封皮裝了信封,用蠟封好,才挨個拿起來,笑著道,“納蘭二小姐與皇后娘娘看到信一定會很開心,只是可惜沒有辦法給他們送年禮…”
“總會有機會的。”蘇木槿笑著看了看外面的天,輕嘆一聲,“不會太久的。”
安泠月有些心疼的看著她,“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