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母子兩人商量,實則李成弼心中已經認可了這個日子,能早點娶進門,他就能早點擺脫這種幫人抄書一兩個銅板都要跟人計較看人臉色的日子,這種日子,他真是過夠了!
在家中墨跡了幾日,李成弼托了個平素看見他都畢恭畢敬,一副見了縣太爺似的老實巴交的村民,給周家帶信兒,說日子他們也找人算過了,是個吉日,就正月十六辦親事。
至于聘禮?
提都沒提。
周舉人都氣笑了,這是正經結親呢?!
這是結仇呢吧?
多虧他也沒對李成弼報什么太大的想法,只是想借種,給周家生個頭腦聰明的后代,所以,沒有就沒有吧,他還真不在乎。
他現在不給聘禮,以后真有什么事的時候,更好扯落清楚。
周舉人嘿嘿冷笑兩聲,擺手讓人抓了幾個銅板送走了來送信的村民。
有了周家的資助,李家母子過了一段再順心不過的日子,李成弼每日沉醉讀書練字,周寡婦東家竄了西家竄,愣是把李家與周舉人家結親的事傳了個遍,更是每日都踩著蘇家的大門走的雄赳赳氣昂昂的。
有一次自帶瓜子去村北頭碰到蘇家五房的袁氏,提起周家送來的一大車年貨時,那股得意勁兒恨不能穿透云霄直達天聽,被袁氏一把抓走了手中的瓜子,邊磕邊嘲諷,“乖乖,周寡婦你這是把兒子賣給周家了啊?這價錢可不便宜…”
周圍當時就是一靜,幾個媳婦婆子面面相覷,有跟袁氏關系親近的媳婦忍不住笑出來,“袁嫂子說話忒耿直了,咋能這么說咱們秀才老爺?不過…周嫂子,老聽你說周家配送多少嫁妝,可從來沒有聽你說你們家給了多少聘禮…”
袁氏張口吐出瓜子皮,齜牙一笑,“對啊,周寡婦說說唄,你們老李家給周家多少聘禮啊?”
周寡婦一張臉頓時漲成了豬肝色,半天,劈手搶走袁氏手中的瓜子,啐了一口,“頭發長見識短的玩意兒,吃著老娘的東西還編排老娘,呸!”
一句話將在場的人都罵了進去,剩下幾個看熱鬧的一聽都不樂意了,“周寡婦,咋說話呢?誰頭發長見識短啊?”
“你這老娘們兒,一句話說不定一塊兒就指著桑樹罵槐樹啊!”
“該不會是真的沒給人家聘禮吧?”
“娘誒,娶兒媳婦不給聘禮,這可不就是賣兒子嗎…”
“人家賣的是秀才老爺,可比普通兒子值錢多了!”
“說的是啊…”
眾人對視一眼,哄堂大笑。
周寡婦的臉青白交錯,氣的手指頭都在發抖,指著眾人抖了半天,“你們、你們…你們有種以后別有事求到我們李家!我兒子以后可是要當官的!”
說罷,啐了一口,轉身走了。
眾人,“…”
有小媳婦望著周寡婦氣呼呼走遠的背影,縮了縮脖子,“咱們這是不是把她給得罪了?萬一以后真有事求到她,那咋辦?”
袁氏嗤笑一聲,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就他那樣兒心術不正的人說不定連舉人都考不上,還想當官兒…”
眾人看她。
袁氏神秘一笑,“你們不懂,不過你們很快就知道了。”
有人把消息送到了十文飯館后的小院里。
安泠月很是奇怪的看了眼手牽手的兄妹兩個,“你們是?”
小男孩麻桿似的在竄個,身子很瘦,眼睛卻很有神,“姐姐只要告訴姑娘這個就可以了,我們是誰不重要。”
安泠月笑笑,將身上的荷包取下來遞過去,“謝謝你們來給我家姑娘送信,這些算是回報…”
“不,我們不能要…”小男孩靦腆一笑,“姑娘先前留給我們的還沒花完呢,怎么能還要姑娘的…”說完,猛的瞪大眼睛捂住了嘴,然后撥浪鼓一樣搖頭,“姐姐,我們得走了。”
竟是拉著妹妹就往外跑。
沒成想剛跑出沒幾步,就撞到了人。
“對、對不起…”小男孩垂著頭道歉,身旁的小女孩卻拽了拽他,“哥哥,蘇姐姐…”
小男孩霍然抬頭,正撞進一雙笑著的眼中。
流云一手提溜一個,將兄妹兩人提溜到一旁,蘇木槿從馬車走下來,看到兩人訝然一笑,“桐哥兒,你們怎么來了?”
“我們、我們…”桐哥兒抬眸看了眼流云和身后追過來的安泠月,眼珠子轉了轉,突然拉著妹妹跪了下來,“蘇姑娘,求你收留我們兄妹吧!我們長大了一定好好孝順…”
說到孝順他覺得這詞不合適,可又想不起其他的詞,急的直抓頭。小女孩在旁邊看了眼哥哥,仰著頭奶聲奶氣道,“姐姐,我們長大了一定好好伺候你!”
桐哥兒這才反應過來,連道是,“姑娘,你收留我們吧!”
蘇木槿抿唇一笑,伸手將兩個孩子拉起來,“怎么穿這么單薄就出來了?你爺爺的病好了嗎?走,有什么話屋里去說,外頭冷。”
桐哥兒唉了一聲,抹了抹眼角,將妹妹扶起來,乖順的跟著蘇木槿進了院子。
將人帶入正屋,蘇木槿回屋換了件衣裳,安泠月趁機將事情說了,“給銀子兩人都沒有要,還不告訴我他們的名字,瞧著倒真是來報信兒的。”
蘇木槿笑笑,“那孩子有幾分心眼兒,可惜沒個好家庭。”
“姑娘要留下他們嗎?”安泠月心生幾分憐憫。
“他們兄妹有爺爺奶奶在呢,去庫房翻匹棉布出來,對了,棉花還有嗎?也準備一些,一會兒讓兄妹倆帶回去,給家里人做身棉衣好過冬。”
安泠月笑,“姑娘放心,我這就去安排。”
二人一前一后從內室出來,云綢正招呼兩個小的喝茶吃糕點,兩人卻乖巧的坐著,什么都沒動。
一見到蘇木槿,忙從椅子上跳下來,“蘇姑娘…”
“蘇姐姐…”
蘇木槿朝二人笑了笑,示意他們坐下,“我聽泠月姐姐說了,周舉人要嫁女兒了?”
桐哥兒連連點頭,“我都打聽清楚了,正月十六辦親事,什么事都是周家在張羅,聽說新郎那連聘禮都沒出,好像也是周家先抬一些過去,然后再抬回來應應景兒。周夫人帶著周小姐連逛了幾日的街,買了不少金銀頭面,還有布匹之類的…”
安泠月驚訝的看著桐哥兒。
蘇木槿笑著聽他說完,等他說完,沒有說話,桐哥兒撓了撓頭,“我聽說周小姐嫁的那人先前與蘇姑娘有婚約,想著姑娘可能想知道一些消息,就跑去打聽了來告訴姑娘…”
“姑娘,你能收留我和我妹妹嗎?給我們一頓飽飯吃就行,要是不行,給我妹妹吃…”
“哥哥吃…”小女孩突然出聲。
蘇木槿失笑,“桐哥兒。”
桐哥兒啊了一聲,仰頭看蘇木槿,眼珠子轉了轉,噗通一聲跪了下去,小女孩見狀也跟著跪了下去,兄妹倆先磕了個頭,蘇木槿也不攔,等兩人磕完才彎腰扶二人,“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桐哥兒的眼圈頓時一紅,旋即甩了甩頭,“回姑娘,我爺爺沒了,奶奶也跟著爺爺去了,三個月前沒的。有人去我們那想買我妹妹,爺爺不賣,被那人推了一把,頭磕到石碾上,當時就不行了。奶奶一口氣沒上來,也…他們留了話,讓我們來找姑娘求條活路…姑娘,我很聰明的,我學東西特別快,你給我五年,不,三年時間,我一定能長大,學會好多本事,好好伺候姑娘…”
蘇木槿眸子微沉,安泠月紅了眼眶,流云冰冷的面上眉頭擰了擰,云綢輕嘆一聲。
“知道是什么人嗎?”蘇木槿沉聲問道。
桐哥兒點頭,咬著牙道,“知道,化成灰都認得!”
蘇木槿一笑,揉了揉他的頭,“好,我也不問你的仇家是誰,給你三年時間,你自己去報仇。”
桐哥兒眼睛一亮,旋即反應過來蘇木槿這話中透露的意思,喜極而泣,拉著妹妹再次跪倒在地上,磕頭,“多謝姑娘!花木桐見過姑娘。”
“多謝姑娘!花木棉見過姑娘。”小女孩學著哥哥的樣子,也磕頭道。
蘇木槿心中嘆了一聲,將二人扶起,吩咐云綢,“先收拾出一間房子給他們住,去買兩身現成的棉衣給他們換上,其余的再做吧。”
云綢應了一聲,笑著領二人出去。
等三人走出去,蘇木槿扶著額頭靠坐在太師椅上,安泠月倒了杯熱水遞過去,“姑娘,怎么了?”
蘇木槿擺手,“這兩日盤賬,腦袋有點暈。”
聞言,安泠月就笑了,屈膝福了一禮,道,“多謝姑娘,讓我第一次知道原來還有這么暴利的生意,那么多的銀子,我真是一輩子都沒有見過…”
蘇木槿愣了一下,無奈的笑,“這不過是開頭,過了年正月到二月才是咱們生意的旺季。”
安泠月的雙眼就猛的一亮,“那不就是能賺更多的銀子?”
蘇木槿噗嗤笑出聲,這樣財迷的安泠月,前世今生,她第一次見。
她重生而來,好像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雖然有好有壞,但值得慶幸的是,所有人都活著。
她喟嘆一聲。
“姑娘,李成弼這種人怎么會心甘情愿娶周家小姐?”安泠月拄著下巴問了句,好像也沒打算讓蘇木槿回答,就接著自言自語道,“我怎么覺得他是想借周家的錢財供自己揮霍呢?”
蘇木槿評價道,“一針見血。”
安泠月揚眉,“桐哥兒可是說了,這李成弼自與周家定了親,日子就難熬的很,自己去抄書賺錢,連自己吃喝都顧不上,更別說讀書練字了!眼看著就要秋闈了,他這是狗急跳墻了!可憐周家小姐,還不知道李成弼若真中了舉人,會怎么對她…”
蘇木槿端起茶杯,看著杯中沉沉浮浮的茶葉,抿了一口,笑道,“周家若是聰明人,自不會讓他中舉的。”
安泠月眉頭一挑,眼睛亮若太陽,“周家那么多人,肯定有聰明人,周舉人既然能考中舉人,定有過人之處。”
真沒有聰明人,送一個過去得了。
她這邊剛這么想完,就見蘇木槿喝完了一杯茶,笑瞇瞇的道,“若實在沒有,送一個過去就是了。”
安泠月看著她,愣了幾息,然后哈哈大笑。
“好主意!”
兩人相視而笑。
“對了,泠月姐姐,你讓安大哥有空去跑跑牙行,看看附近有沒有大一些的院子,咱們這個院子先前只住咱們三四個人還湊合,現在一下子這么多人,就有的捉襟見肘了…”
安泠月笑,“該。姑娘先前就應該考慮到的,人手多了,院子自然也要挑大一些才好住人。我看最好找個三進…還是四進吧,第一進的倒座就住門房上的粗使,馬房也設在那吧。第二進給藍遺他們住,我跟流云她們跟姑娘住第三進,第四進也不要什么后罩房了吧,改成小花園,平時沒事的時候,姑娘在院子里也能多個散心的地方,姑娘覺得如何?”
“好,就照泠月姐姐的意思,不過二進和三進能有跨院的就更好了,到時候泠月姐姐一家人都能搬進來住。”
安泠月一愣,“這…”
“這個聽我的,就照這樣讓安大哥去尋吧。泠月姐姐這幾日準備一下新院子擺什么陣,院子大了可利用的也多了…”
安泠月點頭,“姑娘放心,大哥的本事不在我之下。”
蘇木槿笑了笑,讓她回家去說,又叫了藍遺進來,與他說了安家的情況,讓他有空的時候傳一些保命的比如輕功,陣法被敵人破了后,至少還有逃跑的能力。
藍遺猶豫了片刻,應下了。
說完話,藍遺卻沒有退出去,而是在沉默了半響后,問了句,“少主子,為什么不處理蘇連華與沈梅?”
蘇木槿也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你也覺得我心慈手軟?”
“少主子,背主二字足夠他們死上千百次了。”
背主啊…
蘇木槿越過他,看向他身后的棉簾子,眸底涼薄,“十幾年的感情,不經歷一次一次的傷心絕望,不一點一點抽出那種叫做親情的東西,我怎么舍得放手…”
“姑娘這是感情用事,婦人之仁!”藍遺一針見血的批判道。
蘇木槿揚眸一笑,“藍遺,你在殺手營有沒有渴望得到或者想要保護想要達成的目的?”
藍遺一怔。
------題外話------
接昨天沒說完的。
女主的心態就像文中最后說的,“不經歷一次一次的傷心絕望,不一點一點抽出那種叫做親情的東西,我怎么舍得放手…”
因為太渴望,所以舍不得放手,哪怕有一絲希望都不想放棄,可最終,她還是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