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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 納蘭明月(有修改)

  說著,安泠月轉過頭,雙手在臉上搗鼓了片刻,再扭回頭時,清麗的臉龐已經變成一張平淡無奇的路人臉,那雙熠熠生輝的黑眸更像是染了塵一般,灰撲撲的,讓人看一眼就生不出看第二眼的心思。

  就連聲音,都與先前的清亮有了明顯不同。

  蘇木槿心下一動,她怎么忘了,泠月姐姐還有這一手鬼斧神工的變臉術。

  生母中毒,中間必有蹊蹺,她這張臉不知道有多少人能聯想到她的親生父母,為了不給母親和納蘭家添麻煩,改頭換面確實有必要。

  兩人在屋子里搗鼓了半個時辰,再出現在文家掌柜面前時,險些沒讓老掌柜大喊店內招賊了。

  “姑娘真是…好本事。”老掌柜滿臉贊嘆。

  蘇木槿摸了摸臉,附和老掌柜的話點頭,泠月姐姐這一手功夫,她當年那般努力的學,也不過學了她四成五成的功力。

  五官依然是原來的五官,不過稍加修飾,不但面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連形象氣質也迥然不同。

  安泠月笑著搖頭,“不過是雕蟲小技,方便行事而已。”

  老掌柜見她態度謙遜不卑不亢,笑著又夸了兩句,才吩咐人端了飯菜上桌,等二人用過飯,略停了一刻鐘,三人方起身去文家在京都的仁和堂。

  馬車剛在仁和堂后門停下,帝師府前來接大夫的馬車已經到了正門。

  蘇木槿與安泠月從后門走到仁和堂正門,上了帝師府的馬車,小巧精致的馬車內布置簡單素雅,角落里擺著兩盆冰塊,讓馬車內始終保持著涼爽。

  安泠月試探著摳開鑲嵌在車內木板上的小茶桌,從車廂的方格中尋出了兩碟糕點,一個裝滿水的紫砂小茶壺并幾個小盞,倒了水遞給蘇木槿。

  “姑娘,喝杯茶解解渴吧。”

  蘇木槿朝安泠月笑了笑,“謝謝姐姐。”

  安泠月跟著笑了。

  兩人在車內喝了不過兩盞茶,馬車已經進了帝師府,在二門穩穩停下。

  一個婆子伸起車簾,笑著道,“請二位姑娘安,馬車已經進了二門,請二位姑娘下車換轎子進內宅。”

  蘇木槿捏著小盞的手緊了緊,面上不但分毫未顯,還盈上幾分恰到好處的淺笑,“有勞嬤嬤。”

  安泠月緊張的閉了閉眼,呼吸都有些緊促,蘇木槿不動聲色的起身,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泠月猛吸一口氣,再睜開眼睛時,面色已經恢復成一片淡然之色,還伸出胳膊拖住了蘇木槿的手。

  “姑娘且小心著些。”安泠月先蘇木槿一步從馬車上跳下來,扶著蘇木槿踩著腳蹬下了馬車。

  那婆子意外的看了安泠月一眼,對蘇木槿的態度比適才更多了幾分和善。

  蘇木槿微微蹙眉,朝安泠月輕輕搖了搖頭,安泠月卻似沒有看到一般,態度恭敬的先扶了蘇木槿坐進轎子,才屈膝與那婆子笑道,“我伺候在姑娘轎子一側,嬤嬤請前面帶路吧。”

  蘇木槿掀開一側的簾子,想說什么,被安泠月以眼神止住。

  那婆子愣了愣,看了眼另外那頂空著的轎子,“姑娘,這…”

  安泠月雙手放在腹部一側,面上掛著淺淡的笑容,朝婆子笑了笑,婆子瞧著她的形態,瞬間明白了,感情這位就是一丫鬟。

  她就說嘛,哪有可能一口氣請來兩位神醫的,還都是這么年輕的姑娘!

  婆子朝安泠月笑笑,不再多說,吩咐幾個粗壯的婆子抬著轎子往里走,婆子們腳程都很快,不過一刻鐘功夫,轎子就在一處院落前停了下來。

  又換了一位嬤嬤來掀轎簾子,聲音帶著笑意卻不乏穩重,“文姑娘嗎?我是二小姐身邊伺候的姜嬤嬤,老爺、夫人和小姐等候姑娘多時了,文姑娘快請。”

  蘇木槿從轎子里下來,安泠月上前一步扶住她。

  若說方才蘇木槿還有點不解安泠月想做什么,這會兒已經是再明白不過了。

  可當著人,她不好與泠月姐姐爭辯,只待見過家人,替母親瞧過病,回去再行論處。

  姜嬤嬤帶著兩人進了院子,走過一處不大的花園,停在了后面一幢三層小樓前。

  廊下站著的小丫鬟瞧見姜嬤嬤,先笑著屈膝行了禮,“嬤嬤可算來了,夫人身邊的綠櫻姐姐剛來問過。叮囑我們,嬤嬤一來,就請人直接進去。”

  姜嬤嬤嗯了一聲,看那小丫鬟打了簾子,低頭先進了屋,抬手扶住簾子,請蘇木槿與安泠月進屋,待兩人都進了屋,她方收回手,笑著請兩人往里走。

  屋內空間很大,一看就是待客用的正堂。

  正對門口不遠處,擺放著一個十六扇的仕女屏風,每一扇上面都畫著一個絕麗女子,或笑或哭或嗔或怒,美人千面,表現出來的七情六欲各有千秋。

  姜嬤嬤在屏風處站定,笑著輕聲道,“綠櫻姑娘,文姑娘來了。”

  一身青綠衣裙的女子笑盈盈的從屏風后走出來,纖白的柔荑親切卻不夸張的撫上蘇木槿的手,“這就是文姑娘吧?快來快來,我們夫人從早上一直等到現在,可算把姑娘您給盼來了…”

  姜嬤嬤笑著叫了一聲,“綠櫻姑娘。”

  “姜嬤嬤辛苦了,夫人吩咐,你暫且在廊下候著,一會兒還有別的吩咐。”綠櫻朝姜嬤嬤笑了笑,只是這個笑容與適才看著蘇木槿的笑又不同。

  一個溫婉可親,一個疏傲淡漠。

  安泠月垂著頭,余光掃見綠櫻的迥異態度,心中直咂舌,果然,大家子里的丫鬟婆子心中都有一桿秤,待人接物都有自己的衡量標準,面對什么人該說什么話,可是秤秤過的。

  “還有這位姑娘,也請在外稍候。”

  安泠月眉頭一緊,瞬間抬頭,眸底略帶了幾分防備看著綠櫻。

  綠櫻卻淡淡一笑,不多做解釋的模樣。

  蘇木槿輕輕拍了拍安泠月的手,“姐姐放心,我是來給二小姐治病的,老爺和夫人不會為難我的。”

  安泠月無奈,點了點頭,“萬事小心。”

  看著姜嬤嬤與安泠月退到外面,綠櫻才笑著帶蘇木槿轉過屏風,往里面走去。

  蘇木槿略垂著頭,余光掃到坐在上首的兩位老人,一個頭發花白,一個形容枯槁,滿臉都是擔心之色。

  “老爺、夫人,文姑娘來了。”

  綠櫻行了禮,站到一旁。

  “可是仁和堂的文姑娘?”一道蒼老的男聲在頭頂響起。

  蘇木槿垂首應是,“仁和堂文錦,見過納蘭二爺,二夫人。”

  “聽人說文姑娘醫術精湛,還請幫小女看一看。”二夫人聲音里多了幾分急切,一開口就直奔主題,“文姑娘若能救得我女兒,我納蘭二房所有,但憑姑娘一句話。”

  “是,文姑娘若能救我二姐,我納蘭二房但凡所有的,但憑姑娘一句吩咐。”站在二夫人身后的一個五官俊朗的男子上前一步,面容冷峻道。

  納蘭二爺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好了,你們不要嚇到文姑娘,文姑娘勿怪,他們只是…文姑娘請隨老夫來。”

  納蘭二老爺沒有說出的話是什么,不用想蘇木槿也知道。

  只是對每個前來的醫生都報了極大的希望,卻次次失望罷了。

  能經歷那么多失望,面對她的到來還懷抱著希望,放出這樣的話,怕是想著讓她看在帝師府二房傾盡所有的份上,盡全力給納蘭明月解毒救命吧。

  蘇木槿放在一側的手攥了攥,母親的毒竟到了如此難纏的地步嗎?

  她跟著納蘭二老爺的腳步上了三樓,婆子看到他們一行人,忙打起了簾子,朝屋內低聲稟了句,“小姐,老爺、夫人和三爺帶著大夫上來了。”

  屋內,傳出一道清亮的女聲,“小姐有吩咐,快請老爺、夫人和三爺、大夫進來。”

  接著,又是那女聲略帶焦急的聲音,“小姐,你起來做什么?老爺、夫人和三爺都不是外人,你還是躺著…小姐!”

  聲音到了最后,猛然拔高,且多了幾分尖銳和恐慌。

  納蘭二老爺與納蘭二夫人的臉色同時一變,納蘭二夫人腳下更是一個踉蹌,納蘭三爺忙伸手扶住納蘭二夫人,“娘。”

  納蘭二夫人卻一把推開納蘭三爺,腳步雖踉蹌卻走的飛快,撩開水晶簾子撲了進去。

  “月兒,這是怎么了?”

  “二夫人,小姐…小姐又咳血了。”丫鬟的聲音帶著幾分淚意。

  “娘,我…咳咳,沒事。”

  一道柔婉的聲音從簾子后面傳出來,分明很虛弱,卻還能聽得出聲音里帶著安撫的笑意。

  納蘭二老爺與納蘭三爺業已顧不上蘇木槿,兩人腳步飛快的沖進了內室。

  “明月…”

  “二妹!”

  蘇木槿攥著的手緊了又緊,那聲音她今生分明是第一次聽見,卻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仿佛回到了第一次見到母親的場景:

  形容消瘦,面色蒼白,連發絲都透著幾分枯黃的女人,笑的一臉溫和慈愛,那雙水眸從深處就藏著濃濃的笑意看著她,“這位是李大人的夫人?瞧著很是年輕…李夫人姓蘇,是金水鎮人?倒是巧了,我先前放出去一家子人,祖籍就是金水鎮…我瞧著夫人親切,夫人日后若有空,可一定要來尋我說話…”

  現在想來,母親眸子里除了笑意,還有一股近似貪婪的注目,從她出現,到她離開,母親所有的目光幾乎全在她身上,她當時抱著目的而去,只以為自己投了納蘭二小姐的眼緣,卻從沒想過,納蘭二小姐竟是她的母親。

  蘇木槿深吸一口氣,正要抬腳跟著進內室,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女子的嬌喝,“你就是外祖父請來的神醫?開什么玩笑!你這年紀也就跟我差不多大,怎么可能是神醫?!來人,把這個假冒神醫的人給我轟出去!”

  “琪姐兒!”

  納蘭三爺低喝一聲,“休得無禮!文姑娘救過顧世子的命,確是神醫無疑!”

  “她救過顧哥哥的命?”女子一愣,旋即眉頭一皺,眸底瞬間升起一股殺氣看向蘇木槿。

  蘇木槿沒吭聲。

  納蘭三爺掀開簾子,一臉著急的叫蘇木槿,“文姑娘,你快來看看,我妹妹她一直咳血,可怎么是好?”

  蘇木槿點頭,讓過名喚琪姐兒的女子,往內室而去。

  琪姐兒還想伸手攔蘇木槿,被納蘭三爺一眼瞪過去,“不許胡鬧!”

  “舅舅!”琪姐兒跺腳,“她看著比我還小呢,怎么可能是神醫!”

  “你姨母家的琳姐兒比你還小上幾個月,不照樣奪了今年花會的頭名,你呢?整日里除了跟那些小姐斗嘴找事,還會什么?”納蘭三爺恨鐵不成鋼的瞪了她一眼,甩袖進了內室。

  蘇木槿進了內室才發現,納蘭明月虛弱成了什么樣子。

  面色灰白,顴骨高聳,臉頰上仿佛沒了肉只剩皮包骨一般,枯瘦的讓人不忍直視。一雙昔日被人稱贊的靈動水眸像是干涸的泉眼,死氣沉沉的。

  露在外面的手背,青筋突出,瘦削的嚇人。

  “這位就是救了硯山的文姑娘?”納蘭明月虛弱的靠在丫鬟身上,朝她笑了笑,“勞煩你從那么遠的地方來幫我看病…咳咳…”

  蘇木槿張了張嘴,想說什么,看著那張熟悉的容顏卻有種熱淚盈眶的感覺。

  她,也確實哭了出來。

  接著,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朝納蘭明月磕了個頭。

  納蘭明月忙叫納蘭三爺扶人,納蘭三爺狐疑的將蘇木槿扶起,“文姑娘這是…”

  蘇木槿屈了屈膝,“外祖父曾在蕭王爺帳前當過兵,常與我們提及蕭王爺的豐功偉績,和納蘭二小姐的大仁大義,文錦一時忍不住感懷,還請納蘭小姐、老爺夫人、三爺勿怪。”

  聽她提起蕭長恭,納蘭三爺心中的疑慮瞬間消散,眸底掠過幾許悲傷,看了眼虛弱的納蘭明月,“還請文姑娘看看舍妹的病…”

  “必當竭盡全力!”蘇木槿再次行李,納蘭三爺忙扶住她。

  納蘭明月的神情卻有幾分恍惚,看著蘇木槿的目光沒有焦距,似在看蘇木槿又像是在透過她看別人,良久,才收回視線,輕輕的吐了一口氣,朝蘇木槿點頭,“有勞文姑娘。”

  ------題外話------

為了全勤,我也是無所不用其極了,淚目

大熊貓文學    小農女大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