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盛文帝在宮中被人下了毒?”
蘇木槿瞇了瞇眼,看向一側的文殊蘭。
文殊蘭嗯了一聲,“商行傳回來的消息,說是挺嚴重的,若不是有盛文帝的黑衣衛守衛的密不透風,怕是那幾個皇子就要揭竿而起沖進皇宮,送盛文帝進皇陵了…”
“盛文十四年,盛文帝膝下有子六個,三皇子天生殘廢與皇位無緣,五六兩位皇子為雙胞胎,十歲落水夭折。如今在宮外建府封王的是大皇子楚元翎,封靖王;二皇子楚元烈,封祁王;四皇子楚元城,封閑王。大皇子靖王生母是宮女,因身份低微為盛文帝所不喜;二皇子祁王為四妃之一齊賢妃所生,其外族齊家,在戰神王蕭…家敗落后,接手軍隊勢力,這么十幾年下來已成盛文帝寢食難安的心腹大患了吧?四皇子閑王為四妃之首周貴妃所出,周家百年大族傳承,周貴妃之父更是當朝丞相,曾廣開書院招攬賢士,朝內文官八成為周家書院所出…”
文殊蘭瞪著蘇木槿,“你從哪里聽來的這些?”
蘇木槿挑眉,“我說的不對?”
“就是對才奇怪,你明明就是一個鄉下丫頭,會做生意還能歸結于天賦異稟,皇城里的事兒你怎么也知道的這么清楚?”
蘇木槿抿唇不語,目光微垂,看著窗外透過樹葉落在地上的斑駁日光上,好一會兒才開口,“盛文帝的皇后是蕭家長女吧?”
文殊蘭一怔,還糾結著蘇木槿為什么知道那么多的神情一下子肅然了,“是,蕭皇后是戰神王蕭長恭的長姐,與盛文帝…青梅竹馬一起長大,誰知盛文帝偏心奸佞,蕭家父子二人一個重傷不治含恨而終,一個…被小人暗算,中毒而亡!蕭皇后得知消息后,傷心欲絕,腹中的小皇子當時就沒了…后來,蕭皇后自請出宮清修,盛文帝大怒,曾當著宮人的面咆哮,說她敢踏出宮門一步或者有尋死的念頭,他就把納蘭小姐跟她生的女兒碎尸萬段…”
說到這里,文殊蘭的情緒明顯波動大了很多,眼神也透著隱忍,“…蕭皇后怎么忍心看著自己未過門的弟妹和蕭家唯一的血脈斷送,自此,關閉宮門,安居在自己的長樂宮中,不聞外事,不理后宮,朝中大臣數次進言要盛文帝廢后,都被盛文帝駁回,有御史死諫,盛文帝眉頭都沒皺一下…不知怎么就傳出了盛文帝對蕭皇后情深意重,哪怕蕭家父子于夏啟不忠,他對蕭皇后依然如故。”
文殊蘭一巴掌拍到桌子上,引得桌上的筆墨都震了一震,“真他娘的是個笑話!蕭家為夏啟鞠躬盡瘁死而后已,不過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就害了蕭老將軍與蕭少將軍!盛文帝可真有臉讓人傳這樣的話!”
他呵呵冷笑,滿目都是不屑。
蘇木槿頷首,“確實夠不要臉。”
文殊蘭斜她一眼,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你怎么突然想起問這些了?”
“文殊蘭,我想問你要幾個人。”蘇木槿抬眸,正色道。
文殊蘭不以為意的擺手,“你想要幾個,我回頭讓林叔給你送來…”
“不是借用,是要,這幾人的賣身契我也要。”蘇木槿補充道。
文殊蘭一愣,“你要賣身契干嘛?人都是林叔訓練出來的,他可摳門著呢,不一定會同意將人給你。”
“那你跟他說,我要做的事,與文家有利,與顧硯山有利,卻不能被人發現,被發現了…”
“被發現了會怎么樣?”
“…萬劫不復。”
文殊蘭的眉頭跳了跳,看著一臉嚴肅不似開玩笑的蘇木槿,“蘇三,你想干什么?”
“給京都這口鍋里看似平靜的水中潑一盆沸油進去。”蘇木槿朝文殊蘭笑了笑,“怕不怕?”
文殊蘭咽了咽口水。
這丫頭明明笑的跟平時一樣,但不知為何,他從她黑曜石一般閃著光芒的眼睛里看到了興奮,甚至,從她臉上揚起的笑容里看到了詭異的邪氣兒。
他咧了咧嘴,“你、你沒發燒吧?就幾個人你就想攪亂應天府,想什么呢?”
他看到蘇木槿張口想說什么,又抬手扭頭,“也別跟我說什么去暗殺行刺什么的,皇宮每天扔出去的尸體都能淹了京都慈安寺的后山,也沒見盛文帝出什么事…”
蘇木槿挑眉看著他,等他說到沒話可說才道,“你不給我人,我寫信問顧硯山要。”
文殊蘭哎呦一聲,指著蘇木槿跳腳,“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顧硯山那小子可是讓他好好照顧蘇三的,要是讓他知道自己連幾個人都給,不用等到他來金水鎮,就是他爹娘也得撕了他!
誒,對了,他從林叔手中要不到人,可以讓爹去啊!
爹跟林叔可是幾十年的兄弟了,說話比他管用多了。
“我試試啊,能不能要到不能給你準話,能要到幾個人也不知道,反正這幾天肯定給你消息。”文殊蘭嘟囔完一句,又暗自咕噥,“我是前世欠了你們兩個的嗎?一個找我要錢,一個找我要人的…”
由著文殊蘭上躥下跳的要人,兩家新店準備妥當,蘇木槿請了一些貧寒學子幫忙抄寫宣傳頁,讓店里的伙計街頭巷尾的去發了三日,逢人必道,“十文飯館開業大酬賓,免費試吃一日,所有飯菜酒水一概免費,分文不取,童叟無欺…”
又親自去請了縣太爺家的夫人曹夫人前去雅客來暖場,曹夫人一口應下,說到時定會帶著官衙女眷前去捧場。
文殊蘭這邊也發了一些商戶帖子,那些商戶因先前見識過文家與縣太爺的關系,一接到邀請貼立刻回了話開業之日必到。
到了擇定的良辰吉日,兩家飯館同時鞭炮齊鳴,正式營業。
雅客來地方雖大,每個雅間的面積也大,走的又是雅道,所以房間在精不在多,安置了曹夫人帶來的一些女眷,一些說得上話的商戶,雅間便沒剩幾間,但好在還能應付來嘗試新菜新環境的客人。
十文飯館可就不行了。
早兩日,鎮上的人就瞅準了今日要來吃頓免費餐,再加上里面傳來的咿咿呀呀的戲段唱詞,出來進去的客人每個都對里面飯菜的贊不絕口,十文飯館門口竟然排起了長隊。
店里的伙計忙的腳不沾地,額頭的汗都顧不上擦一把,一個又一個的往里招呼客人,一遍又一遍的吆喝組織著大家排隊不要擠到人。
沈婉姝趴在二樓看的直咂舌,“真沒想到,咱們金水鎮居然有這么多人!”
安泠月輕笑。
“不過我看啊,這些都是來吃白食的,今天不要錢他們都來了,明兒個開始要花銀子吃飯的時候,他們未必會來。”沈婉姝搖頭。
安泠月笑,“總歸咱們飯館的飯菜好吃實惠的名頭是打出去了,他們若是想解饞,第一個想到的肯定是咱們十文飯館。”
沈婉姝翻著眼想了想,點頭道,“你說的也有道理。不過,十文飯館…十文錢,這么賣能賺錢嗎?”
“能,肯定能!我相信蘇三姑娘。”安泠月重重點頭。
沈婉姝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好笑道,“你哪來的對她的信心?”
“直覺!”安泠月也笑。
沈婉姝聳聳肩,還想說什么,就見蘇木槿從文家的馬車上下來,忙招手,“槿姐兒…”
蘇木槿抱著棉姐兒下了車,握著棉姐兒的手向兩人揮了揮,跟趕車的車夫道了謝,抱著棉姐兒往店里走,因為人太多,隊伍排到了店外,蘇木槿不由賠了幾聲抱歉。
那些人瞧見蘇木槿抱著一個孩子,都善意的讓開一條路,讓她們先過去。
只有一個人,不但不讓,反而陰沉沉的瞪著蘇木槿。
“蘇木槿,我看到了。”
蘇木槿皺眉,掃了他一眼,抱著棉姐兒往一旁挪了兩步,要越過他進店,卻被他伸手攔住,并一手攥住了蘇木槿的手腕,往后狠扯了一把。
蘇木槿抱著棉姐兒的手一抖,險些把人丟出去,棉姐兒驚呼一聲,忙摟抱住蘇木槿的脖子。
“李成弼,放手!”
蘇木槿雙眸一冷,看向擋路的人。
“誒,你這人怎么回事啊?沒看到小姑娘手里還抱著一個孩子嗎?你這么拽她摔著孩子咋辦?有沒有一點公德心啊?”
“可不是,看模樣挺周正的,咋是這樣個人?虧我剛才還想把我小姑子婆家小姑子的女兒說給他,辛虧沒說…”
“哎呦俺的娘誒,你看他那眼神兒,是要把人生吞活剝了啊…”
“瞧兩人的模樣好像還認識…”
“姑娘,你怎么認識這樣的人?可要小心著點喲…”
“你們知道什么,她是我的未婚妻,我剛看到她坐別的男人的馬車下來,所以才拉住她問個明白。”李成弼冷眼掃過開口幫蘇木槿說話的人,眸底怒恨交錯,翻騰不息。
眾人立刻變了臉色,看蘇木槿的目光帶著譴責和不滿。
“這小姑娘看著挺規矩一個人,咋做這樣的事兒,這可不能娶…”
“這年頭,可真是人不可貌相…”
看著李成弼唇角揚起的得意,蘇木槿抿抿唇笑了,她驀然抬起腳狠狠踩在李成弼腳面上,來回碾壓數下。李成弼的眼睛猛的睜大,然后一聲尖叫丟開蘇木槿抱起了自己的腳。
“疼、疼…疼死我了!”
眾人哄堂大笑。
“一個大男人被踩一下就叫疼,嘖嘖…”
“呸!丟人!”
“蘇木槿,你敢踩我!我是你男人!”李成弼勃然大怒,瞪著蘇木槿。
蘇木槿冷眼看著他,“李成弼,不要給臉不要臉!你是誰未婚夫?要不要我找人給周家送個信兒,讓周家派人來接他們的姑爺回家?!我不怪你為了前程逼我退親給周家小姐讓位,你倒蹬鼻子上臉在這敗壞我的名聲!這就是你堂堂一個秀才老爺行事的做派?可真讓人大開眼界!”
“啥?這還是個秀才老爺?”
“夭壽喲,周家小姐我認識的啦,聽說前段時間周舉人給他閨女招了個秀才老爺當女婿啦,原來就是這個喲…”
“呸!自己瞧不上小姑娘,還反過來敗壞人家小姑娘的名聲,真讓人惡心…”
“這種人以后能當官嗎?良心都沒得了…”
李成弼氣的一張臉鐵青,看著蘇木槿的目光似乎想把她吃了。
“蘇木槿,你敢說你剛才不是從別的男人的車上下來的?我看的真真兒的!這些鄉親鄉里可也看著呢!你還敢說瞎話!”
蘇木槿挑眉,“車馬行趕馬車的都是男的,你去給我找個媳婦婆子大姑娘的來看看?”
李成弼一怔。
周圍的人哈哈大笑。
“可不是嗎?車馬行可都是男人趕馬車,咱們金水鎮可沒見過女人趕馬車的。”
“這秀才老爺的腦殼別是壞掉了吧…”
“你撒謊,我明明看到你坐的是文家的馬車!你說你坐的是車馬行的馬車,你敢不敢說出是哪家車馬行?讓車馬行的車把式來當面鑼對面鼓的說個清楚明白?”李成弼不依不饒,面皮微微抽搐,眸底帶著不知名的興奮和瘋狂看著蘇木槿。
這些日子,他受夠了!
認識周舉人那段時日有多風光瀟灑,這段日子過的就有多狼狽不堪。
他手上沒有銀錢,唯一的那點廩銀連筆墨紙硯的花銷都不夠,更何況吃喝了。
他試著攛掇了他娘去問周舉人要銀子供他讀書,周舉人讓人給他捎話,“只要你娶了我家柔兒,拜了天地入了洞房,以后吃喝花銷周家一律報銷,沒成親前想打秋風?沒門!”
整個書院都知道了他與周家小姐那點子不可描述的事兒。
他氣的倒仰,想找周舉人理論,卻被一堆要債的堵到學院門口,嚷著讓他還錢。
他大驚失色,詢問之下才知曉,先前他與周舉人在一起時的花銷,周舉人幫他掏了腰包,可這會兒,你不娶人家姑娘,人家不樂意幫你掏銀子了,所以,李成弼瞬間背負了千兩巨債!
每日一睜開眼就被人催著還錢,這還不是最讓他難堪的,最讓他難堪的是文家的那個小廝,先前對他恭敬有加點頭哈腰的小廝,居然當著他們一學院的秀才、舉人說,“給你好臉色不過是因為你是蘇三姑娘的未婚夫,如今你成了周家的姑爺,嘿嘿…還想跟我家少爺借錢還債?腦子是不是進水了?對了,我這次來是送這個的…”
小廝從懷中掏出一疊子賬單,“瞧清楚了,一共二十三張,都是你在我們文家各酒樓小館飯菜酒水的花銷,不多,也就個三四千兩,秀才老爺趕緊把銀錢結了,小爺我還得回去交差呢。”
他永遠也忘不了,那小廝趾高氣揚的模樣,那些同窗鄙夷不屑輕視的目光,那是他的恥辱,他一輩子都忘不了的恥辱!
都是她!
都是蘇木槿!
她若是乖乖的呆在家里,按照他的想法,把正妻之位讓出來給周家小姐,他功成名就后還是會娶她的,雖然是妾室,但他保她一輩子錦衣玉食榮華富貴,有什么不好?
她非要作!
非要把所有的事情攪的一團亂。
非要把他逼到如今這步田地!
賤人!
蘇木槿看清他眼底的瘋狂,涼涼一笑,“我即便尋了人來,你還是會說我與文家串通好了誆騙你的,再不然,就是我花了銀子讓人家這么說的。怎么說都在你,我叫不叫人來,有什么意義?”
“怕是心虛不敢叫人來吧?”
“我覺著這小姑娘說的有道理,什么話都由著秀才老爺說了,反正秀才老爺一門心思想污蔑小姑娘的清白,怎么都會讓小姑娘跟其他男人扯上關系的。”
“臥槽,你這么一說還真是,這狗屁的秀才老爺,心思可真是毒。”
“這要擱咱們那會兒,家里老娘早掄起棍子把這渾人給打的哭爹喊娘了,敢污蔑他們家閨女的清白,非跟你玩命不可!”
蘇木槿靜靜的看著李成弼。
李成弼咬牙冷笑,“我看你是不敢!怕被我拆穿你的真面目,你這個人盡可夫的賤人…啊!”
他話音未落,凌空甩來一道火紅的烈焰,啪的一聲打在他的身上,如烈火焚燒,疼的他慘叫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