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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1章 孤的情書,就是這么倔強

  兩個女人,一個站著,一個坐著,氣氛有點尷尬。

  鳳乘鸞實在是緊張得很,她第一次會擔心別人可能不喜歡自己。

  月瀛也不再開口,只是靜靜地看她,仿佛只用一雙眼睛,就能將她的前世今生都看個通透。

  “內個,圣女娘娘啊,這么晚了,可是有什么要緊的事?”鳳乘鸞實在憋不住了。

  “呵,沒什么事,就是來看看你。現在看完了,該走了。”月瀛意識到自己目光過于冒昧,起身時,將手在桌邊扶了一下。

  鳳乘鸞這時才發現,她的臉色有些蒼白。

  “圣女娘娘…,您可是不舒服?”

  月瀛恰到好處地背過身去,“沒什么,大概是最近太忙,有些倦了。你不必相送,好好照顧孩子吧。”

  她忽然來了,又忽然走了,背影就如外面的月光一樣,清冷,落寞。

  鳳乘鸞在房中,越想越不對勁,腦中飛快地想了想,還是決定追出去。

  外面不遠處,月瀛正扶著一株樹,身子劇烈地顫抖,整個人幾乎已經站不穩。

  “圣女娘娘,您怎么了?”鳳乘鸞幾個箭步上前,月瀛扭頭時,口角還掛著血絲,掌心,赫然殷紅一片。

  “不要告訴他…!”她無力地背倚著樹,“他已經背負太多了,不要跟他講我的事。”

  “您別說話,我去叫人來。”鳳乘鸞將她扶坐下來,轉身要走。

  可卻被拉住了。

  “不能被外人知道!”月瀛幾乎是竭盡全力,吐出這幾個字,“我罪己在先,失了最忠心的戰護法在后,圣教中,本已眾說紛紜。如今,他手中大權未穩,又要興兵討伐無道,必會有異己勢力蠢蠢欲動。這個時候,我不能有事,他的身后,絕對不能亂!”

  “可是您這個樣子,不能再硬撐下去!”

  “無妨,我已經想好了,我就會帶著戰護法的骨灰閉關,就說是為君上之前在迷羅坊之失,向天懺悔,乞求眾神寬恕賜福。如此一來,既能以余威坐鎮太沖山,也可趁機調養一段時間,或許…,尚能等得到他凱旋。”

  “圣女娘娘,您別說這些話,你現在不過是傷了根本,只要慢慢調養,總會好起來的,…”鳳乘鸞莫名鼻尖發酸。

  阮君庭說過,前世里,月瀛就是在他三十二歲時,為了第二個十年之約,耗竭而死。

  如今,那一年,又要到了!

  “我的天命,我知道…,這些,都是我的罪孽,是我虧欠于他的。”月瀛輕輕握住鳳乘鸞的手背,哽咽道:“其實,早在十年前,我的修為,就已經去了一半,只是這么多年…,并無大事發生,無人知道罷了。如今,替他壓制體內殘毒,我若不拼盡全力,難保他東征途中不出意外。只要他能平安無事,一切便值得…”

  月瀛將頭,抵在樹干上,勉力對著鳳乘鸞微笑,“這些年,你在九御的點點滴滴,我都看在眼中。方才再看你良久,實在冒昧,也是想最后再確認一下,你是否是那個能陪他走到最后之人。鳳姮啊,你是個好姑娘…,我為當年的武斷和自私,替自己,也替戰護法,向你道歉。”

  她話已至此,便已是訣別之意。

  所謂的閉關,不過是自欺欺人。

  等到帶著戰錚峰的骨灰,入了石窟之中,將那洞口封死,此生,怕是就再也出不來了。

  鳳乘鸞心頭一陣不忍,“圣女娘娘,您不要說了,我陪您休息一會兒,他就快來了,您再等等他啊!有什么話,等他來了我們一道說!”

  “不了…,兒大不由娘,他與我,本就生疏,哪里有什么體己的話兒說呢。”月瀛垂了垂頭,“倒是有你在身邊,他這一生,必定不會再寂寞,我也可去的心無掛礙。”

  “圣女娘娘…”鳳乘鸞向來耿直,讓她罵人打人,她會,可遇到這種生離死別的憂傷之事,往往不知該如何安慰。

  月瀛知她為難,牽了牽她的手,淺笑道:“你若是愿意將那前面幾個字省了,替他喚我一聲‘娘’,我倒是可以笑著去…”

  她這樣講話,鳳乘鸞就愈發的受不了,喉間一陣哽咽。

  明明是認了這個兒媳,卻偏偏像是在懇求她。

  “娘…”她認認真真喚了月瀛一聲,站起身,退開一步,之后,工工整整跪下,俯首,深深三拜。

  “好,快起來吧。你自己也是做了娘的人了,這一生萬萬記得莫要學我,切切要事事以千闕和糯糯為先,莫要等到時光再不回頭,才空余一身悔恨。”

  “是,孩兒謹記!”鳳乘鸞向月瀛,再次恭謹三拜。

  這一次,是為她自己,以兒媳的身份,拜別婆婆。

  接下來一段時日,九御的各路大軍,陸續向太沖山方向集結。

  月瀛閉關前,再下法旨一道,即日起,她將以圣教神使的身份,閉關專心奉神,為君皇祈福,預祝凱旋。

  溫卿墨被一眾護法以磁石困在鐵籠中,倒也安靜,沒有興風作浪。

  鳳乘鸞則始終極為低調,每日專心安撫千闕,教導功課,晨昏前往月瀛閉關之地,替阮君庭問安。

  除此之外,一有空檔,就會獨自一人悄然下山,將山下的各路大軍一一暗中巡視,上到軍風士氣,下到裝備糧草,事無巨細,全都做到心中有數。

  她始終不相信九御人。

  阮君庭雖然已登基五年,可親政也只是幾個月的事,歸根結底,他還是個新皇。

  不但根基不穩,且國力也早已被姜氏虛耗得大不如前。

  在這個時候大動兵戈,本是急功近利的大忌,可是,溫卿墨既然已經蠢蠢欲動,說明沈星子的實力,已經膨脹到容不得他們再等。

  五年時間的休養生息,讓他成了什么樣的氣候,想想都令人不寒而栗。

  若是再給他幾年時間,一旦那人魔長大成人,后果實在不堪設想!

  這日,千闕午睡醒來后,鳳乘鸞就照例在一株老樹下攤開筆墨,將小人兒抱在懷中,一筆一劃教他寫字。

  時值清秋,天高云淡。

  山下,黑騎的操練聲時時回響。

  一片黃綠摻半的樹葉,飄飄搖搖落下,掉在千闕的筆尖前。

  他便停住了,扭頭道:“娘親,雖然父君發脾氣的時候很嚇人,可是孩兒還是想念他了,他到底什么時候才能來?”

  這是他許久以來第一次主動提起阮君庭。

  之前,在迷羅坊被著了魔的阮君庭嚇著了,就與他生了隔閡。

  之后一顆小小的心思,又都被溫卿墨的事占滿著,雖然能吃能睡,卻經常從夢中驚醒。

  平日間,每每玩著玩著,總忽然要問,師尊真的回東郎了嗎?圣女奶奶真的放了他嗎?師尊為何不帶他們一起走?師尊是不是真的像別人說的那樣,是個天大的壞蛋?師尊說要給我當爹爹,為何說話不算數?

  鳳乘鸞就只是耐心地陪著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他笑,她就與他一起笑。

  他哭,她就抱著他,讓他哭個夠。

  這段時間,關于外面的人和事,從不與千闕提起,也不強行擾亂他的思緒。

  她等著他像一頭小獸般,慢慢學會自己療傷,學會靠自己的力量,重新站起來。

  如今,這孩子終于從那場驚嚇中走出來了,開始關注外面的世界,開始想起他那還來不及盡為父之責的爹爹。

  鳳乘鸞心頭軟軟一動,將臉頰貼在他鬢角柔軟的頭發上,用筆尖在紙上畫了好大的一個彎彎曲曲的圈兒,中央附近點了一個點,又在最右邊點了一個點。

  “闕兒,這就是你父君的九御,它很大很大。父君和糯糯在這里,千闕和娘親在這里。”

  她耐心地講給他聽,“父君每天有很多很多重要的事情,都要親力親為,非常非常地忙,所以,闕兒要好好學習讀書識字,快點長大,才可以盡快幫到父君,讓他不要那么辛苦。”

  “嗯!孩兒知道了!”千闕努力點頭,一張小嘴,上下兩片小嘴唇,繃成一條線,重新低頭專注一筆一劃。

  又沒寫多會兒,鳳乘鸞抬頭間,就看見西門錯正在前面月洞門口墊著一只腳,斜歪著站著。

  一臉的壞笑,手里拿著兩封信,在沖她晃啊晃。

  他自從吃了龍皓華的打蟲藥,將癡情蠱給硬逼了出去,整個人已經正常多了。

  只是還時不時地經常為那一段“情殤”長吁短嘆,感慨情之一字,實在是令人歷經磨難,百死不悔之類的云云。

  鳳乘鸞摸摸千闕的頭,讓他繼續練字,自己則起身走了過去,“誰的?”

  西門錯抖著兩條大濃眉,“一個是你娘寫的,一個是你家貓寫的,先看哪個?”

  他將那兩封信,在鳳乘鸞眼前晃來晃去,就等著她相思難耐,好借機嘲笑她。

  “拿來!”鳳乘鸞伸手將兩封信一道搶了,卻是先拆了她娘的那一封。

  龍幼微的信,比較簡單,大概是擔心途中幾經輾轉,人多眼雜,只是簡單說了南淵的情況,以及家人平安之類的等等。

  但是鳳乘鸞看得明白,娘在告訴她,南淵已經開始為這一場屠魔之戰,全力備戰了。

  “好了,我知道了。”鳳乘鸞將兩封信折了折,收入懷中。

  “哦。”西門錯伸長了脖子,等著她看第二封,偏偏賴著不走。

  “…?”鳳乘鸞挑了挑眉。

  “…!”西門錯表情堅決。

  “…”鳳乘鸞無奈,又將信從懷中拿了出來,遞給他,“你既然想看,就念給我聽吧。若是碰巧知道了什么機密,我將你挖了眼睛,剁了雙手,拔了舌頭便是。”

  這種話,換了以前,西門錯是打死也不信他的小美人兒能干得出來的。

  可經過這些年,他早就慫了。

  小美人兒不但能干的出來,而且還干得漂亮。

  “…,嘿嘿嘿,不不不,您看,您看!我…,我還有事兒,先走了!嘿!”

  鳳乘鸞慢悠悠拆開信,“哎?別走啊!不是想看看我大貓都寫了什么嗎?喂?錯錯!回來啊…”

  她越是喊,西門錯跑得越快,很快就一溜煙兒地沒了影。

  鳳乘鸞等他走了,又回身,見千闕正在歪著頭,為了寫一個字而冥思苦想。

  于是垂眸看了看手中的信,用指尖探入其中。

  只抽出一張薄薄的信箋,依稀透著幾個字。

  他的信,更簡單…

  那張撒金信箋上,有沉冽淡香,不知是那人袖間的味道,還是秋天里的風吹了什么草木的香氣過來。

  鳳乘鸞有些失落。

  他許久沒來信了,過了這么多天,才這一封,卻還是幾個字。

  真的是太忙了嗎?

  她心頭滋味雜陳,指尖懶懶,將那張紙攤開,便見端端正正的四個字,涌入眼簾。

  “念,卿,若,狂。”

  每一個字,每一筆,每一劃,都沾飽了思念一般,仿佛要從那薄薄的紙上濃郁地流量下來!

  撲通!撲通!撲通!

  她莫名間,聽見自己的心在狂跳。

  玉郎…

  默默喚了他一聲,鳳乘鸞將那張灑金箋,輕輕按在胸口,心緒不知飛去了何處。

  忽地,只聽千闕響脆一聲喚:“父君!”

  鳳乘鸞如被這一聲從夢中喚醒,驀地一愣,轉身順著孩子的目光看去。

  那月洞門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疏懶攏著如雪的長發,白衣如煙,如從云彩深處走出來的人一般,正望著她笑!

  “阮君庭——!”

  鳳乘鸞揚著手里的信,兩個箭步,飛身向他撲了過去,跳到他身上,雙手雙腳一起上,將他牢牢盤住,由著他抱著她,轉了一圈,又一圈,之后,一使勁兒,便將他整個人推撞在月洞門邊,再兩手碰了那張朝思暮想的臉,啊嗚!

  低頭狠狠地啃了他一大口!

  “犯上!”阮君庭眉頭一擰,假嗔了句,身形一轉,反將鳳乘鸞咚地按在墻上,長啃!

  “哎呀!我是小孩子,不能看!”千闕遠遠地在大樹下,趕緊兩只小手捂住眼睛,可那么大的手指縫兒后面,一雙烏溜溜的眼珠兒,正偷瞧得歡。

  小小的人,小小的腦子袋瓜子里,忽然想明白了一個道理。

  原來他不怎么想父君也是沒關系的。

因為父君也根本不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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