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君庭望著那丈許高的大門,被外面野人撼地隆隆作響,“如果現在里面復活的是楚盛蓮,那么這些野人被機關引到這里,就不是來殺他,而是來迎接它們的神祗!”
鳳乘鸞道:“可這些野人靈智未開,在世代相傳中,忘了自己的神怎么辦?楚盛蓮就靠外面的那座石像來震懾他們,并不能確保自己復活后,就一定能從這些野人之間活著出去。
“所以,他一定還會為自己準備別的出路。”
這時,就聽有人在嘿嘿地笑,“星辰動,地獄生,銀河水起,眾神隕落!哈哈哈哈…!”
“海無量!別動!”林青霞一聲驚叫。
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海無量不知何時,爬上水晶棺,用劍硬生生將上面布成七星的藍寶石給摳下來一個。
叮當當當…
藍寶石從臺階上滾落,在空曠的墓室中,特別的響。
所有人的目光,都隨著那顆寶石一路下去。
接著,嘎吱吱…
果然有機關被啟動了!
林青霞驚叫,“糟了!這是真正防止盜墓的機關!”
她話音方落,阮君庭腳下一空,整個人嗖地落了下去!
電光火石之間,西門錯伸手抓住他,兩腳倒鉤,兩人拉成一條直線,墜在了大理石地面地邊緣。
那下面,紅光沖天!
是熔巖!
阮君庭的手被西門錯拉著,抬頭看他的那一瞬間,驚見一抹殺機從他眼底一閃而過!
他若是這個時候放手,小美人就立刻成了寡婦。
北辰靖王,從此化作一縷青煙,無影無蹤!連骨頭渣兒都不存在!
“阮君庭——!”鳳乘鸞沖上來,抓住西門錯的腳踝,“抓住他!拉他上來!”
她急得腔都變了!
西門錯聽見她的疾呼,那一閃而過的念頭頓時消散地無影無蹤,抓著阮君庭的手便是一緊。
眾人上前合力幫忙,將兩個人重新拉了上來。
就這一會兒的功夫,海無量又摳下來一塊寶石。
那叮當當當的滾落聲,如催命魔音,讓人一陣絕望!
“制住他!”
紅綃手中紅綾飛出,將海無量從水晶棺上卷了下來,他人落地,滾了幾滾,滿頭白發凌亂,凄慘狂笑,“哈哈哈…!我讓你們全都留下來陪我的紅藥!我的紅藥她慘啊!她寂寞啊!哈哈哈哈…!”
嘎吱吱!
石室另一側的地面,機關也打開了。
眾人上前小心探頭看去,里面是銀色涌動的漿液,水銀!
“星辰動,地獄生,銀河水起,眾神隕落!”
一面是水銀,一面是巖漿!
水銀遇熱,會迅速彌散在空中,吸入體內,化作致命劇毒!
一直一副玩世不恭模樣的溫卿墨也終于緊張起來,“不能讓這兩邊匯聚在一起!否則所有人都要死!”
墓室下方,被打開機關的熔巖,沿著石壁向前涌動,迅速融化一切阻礙。
而另一邊的水銀,則靜靜地等著,只要兩者之間的阻隔被巖漿融化,就會很快匯聚在一起!
阮君庭冷靜環視四周,“楚盛蓮費盡畢生心血建了這里,絕對不會隨便讓自己的尸體被這些機關毀掉!去水晶棺!”
所有人立刻飛速向棺材聚攏。
倒在地上被紅綾捆成一個粽子的海無量狂笑,“哈哈哈!沒用了!你們以為一個尸體能救得了你們?全都要死!全都要死!哈哈哈…”
他話音未落,溫卿墨經過身邊,飛起一腳。
咕嚕嚕嚕…
就見他紅紅的一團,直直滾跌進了銀河水那道溝渠中,周身裹滿了水銀,在那銀河水中瘋狂扭動了幾個浮沉,之后便沉了下去,無聲無息了。
就在所有人聚攏于水晶棺的一刻,腳下地高臺感受到地面重量的變化,墓室中又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隆隆響聲。
又有機關被啟動了!
高臺后上方,一座幾乎三丈厚的石門,正迅速降下!
“斷龍石!出口在后面!”林青霞一聲尖叫!
嗡地一聲!
阮君庭紅顏劍脫手而出,扎在前方地面,延緩了斷龍石落下。
所有人不約而同,全部飛身上前,拼盡全身力氣,拖住石門!
即便如此,下面也只剩下容一人平躺通過的縫隙。
“鳳姮!帶人出去!”阮君庭吼道。
鳳乘鸞背過身去,拼命用力兩手向上拖住門,“要走一起走!”
阮君庭額角青筋直跳,“快!紅顏劍撐不了多久!一個一個走,全都出去!”
溫卿墨與他并肩拖住斷龍石,抬腿橫掃,將鳳乘鸞一腳踢進下面,“出去!”
鳳乘鸞倒地,顧不得糾纏浪費時間,無奈腳下一蹬,整個身子平躺,從三丈厚的巨石下飛快滑過。
她到了那一頭,一骨碌翻身而起,迅速重新雙手拼命拖住石門,“快,過來!”
西門錯和林青霞等人,一個一個飛身從下面滑過,之后立刻轉身,拼命與石門向下的力道抗衡。
“玉郎——!出來——!”鳳乘鸞拼勁全力,一聲嘶吼,卻依然感受到石門又向下了一分,“快出來——!”
里面,溫卿墨忽地放手,“有勞王爺!”
說著,身子如一條魚一般,嗖地滑入斷龍石下。
在三丈長的巨石底下滑行,那種死亡地獄一般的逼仄感,拂面而過。
溫卿墨嘴角一勾,再見了,靖王殿下。
他身子經過紅顏劍時,眼中寒光一現,接著,腳尖將短劍一踢!
一道火花,嗤啦一聲,在斷龍石底部擦過,他借著踢上紅顏劍的力量,手中一掌,悍然將巨大石門向上托了一分。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間,溫卿墨的身子幾乎與紅顏劍同時,從石門的兩側脫出!
沒了紅顏劍的支撐,那石門下面再無阻礙,任憑再大氣力,也杯水車薪,根本拖不起來。
鳳乘鸞瘋了一般咆哮,“玉郎——!你出來啊——!”
所有人眼看著石門緩緩落下,再也容不下一個人滑出。
她慌了,拼命去推石門,趴在地上,將臉緊緊貼在地面,眼巴巴地看著那一頭!
三丈之外,卻是生死永訣!
“玉郎——!阮君庭——!”
阮君庭也在那一頭,伏在地上,只能眼睜睜看著兩人之間的視線,越來越窄,之后變成一條縫。
“乖!別哭!出去!等我!”
“不要——!你出來!我哪兒都不去——!”鳳乘鸞將手臂伸向斷龍石下,瘋了一樣想要重新鉆回去,可那下面,根本進不去。
西門錯幾個,將她向外拖,“小姐,沒用了!你快出來!”
“玉郎——!你快出來!你出來啊——!”
她被幾個人強行拉離斷龍石,那條手臂才算保住,可那石門眼見著無情地隆隆落下。
“玉郎——!”鳳乘鸞瘋了一樣,從最后一點縫隙去看他,他的那雙眼,也在望著她。
“乖…”
他留下最后一個字,之后,一陣煙塵。
斷龍石將一切封得嚴絲合縫。
什么都看不見了,聽不見了!
石門關閉的瞬間,身后一道生門赫然打開。
出去的通道就在眼前!
“阮君庭——!”
鳳乘鸞瘋了般去砸那石門,用手去摳,用頭去撞,“阮君庭!你出來!你給我出來啊——!我們一起出去啊!”
這時,整個冥宮一陣劇烈晃動。
林青霞驚叫:“糟了,斷龍石落下,外面的石橋無法控制平衡,這冥宮怕是要落入深淵了!掌令使快走!”
鳳乘鸞已經什么都不顧了,她什么都聽不見,塌了好,死了好!
她忽然明白海無量方才的心情,最愛的人若是留在了這里,就讓所有人都在這里陪他好了!
“我不走!我不要扔下他一個人,我不走!”
整座寢宮開始天旋地轉。
西門錯狠狠心,“小姐,對不起了!”
一掌敲暈!
溫卿墨沖他豎起大拇指,“干得漂亮。快走!”
沒找到所謂的君子令寶藏,卻意外地除掉了北辰靖王,這一趟,也算沒白來。
他的步履,分外輕松。
可看到軟綿綿垂在西門錯肩頭的鳳乘鸞,又皺了皺眉,之后嫌棄地嘴角撇了一下。
憐憫為何物?
不懂!
劇烈晃動的墓室內,阮君庭在斷龍石前站起身來,彎腰拾起紅顏劍,重新回到楚盛蓮的水晶棺前。
墓室的大門,在野人的晃動下,已經搖搖欲墜。
兩側的巖漿與銀河水即將匯聚。
身后,斷龍石已經落下。
絕境之下,他反而徹底鎮定下來。
阮君庭繞著水晶棺踱了幾步,靜靜看著睡著了一般的楚盛蓮。
“你若是我,該怎么做?”
“你特意給自己用了嚴絲合縫的水晶棺,定是為了防止銀河水起的一日。”
“所以,即便是星辰動,斷龍落,你還是給自己復生后留了退路,對不對?”
“你的退路是什么?”
他如審視一個活人般,審視著楚盛蓮。
他盯著他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之后,目光落在他的手上。
楚盛蓮的手,結七星印,右手食指,正指向墓室的大門。
阮君庭眉間一動,忽而笑了,“所以,對你來說,來時路,便是去時路,對不對?”
他將紅顏劍,重重插在水晶棺沒了寶石的空隙上,“多謝,這把劍,就留給你,若是有朝一日,你醒了,權做酬謝。”
他轉身大步走下高臺,來到門前,深吸一口氣,之后,飛身撥去門栓,飛退幾步,落在墓室中央。
門,轟地被打開,野人蜂擁而入!
冥宮外,夏焚風和燭龍正在奮力阻止野人砸斷石橋。
可他兩人分身乏術,根本顧不過來,正心急如焚之際,見溫卿墨和西門錯那一隊人,背著鳳乘鸞從另一條石橋上奔出來,便慌忙迎了過去。
“快走,冥宮一旦掉下去,整個洞窟失去主宰,這里怕是要全部塌陷!”西門錯喘著粗氣。
夏焚風四下張望,“王爺呢?我們王爺呢?”
“額…,內個…”
就在這時,整個山體又是一陣晃動,立在石柱上的小山一般的冥宮開始向一側傾斜,巨石斷裂和木梁崩塌,傳出刺耳的轟鳴聲,如沉睡的兇獸被驚醒。
“來不及多說,快走!”
“王爺呢!你們告訴我,王爺呢——?”夏焚風瞪眼,滿頭紅發翻飛,橫在所有人面前,“不說清楚王爺在哪兒,誰都不準走!”
“你們王爺遺言,叫你護好他的王妃。”溫卿墨淡淡一句。
無情無義,卻十分有效。
后面,冥宮又是一陣傾斜,之后,基座脫離下面的石柱,向山體一側緩緩倒去!
“快走!再不走就全都被活埋!”
林青霞尖聲催促,所有人繞開愣在原地的夏焚風,急匆匆由來時的山洞向外奔去!
冥宮與石柱的最后一點連接,終于不堪重負,悄然斷裂。
之后整座小山便轟然撞向山體!
轟——!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整個山體開始劇烈搖晃!崩塌!
“王爺!屬下一定替您將王妃平安送回家,之后再來陪您!”
夏焚風紅了眼,轉身鉆入山洞。
身后,亂石滾落,將那通道,立時封了個嚴嚴實實。
所有人,在瘋狂搖晃,幾近崩塌的山中一路狂奔許久,終于前面見到了日光,得以逃出生天!
然而,整個承載楚盛蓮陵寢的山體,受到沖擊,還在不斷崩塌,外面已經開始有巨石滾滾落入下面的無盡深淵中。
楚盛蓮那座高高聳立的雕像,轟然倒下,摔成了幾段。
“快!過獨木橋!”
一行人來不及喘口氣,繼續亡命狂奔。
天崩地裂于前,即便是蓋世神功,也微不足道如螻蟻。
原本回到獨木橋那一頭接應的五毒教眾人,和當初生了退意,留在這里等候的人,只聽得見山崩的聲音,感受到大地震撼,卻全不知云霧那一頭發生了什么事。
終于,幸存的這一眾,從獨木橋上飛奔過。
夏焚風在最后一個,當他距離地面還差幾步之遙時,腳下繩索因為山體崩塌,被牽扯到極限,忽地崩斷。
他當即飛身一躍,卻偏生差了一點。
幸虧溫卿墨眼疾手快,伸手將他抓住,給撈了上來。
“多謝。”
“不客氣,你們王爺已經死了,你不能再死。”
他依然無情無義,言辭扎心扎肺,望了眼深淵之下的滾滾煙塵,不覺冷笑。
去時一百多人,回來的,就只有這么幾個。
所謂一統天下的寶藏,就隨著那個有一統天下之雄才大略之人,一起葬身在這無盡深淵之下了。
呵呵,還真是諷刺。
楊紫瓊替鳳乘鸞施針,將昏厥的人喚醒。
鳳乘鸞嗷地一聲,透過起來,整個人砰地坐起,“阮君庭呢?”
周圍的人,誰都不吭聲。
“我去找他!”
她一骨碌爬起來,想要往回走,卻發現連那獨木橋都已經斷了,茫茫云霧那頭,只有持續傳來的崩塌之聲,卻什么都再也看不見。
“啊——!”鳳乘鸞跪在崖邊哭嚎!
云,不管天塌地陷,只自顧自地飄著。
“玉郎——!”
“阮君庭——!”
“阮君庭——!!!”
她慘痛哭嚎,響徹群山,卻如此單薄,無濟于事。
眾人束手無策,不知該如何安慰。
她哭得撕心裂肺,幾次要從崖上跳下去,卻又被攔了回來。
她哭得昏過去,再醒過來,絕望地對著山崖的那一頭咆哮!
直到精疲力竭,淚都干了,才在崖邊呆呆地坐著,任憑旁人如何勸說,也哪兒都不去。
忽地,空地的另一頭,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諸位,打擾一下,請問,若是這位姑娘哭完了,諸位下山時,可否帶我一程?”
鳳乘鸞恍若噩夢中驚醒樣轉頭看去,站起身來。
稀薄云霧那一頭,立著個人,一身白衣,懷中抱著長劍。
她不可置信,喉嚨里發出幾乎自己都聽不見的聲音,“玉郎?”
那人,在薄霧里,向前走了一步。
低垂眉眼,淺淡輕抬,沖所有人一笑,“打擾了。”
阮君庭!
“啊哈哈哈哈——!”
鳳乘鸞狂笑,飛奔著向他沖過去,雙手雙腳一起上,將人撲得向后退了幾步,才勉強站穩。
啊嗚——!
她捧著他的臉,狠狠地親他!啃他!
“我以為你死了!我以為你死了!我以為你再也回不來了!”她緊緊盤著他的腰,摟住他的脖子,將他勒得幾乎喘不過氣來,“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你這個賤人!你這賤人!”
阮君庭似是被這突如其來的熱情,驚得有些不知所措,兩手張開,就直挺挺立在原地,任由身上掛著個人。
溫卿墨眉梢輕挑,“小鳳三,你怎么確定,這出來的就是阮君庭,而不是那死了六十年的楚盛蓮呢?”
此言一出,原本還替鳳乘鸞呵呵呵傻樂的眾人,全都唰地冷了下來。
只有夏焚風莫名其妙,他見了自家主子活著出來,早就欣喜若狂,“胡說什么呢?這不是我們王爺,能是誰!”
而方才在墓室中見過楚盛蓮尸體的人,全都當下脊背嗖嗖發涼。
西門錯嘶了一聲,以靖王對小美人的感情,死別重逢,他會只是就這么站著?
就在所有人都在亂猜,心頭突突狂跳的時候,阮君庭小心翼翼將掛在身上的鳳乘鸞給摘了下來,彬彬有禮一笑,“不好意思,打擾一下,請問姑娘貴姓?”
鳳乘鸞:“…”
夏焚風:“…”
啊——!
鳳乘鸞一聲驚悚尖叫,再次響徹太庸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