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九成樓的頭牌,霜白公子,今晚心情好,誰要是能射中他頭頂上的蘋果,誰就是他今晚的帳下客!”
那一頭,南風館的老板娘,喊得響亮。
下面圍觀的人群就是一陣叫好。
鳳乘鸞擠進人群,也仰頭看熱鬧,豎著耳朵聽,就明白了個大概。
原來這霜白公子,是不夜城的一枝花,不,一棵草,平日里,眼光極高,輕易不賣身,只賣藝,可就是賣藝,那也是不容易,誰要是想聽他撫琴彈曲兒,小門小戶的,保不齊要準備著傾家蕩產。
而今晚,他竟然突發奇想地要在這大街上擺攤兒,誰能扎中他的蘋果,他今晚就好好關照誰。
這個人,不用多看,定是個藏身市井的高手。
又一箭,眼看著是能射中的,偏偏明明霜白公子的身形未動,箭就又貼著頭皮過去了。
勁風帶著他烏黑的長發飛掠而起,那一瞬間,整個人倒像是從天上下來的。
鳳乘鸞眼睛一瞇,這個人,豈止是不簡單。
如此年輕,就有罡氣護身,估計現在的阮君庭,也還沒達到這種境界呢?
她的這一個極其細微的神情,卻偏生落進了高高站在上面的霜白的眼中。
他望向她這邊,微微一笑。
鳳乘鸞沒怎樣,她身邊的公子哥兒們,立刻振臂歡呼,喊著霜白的名字。
那情形,簡直就是國民之草,桃花洞首席顏值擔當!
鳳乘鸞撇撇嘴,你們是沒見過她家庭庭,在庭庭面前,霜白這種貨色,只能說是俗物。
她如此不屑的神情,就又被霜白看了個結結實實。
他遠遠向她一勾手,“這位公子,不想試試嗎?”
所有人目光,唰——!整整齊齊看向鳳乘鸞。
“我?”鳳乘鸞特別不好意思地擺手,“不用了不用了,我就看看。”
她往后退,結果,咚!
身子好像撞在一堵墻上。
回頭,一個差不多有兩個她那么高的彪形大漢,敞著肚皮,滿身胸毛,肌肉亂抖,正抱著手臂,虎著臉,俯視著她。
鳳乘鸞揉揉后腦勺,“兄臺,大冷天的,何苦呢?”
她再想換個方向走,左邊,右邊,后邊,立時已經被圍滿了。
九成樓的老板娘扭著腰肢過來,“喲,還第一次見到拒絕我們家霜白的?”
鳳乘鸞訕訕一笑,“不是拒絕,怎么舍得拒絕呢,只是今晚出來匆忙,沒帶錢。”
上面,霜白冷清一笑,“無妨,只要你能射中蘋果,今晚,我是你的,免費。”
他笑得那么冷,卻那么嫵媚,分明是個狐貍,還有那雙眼,好生熟悉,似乎在哪里見過。
周圍又是一陣無比羨慕的驚呼聲。
鳳乘鸞好艱難,“但是,實不相瞞,在下家中近日剛納了幾房妾室,日夜辛勞,實在是很累,已經心有余而力不足,生怕有負盛情,不如咱們改日。”
她扭頭想走,可左右看看,哪里還有一條縫讓她走?
四個大漢,如四堵墻,將她給圈在中間了。
將他們撂倒,倒也不難,可上面那個霜白,只憑一身看不見的罡氣,就可以知道,她是根本打不過的。
好女不跟賤男斗!
忍了!
唰!一把弓遞了過來。
老板娘:“這位公子,瞻前顧后想那么多做什么?只要咱們霜白高興,九成樓里有的是法子,可以讓你雄風大振,來吧,上弓吧!”
“射蘋果是吧?”鳳乘鸞沒辦法,接過弓箭,瞄向站在高處的霜白。
一陣北風吹過,他淡薄寬大的里衣,全都貼合在了身上,下面又是一陣驚叫。
鳳乘鸞忽然后悔自己好死不死跑來這個鬼地方做什么。
就算再好的身材,這么當眾不要命地展示,身為黃花大閨女,她實在是覺得有些辣眼睛。
射中了,就要留下來,射不中,就可以走!
這還不簡單?
鳳乘鸞想都沒想,將弓用力一拉,唰地,把箭放了出去。
那箭,明擺著要從霜白身邊一臂遠的距離飛過去。
周圍遺憾的呼聲已起。
忽地,就只見霜白公子從頭頂上拿下了蘋果,直接迎上那支箭!
射中了!
鳳乘鸞:…
你這樣玩賴都可以?
霜白拿著蘋果,拔了箭,送到嘴邊,極盡嫵媚地咬了一口。
那姿態,那神情,那眼神,那嘴唇,還有一滴果汁…
下面仰望的紈绔子弟們,已是長大了嘴巴,兩眼發直。
哇塞,驚為天人!
霜白飛身而起,凌空飛渡,躍上九成樓的頂樓,回眸沖下面被重重包圍的鳳乘鸞一笑,“上來吧,別讓我白等。”
鳳乘鸞:…
我零件不齊全,你等我也是白等!
可她不敢說啊!
這種地方,要是被這群人知道她是個女的!
那豈不是更慘?
周圍的人,越圍越多,人群中,許多不善的眼神,倒是比身邊這幾個彪形大漢更加可怕。
她若是不動手還好,若是動手,不知道會是什么場面。
這霜白公子到底是誰?
他絕對不只是個南風倌頭牌這么簡單。
即便是強龍,也難斗地頭蛇。
鳳乘鸞呵呵擠了個笑,“好,美人兒,等我!”
于是,老板娘在前面樂顛顛引路,幾個彪形大漢在后面恐嚇。
鳳乘鸞就這么被半推半送地送上了九成樓的第九層。
那屋子,裝點地甚是風雅,琴棋書畫齊備,作為一間頭牌的房間,正宗、純正且高級。
鳳乘鸞進去時,霜白正在屏風后更衣,對門口吩咐,“都下去吧。”
眾人退出,鳳乘鸞也跟著悄悄往外走,結果到了門口,被老板娘一爪子糊在臉上推了回去。
門,砰地關上了。
“你喜歡怎么開始?我都配合。”霜白在屏風后面擺弄衣衫,不緊不慢道。
鳳乘鸞臉貼著門,背對著他,“這位大哥,你這么美我已經知道了,但是,我今天真的提不起興趣。”
“沒興趣不要緊,慢慢就有了。”
“內個,我不行的。”
“我說你行,你就行。”
“我…,我不齊全…”鳳乘鸞閉緊了眼,豁出去了。
身后,是霜白從屏風后走出來的腳步聲,“不要緊,你需要的是藥,還是物件兒,我這兒都有。”
“…”不管了,打就打,現在這屋子里就他一人,難不成她八千里路跑來北辰,還折在這南風館里不成?“對不起,我對你這種沒興趣。”
她伸手便去開門,果然,身后疾風驟起!
鳳乘鸞扭身應擊!
接著一愣!
那霜白公子方才還是一副衣衫單薄,弱柳扶風的妖.媚小倌模樣,此時已是一身奢華錦繡的霜白長袍,外披綴了裘皮的玄色大氅,手中一把鴉羽扇,直破她面門!
好厲害的身手!好歹毒的招式!
若是稍不留神,她都能被那扇子剖成兩片!
鳳乘鸞方才對付虎賁將軍,因著對方不敢下重手,兩廂差不多不相上下,可眼下這位,不但來路不明,而且一見面就如此狠毒,加上那一身的邪門罡氣,咄咄逼人,讓她根本無法近身!
白玉京中,到底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
“喂!沒見過你這樣強行拉客的!”她雖然被鴉羽扇扇得滿屋子東躲西藏,卻嘴上還皮。
霜白玄氅飛揚,漆黑的鴉羽從狐媚樣的臉龐半掩掠過,眼中帶笑,笑里藏毒,簡直就像個修行千年的妖精,“小丫頭,從來沒人敢拒絕本座!你是第一個!”
鳳乘鸞想要奪門而出,那扇子就先她一步,堵在門口。
鳳乘鸞想要跳窗戶出去,那扇子又先一步,擋在窗前。
她像一只被困在鐵籠子里的鳥,凡是能扔能砸的,全都丟了出去,撲棱著想要躲開抓她的那只手。
可那手太大,最后終于將她迫近到一角。
“不要過來啊!”鳳乘鸞抬腿將身邊一把琴踢了出去。
那琴赫然被鴉羽扇斬成兩截。
“又壞了本座的琴,這次你是賠不起了。”霜白公子慢悠悠搖著他的黑扇子。
鳳乘鸞身后就是一堵墻,已經沒地方躲了,“喂!你別過來啊,我夫君超厲害的,你要是敢碰我,他一定殺了你!”
霜白果然停了一下,饒有興致地看著她,“是嗎?因為你夫君太厲害,才將你嚇得從家里逃出來,到我這聲色犬馬之地?”
他搖著羽扇,媚眼如絲,像只狐貍精逮到了可口的小獵物,“可你知道嗎?我一定你夫君還厲害!要不要切身體會一下?”
鳳乘鸞手中拳頭暗攥,他要是真的敢用強,她倒是不介意豁出去,再掀下來一張頭蓋骨來,“就你這把破扇子,他一劍便剔光毛!”
“是嘛?”霜白的扇子搖啊搖,“你這么說,本座倒是真的想見見他了,看看這世間到底有幾把劍,能夠對上本座的扇子,還不會折的!”
他步步逼近,周身罡氣剮地鳳乘鸞臉蛋生疼,額發逆風而動,手中扇柄抬起,便要挑向鳳乘鸞身上裘皮大襖的衣襟兒!
鳳乘鸞指尖發力,變掌為爪,當下便要發狠。
這時,就聽嗖地一聲利器破空之聲,一支箭從樓下飛來,徑直懟碎里外幾重窗欞,嗡地從霜白和鳳乘鸞兩人耳畔穿過,扎在后面的墻上!
霜白臉色驟然一變,收回鴉羽扇,站正身形,用一種重新審視的目光看向鳳乘鸞,“你那夫君來了?”
鳳乘鸞側臉正看著那支簡直是滿腔仇恨飛來的箭,正扎在自己腦袋旁邊,搖頭,“不…,不一定吧…!”
樓下,有極為沉穩有力的腳步聲,一聲一聲拾級而上。
人數不多,卻是絕頂高手。
霜白的黑扇半掩著臉龐,輕輕扇動兩下,側耳細聽。
樓下本該全是他的人,卻沒有半點打斗之聲,就這么被別人控制住了場面?
他眼睛余光又瞥了眼那支箭,從外面射來,上了九層樓,特意擊碎了三四層窗欞,才扎在這里,分明是手下留情,卻又特意想起到震懾的意味。
再看眼前這個女扮男裝的小丫頭,眼中那害怕的樣兒,恨不得將身后的墻挖個窟窿鉆出去。
呵呵,有意思了。
霜白輕掀玄氅,華麗轉身,面向門口。
剛好樓下的人已經到了門口。
門開了。
鳳乘鸞艱難咧嘴一笑。
阮君庭身披猩紅大氅,雙手背在身后,陰沉著臉,立在門口。
身后,左邊秋雨影抱著浩劫劍,微微昂了昂下頜。
右邊慕雪臣本是怒目圓瞪,見了霜白,登時一愣,有一種不得了的神色,從他眼中一閃而過。
他強行定了定神,本來想喝道“靖王殿下駕前,還不跪下”這樣的話,就沒喊出來。
阮君庭本是生得神仙樣的臉龐,他若是眉眼低垂,嘴角含笑,那便是好看到令人心生膜拜。
可他若是將鳳眸抬起,眉眼間凜冽機鋒盡顯,這幅面容,倒也是神,可卻是殺神!
鳳乘鸞覺得,此刻的阮君庭,就是一尊殺神。
盡管浩劫劍沒有在手,就擺在旁邊,也已經夠了。
她這次真的玩完了!
霜白見了阮君庭的神色,再回頭看縮在墻角假裝不存在的鳳乘鸞,鴉羽扇半掩著臉輕笑,“看來,本座猜對了,你是家里夫君太可怕,才偷跑出來的。”
他將那扇子一撤,重新望向阮君庭,沒有半點懼色,反而有些倨傲,“將人還你,也不是不行,只是,她進了本座的房,又這么有趣,若是突然走了,本座今晚的寂寞,誰來排解?”
阮君庭眼簾一掀,淡淡白了他一眼,“那么,你想怎樣?”
他徑直邁步,從霜白身邊擦肩而過,與他周身罡氣交鋒之時,整座屋內的幔帳、簾子、床單、桌布,連帶著鳳乘鸞的頭發,身上裘皮的毛,全都轟地橫飛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