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君澤正手足無措地站在那里。
方才這蜻蜓點水的一吻,剛好被他好死不死地撞上了!
他一雙手收在身前,藏在衣袖中,使勁地攥了攥,“啊,對不起,打擾了。”
說完,掉頭就走。
鳳乘鸞也懵了。
怎么說,她現在也是名義上的涵王妃。
現在,涵王親眼看見她被靖王按在地上,還看見她主動親了人家。
作為名義上的丈夫,他居然如此沒骨氣的只說了一句“打擾了”?
“回來。”阮君庭一聲。
阮君澤立刻掉頭,乖乖回來了,“九弟。”
他那副恭恭敬敬的姿態,就差沒問“有何吩咐”了。
阮君庭站起身來,隨手撣去大氅上的雪,“何事?”
“方才下朝,娘娘著我給九弟帶話,說九弟許多年不曾在帝都過年,今年新年辭歲夜宴,難得出席,如果有什么要特別安排的,可早些知會禮部。”
阮君庭從鳳乘鸞身邊經過,順手將她鬢角的雪彈去,“嗯,知道了。”
鳳乘鸞脖子一縮,向旁邊挪了一步,離他遠點。
阮君庭,你這么剛的嗎?
按說,我現在是你嫂子,而對面你這位大哥,剛剛將咱倆捉奸在地,現在你又明目張膽動手動腳,這算是怎么回事?
“我…,我想回去了。”
這句話,鳳乘鸞是對著阮君澤說的。
阮君澤沒敢應。
阮君庭卻“嗯”了一聲。
鳳乘鸞:“…”
這一家子人,太亂了!受不了了!
她提著裙子,一溜煙兒地跑了!
阮君庭看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覺得頗有趣,不禁剛才被阮君澤擾了興致的臉上,又浮起笑顏。
“太后這番話,特意讓皇兄帶來?”
“哎,是啊。”
“嗯。”
他借口新婚燕爾,告假半月,本打算連帶著新年朝中封印一起,大概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可以專心在府中認真收拾鳳姮,遠離那些俗事,卻不想才第二天,肅德就按捺不住了。
她特意讓涵王來告知,必是在提醒他,他是如何娶到的鳳姮,還有他當前的身份和處境,千萬不要沉入溫柔鄉,就忘了他曾經答應過她什么。
阮君庭有些不耐煩,“知道了。”
他眉間的淺淺的川字,又凝了起來,看來,新大宴之上,鳳姮免不得要走一遭了。
自古宴無好宴,她還沒準備好做他北辰靖王的王妃,到時那般場面,也不知能否應付得來。
鳳乘鸞逃回她那新房的途中,無意間經過一處小院,見了那兩扇涂了濃郁深綠的小門時,腳步稍稍遲疑了一下。
這是整個王府中唯一帶了院墻的地方。
這種綠色,與她千里歸云的門一模一樣。
她那院子,本是爹的書房,故而有個“歸”字,而自打給她做閨閣之后,便將滿園的竹子挖了,改栽薔薇。
薇,同微。
那便是寓意著,這里藏著的,是鳳于歸與龍幼微最最珍愛的寶貝。
因著夏日里,院中爬滿淡粉的薔薇,那小門就被漆成濃綠,任由花藤越過院墻,在門前搖曳舒展。
鳳乘鸞心頭一顫,思鄉…
這情緒,已經有多少年沒來過了?
前世,爹娘最初沒了的那幾年,她在守關山,時時望著百花城的方向,可久而久之,便也接受了現實。
那個地方,早就已經沒有人給她留戀了,她的一切,都只有守關山,只有鳳家軍。
她并非嫁給了南淵的皇帝,而是嫁給了鳳家軍。
她活著的意義,就是替父帥,守好鳳家軍,守好南淵!
可是…,到最后,她還是沒有守住。
眼中,忽地模糊,鼻子一酸。
她加快了腳步,在王府中亂轉了一通,終于尋到自己的那一間新房。
房中,并沒有尋到詩聽。
這丫頭去哪兒了?
鳳乘鸞不由得郁悶,她剛剛被阮君庭那個王八蛋按了,又被那掛名的夫君捉奸了,接著又想家了,現在想找個人說幾句話,結果房中卻沒人。
她氣鼓鼓自己倒了杯水,一口干了,才鎮定下來。
這一安靜,卻忽然想到個問題。
為什么明明是新婚燕爾的阮君澤卻要上朝?
為什么明明要每日上朝,輔佐小皇帝的阮君庭,卻在阮君澤的王府中逗嫂子?
鳳乘鸞感覺,可能掉進了一個大坑里。
王府的某個角落,假山洞里,詩聽的小腦袋被重重咚在石壁上。
“哎呀!疼死我了!”她疼得直咧嘴,“你能不能輕點!…唔…!”
夏焚風那一腦袋張狂的紅毛,將她整張臉徹底擋住。
什么都不管!
啃她!
啃她!
啃死她!
詩聽兩只小拳頭拼命咚咚地捶,她越捶,就被啃地越狠。
我快要…被你…憋死了…!
詩聽開始后悔了。
她干嘛要招惹這個畜生!
以前她只是逗他好玩的!
結果現在,她怎么…知道…他這么大勁兒…
“毛毛,你乖乖坐好,聽聽姐姐給你檢查一下牙齒!”
“哦。”
她在河灘上撿了他,卻發現醒來后是個傻的。
她一面要找小姐,一面還要照顧這個傻子。
還好她聽聽是個照顧人的小能手。
所以她把這個傻子照顧地很好。
夏焚風那高的大個子,老老實實坐在板凳上。
詩聽就跳到他腿,跪在他膝上,低頭盯著他那兩片嘴唇。
也不知道親親是個什么滋味呢?
小姐自打從守關山回來,每晚都跟那藍染睡在一起,也不知道都做了什么。
“你早上漱口了沒?”她跪在人家的腿上,還一本正經。
“我有聽話,早晚漱口。”夏焚風回答地特別乖。
“那我檢查一下。”
“啊————”夏焚風張開大嘴。
“不對,閉上。”
“閉嘴怎么檢查?”
“總之你別管了,姐姐檢查牙齒的方法很厲害的。”
“哦。”
她只當他是個傻的,卻忘了這腦子被摔壞的人是會被治好的,而且好了之后,還會記得以前的事!
“大紅毛!你咬死我了!”
“檢查一下你早上起來有沒有漱口,怕什么!”夏焚風本就生得濃墨重彩,此時借著假山洞里的暗光,張狂的眉眼就特別地兇。
“…”詩聽看著他那兇巴巴的樣子,小心肝兒一直打鼓,完了!
她可不止給他檢查過牙齒,她還幫他…洗過澡…呢…
這個…
他不會也找回來叭…
她那張小臉,幾乎皺成一團,要哭了。
“毛毛…,我錯了,我不是有心要欺負你的,我…,我只是…”
好奇,她可不敢說,詩聽眼珠子滴溜溜來回轉,怎么辦?怎么辦?救命啊——!
“這筆賬,可不能就這么算了!”夏焚風一拳砸在石壁上,那石壁嶙峋,拳頭上立時就流出了血,“我們北辰的男子,可不像你們南淵的男子像個面人,被女人唬得團團轉,還要跪地求饒!”
詩聽見了血,就更怕了,他該不會是因為自己被她親了看了摸了,羞憤難當,要殺人吧?
北辰的男人,貞潔觀念這么重啊?
早知道這樣,她就不好奇了啊!
嗚嗚嗚…
“那…,那你想怎么樣嘛?”詩聽盡量不看他血淋淋的拳頭。
夏焚風虎著臉,那雙眼睛,因為瞪眼,就更大更兇,“如果你能乖乖聽我的話,或許能讓你多活幾日。”
“怎…怎么聽話啊?我很聽話的!”詩聽拼命點頭。
“說,你們小姐打算怎么逃跑?”
“啊?不能說!”一聽說是關于小姐的事,詩聽努力挺了挺胸膛,可這樣就不小心碰到了夏焚風,于是又縮了回去,“你放棄吧,我死都不會出賣小姐的。”
“不說是吧?不說,就把你用在我身上的,百倍千倍還回去,然后還要說得滿世界都…”
“不要!”詩聽沒等他說完,慌忙將小手捂住他那張嘴。
她的手,很小,又軟。
夏焚風眼中一抹柔光,忽然不忍心嚇她了。
他定了定神,嗓音緩和下來,“你想,外面雪野千里,你家小姐若是假死逃走,萬一凍死在外面怎么辦?”
詩聽眨眨眼,好像說的也有道理。
夏焚風接著道:“你放心,王爺永遠不會坑害你家小姐,他只是想暫時將她留在身邊,讓她乖乖地聽話。”
說著,那還滴著血的手,在詩聽尖尖的小下巴上一勾,“就像你一樣。”
詩聽就是一個哆嗦,“真的不會害小姐?”
“當然不會,不但不害,而且是救她。”
“我…,我需要想想。”
“還想什么!”咚!又是一拳!
震得整個假山都在晃!
啊——!
詩聽閉眼,兩手抱住腦袋尖叫。
夏焚風將她小小的身形籠罩在下,“喊啊,喊破喉嚨,也沒人來救你!”
詩聽用力向石壁上縮了縮,“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還磨嘰!”夏焚風揚起拳頭,還要砸墻。
“不要再打了!”詩聽忽地抬手,抓住他的手,“不要再打了,都出血了!”
她忽地,抱著他的大拳頭,就哭了。
那淚珠,在冰冷的假山洞里,落在他淌血的手背上,滾燙滾燙的,之后變涼。
夏焚風頓時愣住了。
他打打殺殺這么多年,出生入死,從來不覺得拳頭上出點血算什么。
可現在,他這樣嚇唬她,她竟然還心疼他的手出血了?
他眼中裝出來的兇光瞬間全都熄了,聲音也柔地像個大孩子,“聽聽啊…”
粗糙的手指,將她小臉上的淚珠抹了,“聽聽,別哭了,我…”
夏焚風想了想,不行,王爺交待的任務還沒完成,這可怎么辦?
怎么辦呢?
裝傻!
“嗚嗚嗚…,聽聽,你別哭了!聽聽…,你再哭,我也要哭了!”
他將心一橫,將詩聽整個抱住,俯下身子,趴在她小肩膀上,開始哭!
額?詩聽懵了,怎么回事?又傻了?
“聽聽啊…,想死毛毛了!聽聽…”
一顆大腦袋,在她耳畔蹭啊蹭啊蹭!
夏焚風豁出去了!
只有裝傻,才能讓小丫頭乖乖聽話,還不記仇!
果然,沒多會兒,詩聽不哭了,不但不哭了,還安慰他,還用自己的小手帕給他將大拳頭包了起來。
“原來他們沒有治好你啊,你看你瘋瘋癲癲的,一會兒那么嚇人,一會兒又像個大狗一樣,好可憐…”
詩聽被夏焚風抱上假山的石頭,她就坐在上面游蕩著兩只小腳,摸著他一腦袋的紅毛。
“不過你說得也對,如果小姐吃了假死藥,外面又這么冷,如果真的凍死在棺材里,可怎么辦呢?”
“嗯!就是!”夏焚風將頭埋進她懷中,扮大狗,順便偷偷嗅了嗅她身上女孩子那種好聞的氣息。
詩聽臉上還帶著淚痕,卻已經忘了剛才的害怕,“但是,她不走不行啊,難道讓她真的留在這里給涵王當王妃?小姐又不喜歡他。”
夏焚風抬起頭,抓了一把頭發,咬在嘴里,“那要是給靖王呢?”
“什么?”詩聽忽然警惕起來。
“啊,哈哈哈哈…,靖王!靖王比涵王好看!”夏焚風趕緊繼續裝傻。
給靖王當王妃?
詩聽搖搖頭,她家小姐要是從涵王妃變成靖王妃,還不像一只鳳家軍的黃鶯叫那樣,嗖地一下飛上天,嚇跑了!
她什么都不說,夏焚風也不敢再多問,怕問多了,穿幫不說,又要把她嚇哭。
倆人磨嘰了半天,也沒啥結果。
直到遠處藏在暗處的秋雨影再也受不了了,現身出來,呵呵呵笑,“啊,焚風,你怎么在這里打擾詩聽姑娘?來,王爺要走了。”
夏焚風偷偷回頭,狠狠瞪他一眼,你就不能晚點過來?我還沒膩歪夠呢。
詩聽見有人來了,趕緊從假山石上跳下來,站好,“秋將軍好。我家小姐她…”
秋雨影端端正正站著,兩手踹在身前,依然一副文弱書生的氣質,“涵王妃已經回去了,詩聽姑娘快過去伺候吧。”
“啊,好的。”
詩聽匆忙看了眼夏焚風,急急邁著小碎步就跑。
“聽聽呀,小心路滑!”夏焚風大嗓門,裝傻地喊。
“哦,知道了!”
“聽聽呀,我明天再來看你呀!”
“…,哦!”詩聽慌慌張張應了,那臉,唰地又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