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乘鸞又走了三圈,忽地停住腳步,咧嘴一笑,左腿向左下方探了探,剛好踹到了一只腐手和后面的土墻,換右腿再向右下方小心探了探,果然是空的!
這隧洞里側的墻壁,在最下方還有一條半人高的暗道!
茅十七,一直走在這暗道里!
既然路數已經摸清,她就再無顧忌,驟然彎腰飛身,伸手向側面的暗道中橫掠。
藏在里面的茅十七被她嚇了一跳,拔腿就跑。
鳳乘鸞抓起幾只死人手向他背后砸去,扔在地上,稀里嘩啦一陣響。
這個暗道,圈子并不大,茅十七又跑得快,他急著躲避后面的追擊,也沒顧得上許多,不知不覺,就跑了一圈,忽地迎面一道勁風,他還沒想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一只纖細的手,死死扣住了天靈蓋。
鳳乘鸞蹲在地上,陰森森道:“小朋友,抓到你了!”
她的五指,剛好掐在茅十七天靈蓋的幾道縫隙處,只要一個恰到好處的大力,便可一招掀了他的腦殼。
茅十七敏銳地察覺到頭頂這只小手十分危險,立刻整個人老實下來,“龍皓華的滅絕禪!”
鳳乘鸞獰笑,“果然是有見識的,知道我這幾根手指頭的厲害。”
“不可能!”茅十七本來就嗓音有些尖細,平時都是強行壓制,讓自己說話聽起來像個男人,此時失態,就全都露了底。
“怎么不可能!”
“龍皓華五十好幾時,滅絕禪才一戰成名,你才幾歲!骨頭都沒長結實,還想摳別人天靈蓋!不可能!”
“那要不,你試試?前幾日抓我姐妹的那幾個人怎么死的,你不會一點都不知道吧?”
茅十七沒聲音了。
那個派出去的人,尸體的確被找回來了,卻是個沒有腦殼的。
那頭蓋骨真真正正是給人用手指硬生生摳下去的,當時他們還一陣緊張,以為惹得龍皓華親自動了手。
不過,不管到底是不是這小丫頭干的,他眼下可不敢隨便拿自己的天靈蓋冒險。
其實,他說得也沒錯。
龍皓華一生性情乖僻,醉心武學,滅絕禪是他的畢生心血精華之所在,前世的這個時候,他滅絕禪剛剛練成沒幾年,連女兒龍幼微都還沒來得及教,就迫不及待地獻寶一樣傳給了心肝寶貝外孫女。
然而,當時的鳳乘鸞只有十五歲,骨骼尚未長足,手指根本達不到那個力道,所以即便學了,也只是粗通皮毛,全是一副花架子。
后來,龍皓華死了,就再沒人為她講解滅絕禪的精妙所在。
她只能靠自己的悟性,在后來的許多年中苦心鉆研,又不知摳了多少猴子、死囚和敵人的頭蓋骨,才算基本練成了這套恐怖駭人、一擊必殺的本事。
如今,鳳乘鸞這副半吊子功夫,配上十五歲的體格,若非像上次那樣全力爆發,根本使不出來,加上眼下還有傷在身,更是虛張聲勢。
然而,對付這矮子,虛張聲勢一番,也就夠了。
鳳乘鸞二話沒說,將人拎起來,“帶路,出去!”
茅十七個子本來就不高,如今腦袋被鳳乘鸞當球抓著,只好老老實實帶著她出了隧道。
“愿賭服輸,現在,回答我的問題,我鳳家的姐妹,現在身在何處?”
茅十七直挺著脖子不敢動,“你問這么詳細,我怎么知道,我只是個中間的人,上面怎么安排的,不會告訴我,下面的怎么動手,也無需報我,在暗城,凡事都只要結果,不問過程,也不問為什么。”
“那你們抓了她們,到底想怎樣?”鳳乘鸞指尖稍稍發力,便叫他真的知道,她不是在開玩笑。
茅十七的頭頂,立刻像被戴了只緊箍咒,趕緊收了無賴相,“停停停!腦袋只有一個,你悠著點!這件事,本不歸我管,我只知道那兩個女人,會被送去西邊。”
鳳乘鸞手上再次加了力道,方才賭桌上兩次妄動,又在這地下迷陣中一頓折騰,內力幾乎所剩無幾,此時到了這個地步,也已經是極限了,“還不老實!去西邊什么地方!做什么?”
“喂喂喂!住手!”茅十七尖叫,“姓鳳的女人,送到哪里,都能賣個好價錢!我只知道,她們會被送去西部大荒,那里的蠻人頭子,別看一個個畜生一樣,最喜歡的就是南淵世家大族里出來的女子!精致,細膩,嬌氣,鮮嫩…”
“好了!”鳳乘鸞打斷他,“這么說,你們根本就沒打算談贖金?”
“贖什么呀!又不是綁票!進了暗城的人,誰還能原路回去!”
“那你可知,人現在在哪里?什么時候動身?”
“你三個問題已經問完了!哎呀!我說我說!”茅十七吃了痛,立刻改口,“七少主知道!”
“七少主是誰?”
“我們頭頂上,有個七少主,每一撥送出去的貨,何時啟程,何時交貨,在哪里交貨,都由他直接分派,我們這些人,都只是按規矩辦事的啊,哎喲,臥槽,你輕點!我的腦袋!不要再摳了!”
“你們那個七少主在哪里,帶我去!”
茅十七要不是身份暴露,被這小丫頭知道自己根本就是個大老爺們,這會兒真的要疼得哇哇哭了,“啊喲我的姑奶奶,就是你賭了金牌,能實現你愿望的那個住在銷金窩深處的人啊!啊呀!”
這時,前面暗處一聲女人的低沉婉轉的嬌笑,“喲,在這兒大刑伺候呢啊?”
之后,嗤啦一聲火鐮輕響,便有女人舉著火把走了出來。
不用看臉,一看身材,鳳乘鸞就知道,是第一局的那個女荷官。
“小爺好,奴家紅綃,”她軟糯糯地喚鳳乘鸞,這一聲,訓練有素,腔調拿捏地敲到好處,完美地無可挑剔,“別在這兒發脾氣了,您四賭三勝,英姿颯爽,七少主可都看在了眼里,他這會兒正在后園等著您呢,跟奴家來吧。”
鳳乘鸞手中抓著茅十七,推了他一下,“走!”
紅綃扭轉腰身,舉著火把,回眸一笑,“小爺,我們這些人的命,在七少主眼里,不過螻蟻,你抓著他,也沒什么用,還怪麻煩的,不如放了吧。”
鳳乘鸞瞪眼,你說放就放?我好不容易抓來的。
紅綃見她不信,道:“你既然不嫌累,拖著拎著,就隨便咯。”
鳳乘鸞還就真的將茅十七當成個物件兒,拖著拎著地跟著紅綃沿著蜿蜒地暗道前行,沒走多遠,上了一道石階,就上了地面。
外面是座假山,假山外,是一道水簾。
穿過水簾,又走了彎彎曲曲的石板荷葉橋,入了九曲回廊,才終于到了銷金窩的最深處那處帷幕重重的雅間。
紅綃側立在門邊,對鳳乘鸞道:“請進。”
鳳乘鸞拎著茅十七就要進去,卻又被她伸手攔住。
“十七爺未經傳喚,若是擅自邁過這道門檻,死法可就不是被摳了天靈蓋那么簡單了,小爺如今目的已經達到,不如就放他一馬,也算做了善事了。”
鳳乘鸞沒動坑兒。
紅綃笑笑道:“你放心,在銷金窩的地盤,愿賭服輸,大家講的就是一個信字,小爺你今日既然贏了‘過三關’,七少主必定會實現你的心愿,而且絕對不會再為難你。”
她抬眼瞅瞅遠方的天際,“天快亮了,若是太陽升起來了,見了日光,這昨晚的賭約,可就不算數了哦。”
鳳乘鸞終究心里沒底,不知這些神神鬼鬼的家伙到底能信得過幾分,可眼下也沒別的法子,手里這個矮子,也不過是個混飯吃的,死了他一個不多,抓了他一個也沒什么用。
“好吧!”
她還是放了茅十七,推開面前的雕花門,走了進去。
此時這座雅間,與景元熙上次來時有很大不同。
門口一道薄紗帳后,立著四個女子穿著艷麗的彩衣,正圍著一張小桌,端端正正、婷婷裊裊地立著。
鳳乘鸞小心掀開紗帳,一陣香氣撲面而來,那四個女子,背對著她靜靜站著,一動不動,聽見她進來的腳步聲,也不回頭。
在那小桌前不遠處,懸著一面將整個雅間一分為二的絲帛大旗,上面繡著的是一尊長了三顆腦袋的人首蛇身怪物,玄殤。
鳳乘鸞活了兩世,這是第一次近距離見到真正的暗城圖騰,那尊邪神,上半截是三個男子抵背而立,三顆頭顱神情各異,手中持了刀劍戟三樣武器,而下半截,則共用了一條巨大的蟒蛇尾巴,迂回盤繞,呼之欲出!
大旗的另一側,也有幾個人影圍著一張小桌,如同侍者模樣,一動不動。
唯一不同的是,那一邊的桌前,坐了個人。
鳳乘鸞走近自己這一邊的小桌,盯著那四個女子看了半晌。
四個女人穿著極為艷麗奢華的衣裙,臉孔明明與真人一般無二,卻站著一動不動,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鳳乘鸞湊近了其中一個細看,這女人皮膚出奇地細膩白皙,雙眼雖然通透,卻少了神采,還有鼻翼,沒有因為呼吸而微動,就連雪白的脖頸上,也沒有脈搏跳動的跡象。
死的?
還是假的?
她伸出手,正想戳一戳,就聽見身后大旗那一邊,有個男子的聲音,含著笑問道:“她好看嗎?”
這一聲,太過突然,而且那嗓音雖然好聽,卻明顯是經過了刻意的偽裝,在這種詭異的氣氛下,嚇得鳳乘鸞一個激靈,將送出去的手指又硬生生收了回來,背在了身后。
大旗那一頭,坐在桌前的人動了一下,抬手提了酒壺,給自己斟了一杯,“鳳姑娘既然來了,不如坐下,賞臉與在下喝一杯水酒?”
他竟然是個活的,從她一進門就在看著她,可她卻竟然完全沒發現!
“你就是那個七少主?”鳳乘鸞瞟了眼自己桌邊立著的四個假人,因為做得太過逼真,越看越覺得詭異,感覺眨眨眼就能活過來。
讓她背對著這幾個東西坐下,她不肯。
“呵,義父座下,排名第七,鳳姑娘若是不嫌棄,可以喚我一聲小七。”
義父?
此人既然自稱是暗城的七少主,那他的義父,應該就是暗城中傳說可以法力通神的那位尊主了。
哼,她心中暗笑一聲,一群江湖敗類,湊在一起拉了個大旗,立了個牌位,忽悠了一群邪門歪道,變著法子坑蒙拐騙,混得久了,勢力大了,就將頭頂上的主子傳得神乎其神,用來唬人。
“七公子抬愛了,我今日冒昧打擾,不過是此前不慎,行事魯莽,多有得罪,以至于牽連了家中姐妹,今日特意前來向七公子致歉,順便…要人!”
她前半句倒是說得客客氣氣,可最后兩個字,就本性畢露。
大旗那邊的七少主呵呵地笑出了聲,“鳳乘鸞,你真的是一個少見的有趣的女子,而且,越是探究,就越是有趣。”
鳳乘鸞不想跟他多費唇舌,“給不給人,七公子一句話。”
那邊,七少主又自斟了一杯,做了個請的手勢,“一句話把天聊死,多沒意思,不如坐下來,我們喝一杯。”
鳳乘鸞只好硬著頭皮,背對著身后幾個假人,在桌前直挺挺坐下,“好了,你說吧。”
“不喝酒?你是嫌這銷金窩里的酒不好,還是怕我在酒里下毒?”
鳳乘鸞也不客氣,坦誠道:“都有。”
“呵呵!你這樣爽直,我真的很喜歡!”里面的七少主拍了兩下手,搖頭嘆道:“這世上有趣的人不多了,你算是一個。”
他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你放心,天就快亮了,到時候銷金窩的門外,必定圍滿重兵。南淵龍太師手段清奇,從來沒人愿意招惹,所以到時候,你一定會完好無損地走出去。鳳姑娘,如此,你可放心了?”
他不但將鳳乘鸞擔心的事一一道出,還將她的退路也擺得整整齊齊,讓她幾乎沒有不喝這一杯酒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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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酒,喝還是不喝?
大旗后面的魔鬼,到底是誰?
鳳乘鸞到底能不能救到自家姐妹?
鳳乖重傷,已是強弩之末,真的能走出去嗎?
門外,真的有外公來接應了嗎?
預知后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