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乘鸞被他的目光盯得不知所措,“藍染,那披風,你要是喜歡…,要不,我給你撿回來?”
她這一問,阮君庭一陣氣沖頭頂,你們擦過吐兒的披風,還想給本王用!
他若不是這些年大風大浪見多了,忍耐力異于常人,只怕此時已經掐斷這死丫頭的小細脖子了!
“不必了!”他冷冷回應了一句,便閉上眼睛,再也不想理會鳳乘鸞。
鳳乘鸞就只好老老實實坐著,一雙手放在膝蓋上,乖乖地不說話,靜靜看著他。
他與前世一樣,坐著閉目養神的時候,腰背筆直,方方正正,一絲不茍。
白鐵面具蓋住了上半張臉,卻掩不住時不時會蹙在一起的眉頭,也不知他的心中,到底有多少解不開的結,會經常這樣不經意的凝眉。
那面具,也蓋不住他的嘴角,他的下頜。
他的嘴角,線條鋒芒畢露,輕易不開口,開口必是言辭辛辣。
他臉龐的棱角,非常完美,輪廓多一分太多,少一分太少。
她記得,風雨亭那晚,閃電的白光下也見過他的臉,好像就是這樣的好看,只怪當時醉得太沉,居然記不清了。
阮君庭閉著眼,聲音又冷又沉,“你看什么?”
鳳乘鸞慌忙轉頭,掀了窗簾,看向外面,爽脆答道:“看風景!”
阮君庭眼簾輕掀,正看見她伸著脖子向外東張西望,裝腔作勢的模樣,欲蓋彌彰。
小騙子!
他重新合眼,不再說話,緊繃的嘴角卻微微緩和了下來。
啊…,三天沒睡覺,好悃!
靜默了一炷香的時間后,車輪剛巧從一塊石子上碾過,里面的人隨之一顛。
一直閉著眼的阮君庭,忽然身子前傾,直挺挺向著鳳乘鸞栽了過去。
“喂!”坐在對面的鳳乘鸞,眼疾手快,兩手抓住他的肩頭,將人硬生生撐住,“藍染?”她小心地輕輕喚了他一聲。
沒反應。
他就這么靠她的兩只手撐著,前傾著身子,頭微微垂下,一動不動。
“藍染?你怎么了?”
還是不動。
鳳乘鸞側耳細聽,呼吸沉穩,均勻,不像暈過去了啊…
額,睡著了?
這樣都能睡著,你們王爺平日里該是有多苛待你們!你們殮尸營該是有多忙!
鳳乘鸞一陣好生心疼,怕吵醒他,就默默兩只手將沉甸甸的人撐住,由著他繼續睡。
阮君庭的頭垂在她面前,隨著車廂緩緩搖晃,臉上的白鐵面具開始搖搖欲墜。
鳳乘鸞心急,我的乖乖,你可不能掉,他既然不喜歡被別人看見自己的臉,必是有他的原因,我若是這個時候偷看到了他,豈不是對不起他?
可她的手都在撐著他的身子,哪里還有第三只手?于是直接探頭,以額頭抵住阮君庭的鼻梁,與他成抵角之勢,就這樣將人給牢牢頂住了!
阮君庭一睡就是許久,鳳乘鸞撐得兩只手腕酸痛,脖子僵直,也一動不敢動,生怕驚了他好夢。。
直到天降黑,馬車進了官道旁的鎮子,漸漸慢下來,阮君庭似是感覺到行進速度的變化,憑著常年行軍養成的本能,才緩緩睜開眼。
有多久沒有這樣舒坦地睡過了?
黑!甜!香!不知身在何方!
他深深嘆息一聲,鼻息間,一陣清新好聞的味道,似花非花,似果非果。
可到了下一瞬間,昏暗中,他終于看清鼻梁子底下還有個腦門兒!
兩人的頭,正以一個詭異的姿勢,抵在一處。
他的嘴唇只要稍動,就能碰到她的鼻尖!
“你在做什么?”阮君庭唰地向后收身,重新坐好,黑暗中,面具后兩眼幽深,警惕地看著鳳乘鸞。
“幫…幫你睡覺啊!”
鳳乘鸞依然保持著剛才的姿勢,身子前傾,低著頭,挺直著脖子,有些狼狽,倒不像在說謊,況且這個姿勢,能有什么企圖?
阮君庭周身的氣息漸漸緩和下來,眉頭卻是習慣性的微微一凝,本王睡覺,何時要你幫!
說服本王和親的時候倒是口若懸河,針鋒相對,怎么見了藍染,卻笨的連話都不會說了!
“你現在可以坐直了。”
他完全沒有致謝的意思,因為全世界服侍他,都是應該的。
可是,鳳乘鸞不介意,她扶著脖子,哎喲喲地叫,“可…可是…,我不能動了啊…”
見過笨的,沒見過這么笨的!
阮君庭無奈暗暗嘆氣,伸手托住她的下巴,替她將脖子向左掰了掰,又向右晃了晃,手勁兒溫和小心,嘴巴卻不饒人,“有沒有人教過你,要救人,必先自救,要助人,必先自保的道理?”
鳳乘鸞下巴尖抵在他溫熱的掌心,悄悄晃了腦袋蹭了蹭,糯糯地道:“沒有啊,不過你現在教我,我就懂了。”
阮君庭唰地收了手,將掌中的下巴和腦袋一起扔了,將頭扭向窗外。“能動了就坐好!”
變著法子親近他!小騙子!
這時,馬車突然猛地停了下來,接著外面就是婦人的嚎啕大哭之聲。
“我的孩子啊!瓜兒啊!你到底在哪兒啊——!”
鳳乘鸞掀開車簾,“丹青,怎么了?”
“小姐,是個瘋婦人。”
夜間的街市上,一個蓬頭亂發,瘋瘋癲癲的女人,正坐在馬車前,拍著大腿,哭天搶地地哭,“我的瓜娃子啊!你在哪兒啊!娘親找你找得好苦啊!…”
詩聽向兩側護衛的小隊招呼,“去將她拉開,擋了小姐的道了。”
鳳乘鸞動了動,若是前世,她必定要親自下車去好生安撫,問個為什么,之后再替她將孩子找回來,給些銀兩,將母子安置妥當。
她當年來守關山的路上,就是因為干了許多路見不平的事,耽誤了太多時間,才錯過了父親的壽辰。
可是,如今,已是二十年南柯一夢,行俠仗義的少年氣盛早就沒了。
天下興亡,尚且不在心頭,更何況他人的生離死別!
蒼生的苦,蒼生受,她又哪里拯救得過來!
鳳乘鸞吩咐,“詩聽,你下去,好生安撫她,再給些銀兩,叮囑她明日拿了錢去衙門打點,報官尋人便是。”
“是,小姐。”
詩聽跳下車,帶了兩個兵,將婦人從馬車前挪開。
鳳乘鸞落下車簾,重新坐好,驀地抬頭,正撞上阮君庭審視的目光。
“藍染…,我,能幫她的也僅止于此了。”她慌忙解釋。
阮君庭收了目光,懶洋洋看向車窗外,“隨你。”
鳳乘鸞扭扭捏捏問:“你這是在怪我路見不平,不能拔刀相助嗎?”
阮君庭也不看她,“自作多情,天地不仁,與你何干?”
他這樣說,便是沒有責備她的意思了。
鳳乘鸞立刻又笑嘻嘻起來,甜滋滋道:“藍染,你果然始終是對我最好的人!只有你最懂我!”
花癡!
阮君庭兩眼望天!
本王難道是沒有盤纏不成?到底為什么要搭你的車來南淵!
不對,這車,是本王的!本王才不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