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禮身后的劉槐,立刻夾著嗓子尖叫,“大膽!大呼小叫的,驚了五皇子殿下,你擔待得起嗎?”
景元禮雖然在宮中地位不及幾個哥哥,可在外面始終是五皇子,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個露臉的機會,如何能就這么被人粗暴地駁了面子?
“本殿堂堂南淵國皇子,如何就不能先進帳了?”
應麟身高本就高出景元禮一頭還要多,索性抱著手臂,兩腳開立,橫在了臺階上,“我家王爺,就算來日吾皇陛下會說話了,也要恭恭敬敬喊一聲叔叔,你一個剛長毛兒的皇子,本就是晚輩,多等一會兒怎么著了?”
“你大膽!”景元禮一露面就比人家矮一輩,如何能忍!
他正要發作,被鳳于歸不動聲色按住肩頭,“殿下息怒,請稍安勿躁。”
鳳于歸端端正正對應麟拱了拱手,笑盈盈,溫厚道:“應將軍,許久不見,愈發英武了。”
應麟生得兇,長的粗,卻最喜歡別人夸他英俊,當下心里舒坦,拱手回敬,“鳳帥見笑,跟我家王爺久了,自然要沾點好風水。”
鳳于歸呵呵一笑,做了個請的手勢,“應將軍護主心切,鳳某感同身受,可按我南淵律例,皇子面前擋駕,其罪當誅,不如我們借一步說話。”
站在應麟下首的將領,冷冷道:“哼,鳳將軍言重了,大家都是腥風血雨里摸爬滾打出來的,不要動不動拿死嚇人。”
此人姓馮名坤,當年鳳乘鸞過這二十七人時,他站在帳前第八。
應麟也是聰明人,擋完駕,也沒必要杵在上面,笑呵呵道:“哎,老馮,你誤會了,鳳帥也是一番好心。王爺經常教育我們,做人要斯文,打仗歸打仗,不打的時候,就得講道理,懂禮貌,尤其不能忘了長幼尊卑之序,否則,今日咱們還和談什么,抄家伙,打啊!哈哈哈哈哈!”
他一句話,笑著就又把景元禮給罵了,可景元禮偏偏聽不出來。
鳳于歸為人寬厚,對于這種粗人之間的抬杠早就見怪不怪,也不惱怒,仰面望了望天道:“鳳某只是就事論事,兩位將軍說的也都在理,只是眼下已經時辰不早,可否派人提醒王爺一下?我朝皇子雖不比王爺位高權重,卻也是天家貴胄,怠慢不得,如今時光大好,莫要辜負了南皇北帝兩位陛下祈愿天下太平的誠意。”
他眼皮不抬,斜瞟了一眼北辰一流水的悍將,阮君庭倒現在還不露面,卻將這二十七尊兇神齊刷刷祭出來,只怕今日的和談根本就沒什么誠意了,不由得有些憂心。
這時,遠處山下方向,秋雨影一騎快馬奔來,“傳王爺的話,請各位先行入帳就坐,殿下有點事兒耽擱了,要過會兒才能來。”
景元禮哼了一聲,“難不成此刻還有比和談更重要的軍機大事嗎?本殿早就聽說阮君庭性懶,說不準是還沒起床吧,貓王真不愧是貓王!”
秋雨影也不生氣,恭恭敬敬向景元禮行禮,“五皇子殿下高見,的確如此。昨晚,王爺的貓丟了,帶人找了大半宿,甚是疲累,這會兒正睡回籠覺呢。”
景元禮就這么被活活噎了,將對面二十七員大將指了一圈,“他睡懶覺,你們就讓他睡?就沒人去叫醒他?就讓本殿和這么多人干等著?”
二十七個人,仰面望天。
少見多怪!
不管什么時辰,王爺要睡覺的時候,所有人只能等著,不能鬧,更不能吵,誰作誰死,這是魔魘軍的鐵律!
秋雨影一本正經道:“五皇子,您說的沒錯,就這么等著。”
我們王爺就是懶,我們王爺找貓找得辛苦,我們王爺要睡懶覺,我們王爺讓你們等著,你們就得等著,你奈我何?
“你們…!阮君庭如此無禮,實在是太過分了!”景元禮不太合身的鮮花鎧微顫。
劉槐小心安撫道:“殿下息怒,公道自在人心。咱們不跟他們一般見識,您先進帳歇著,消消氣!”
景元禮也實在是沒辦法,他總不能親自跳去北辰大營把阮君庭的被窩給掀了!
“哼!”他重重哼了一聲,率先進帳,在南淵主位坐下,氣鼓鼓干瞪眼。
鳳于歸也率部,與北辰眾將客套了一下,相繼入帳就坐。
只有站在外面扮衛兵的鳳乘鸞差點跌倒!
貓丟了?
昨晚那只白貓,該不是…
嘶!她下意識地往衣襟兒上蹭了蹭手。
她竟然抱了一晚上阮君庭的貓!
眾人這一等,就是兩個時辰,直到時近晌午,山下才小心翼翼地抬上一頂轎子來。
轎子是直接抬進大帳的,鳳乘鸞也沒看到到底什么情況,大概是阮君庭還沒睡醒,躺著上山的。
只聽見那二十七員悍將山一般的吼聲,齊刷刷喊了一聲,“拜見靖王殿下!”
接著是鎧甲撞地的聲音。
鳳乘鸞眉梢一挑,這樣一來,景元禮就更加沒面子了。
鳳家軍見了他只是一拱手,而魔魘軍見了阮君庭,是跪的!
今日和談上,他氣急敗壞之下,不知天高地厚,口沒遮攔,恐怕就是導致今晚死于非命的根本原因。
這個笨蛋,要盯緊了!否則這個時候死了,就算這場大戰消弭于無形,父帥回朝也無法交差,反而被人落了新的把柄!
她尋了個空檔溜出來,繞到大帳后面,四下張望了一番,便蹭的躍上了帳頂。
這大帳,因在山頂,又是為重要會晤準備的,故而架了簡單的屋梁和屋脊,頂部鋪了雨氈,說是營帳,卻也是一間簡易的大屋。
鳳乘鸞跳上雨氈,尋了個接縫,小心掀開一角,視線剛好落在斜前方鳳于歸身上。
下面的談判已經開始,鳳乘鸞努力聽了半天,兩邊都是在說些有的沒的,先是互吹一番,接著夾槍帶棒地抬杠,中間頻繁夾雜著景元禮的抱怨,接著立刻遭到對方的譏諷,口水橫飛之間,卻未聽見阮君庭發出一聲。
鳳乘鸞有點急了,為什么爹爹還不提和親的事?
她將雨氈又掀大一點,努力想引起鳳于歸的注意。
下面,景元禮正在叫囂,“阮君庭,你怎么比女人還害羞,從頭到尾不說一句話,藏在簾子后面算什么,有本事出來啊!咱們像個爺們一樣談一談!”
不知死活啊!
鳳乘鸞急了,拼命從雨氈的縫隙,向鳳于歸做手勢,兩只手的拇指向一起對對碰,擺出口型,“和親!和親!”
大概是她的動作真的引起了鳳于歸的主意,他本直視對面北辰眾將的眼睛,忽然猛地抬起,看向她的方向,兩眼圓瞪,示意她速速離開。
可鳳乘鸞更急,幾乎快要喊出聲,“和親啊!和親!”
就在這時,她身子正下方,傳來一個聲音,三分慵懶,七分威壓,“既然左右談不攏,鳳帥,不如南北兩朝和親,如何?”
阮君庭的聲音。
整個大帳內立刻一片安靜。
鳳乘鸞也僵住了。
她…下方,莫不是阮君庭?